蕭北舒看着般配無比的兩人,心中的感覺不能用言語來形容,爲阮筠婷高興嗎?是的,戴明或許是一個好的歸宿。他溫文爾雅,家事也好,人品也好,都配得上阮筠婷。跟了他除了做妾是不足的,其餘的都很好。
可是他怎麼辦?
蕭北舒苦澀的一笑,他難得喜歡上一個女子,若是這感情還沒等開始就要夭折,恐怕他不會甘心的。不甘心,就想着要試一試。但又不忍心傷害了她,所以剛纔戴明突然到來,他才急着幫他解釋,解釋之後心中的苦澀又更加加劇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情緒到底爲何會在瞬息之間轉變這樣多。
阮筠婷整理一下心情,對蕭北舒和戴明抱歉的一笑,她也不想這樣影響到別人。只是有時候情緒不受理智的控制。
“對不住,今日說要好生彈奏一曲的,卻掃了興。”
“不,你彈的已經很好。”戴明笑着道:“你那曲譜上的符號我都不識得,改日你教給我。”
“好啊。”阮筠婷笑道:“那是水叔叔教我的,如今蕭先生也知道。用來快速記譜最方便不過的了。”
見她情緒恢復如常,戴明也放心了,看了看時辰,道: “快到散學時辰了,不如我送你去莫大人府上?”
“你今日不用去忙?”
“不用,我送你吧。”戴明做了決定,給蕭北舒行禮:“蕭先生,今日叨擾了。”
“無礙的。我送你們。”蕭北舒棱角分明的臉上強擠出一個笑容,笑的極爲僵硬,送阮筠婷和戴明離開了竹園。看着兩人一正紅一月白的背影,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他不得不嘆一聲人世的蹉跎,爲何要讓他喜歡上一個女子,又馬上剝奪他的希望?
阮筠婷不知道蕭北舒心中的糾結。只是覺得蕭北舒好似不怎麼開心。心中暗自想着明日一定要看問問他。
阮筠婷和戴明來到山下,福寧立即迎了上來。
“公子爺,阮姑娘。”
“嗯,你牽着我的馬跟在後頭,我與阮姑娘乘車。”戴明今日是騎馬來的。
阮筠婷看着不遠處樹下拴着的雪白的高頭大馬,歡喜的道:“之淺,那是你的馬?”
“是啊。”
“通體雪白的,真是漂亮。”阮筠婷期待的看着戴明:“之淺,我想騎馬。”
戴明聞言一怔,隨即想起他調查來的信息。阮筠婷初次來書院報道那日,好像就是騎馬而來的,面前嬌弱柔美的女子。或許對騎馬也有興趣?
“可惜‘白雪’的脾氣不太好,我怕它傷到你。要不改日我選一匹性子溫和的來給你騎?”戴明擔心阮筠婷受傷。
阮筠婷卻道:“不會的,我有好東西可以賄賂它。”
話音剛落,人已經快步到了“白雪”跟前,仰頭看着高頭大馬。讚歎道:“你可真是高大啊。近處看好似更高了。”擡起纖白的小手摸了摸“白雪”的脖頸。
“白雪”目露敵意,不安的踢踏前蹄。福寧生怕它踢到阮筠婷,緊緊地拉着繮繩,乞求的看向戴明——我的爺,您倒是發句話啊。
戴明見狀接過繮繩,親自牽着“白雪”。“白雪”嘶了一聲,親暱的拱了拱戴明的脖頸,可見是真的認識主人。
阮筠婷善意的笑着。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來。裡頭都是精緻的糖球,捻了一顆放在手掌,湊到了“白雪”口邊,振振有詞道:
“那,給你一顆糖吃。待會兒可不要把我摔下來啊。”
見她一直跟“白雪”說話,像對人一樣有耐心。戴明又是好笑又是喜歡,覺得阮筠婷這樣的行爲已經觸碰到了自己柔軟的心窩,恨不能將她永遠留在身邊寵愛着。
像是爲了配合阮筠婷,他也煞有介事的對“白雪”說:“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也是你的主子,你要安分些。”說着拍了拍馬頭。
白雪像是聽得懂人話,又嘶了一聲。
阮筠婷略微羞赧,戴明和他的家人,總是喜歡說她是他的未婚妻,或者是未過門的妻子,也不知是否是故意忽視了“良妾”二字。可這種忽視,無疑是能夠溫暖她的心的。
戴明一手牽着繮繩,另一手拉住阮筠婷的手:“上馬吧。我在一旁護着你,莫怕。”
阮筠婷霞飛雙頰,還是不能習慣男子這樣的呵護,上了“上馬石”,踩馬鐙翻身上馬。
白雪似是不安,來回跺了好幾步,卻沒有發毛的將阮筠婷摔下來。阮筠婷俯身笑着道:“給我繮繩。”
“你坐穩。”戴明牽着馬轉了個彎,道:“你一個人騎馬太危險了,我幫你牽着慢慢走一段。”
堂堂探花郎,朝廷從四品官,給自己牽馬?叫人瞧見了會罵死她的。阮筠婷急忙搖頭:“沒事的,我會騎馬。”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戴明笑着擡起頭,濃眉舒展,雙眸湛然若星辰,對她微笑,就如同大自然的風那般溫和純淨。口中的話說的更是悅耳:“怕什麼,只要你喜歡,管別人如何說。坐穩吧。”
他這樣說,她再糾結反而小家子氣了。阮筠婷雙手扶着馬鞍,乖乖的坐在高大的白馬上,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戴明烏黑的頭髮被清風吹的凌亂,書院夏季的大紅色納紗常服隨着行走而衣袖翩然。
對戴明,阮筠婷越發不明白自己的心緒了……
福寧牽着自己那匹棗紅馬,與徐家的馬車一起緩緩跟在後頭。
金色斜陽,青山蔥鬱,羊腸小路,着大紅常服的少年面帶微笑的牽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馬上坐着穿月白紗衣的柔美少女。兩人時不時的說話,少女會低頭微笑,沉穩少年則會回身仰頭看她,清風吹拂兩人的衣袂,一切美的可以入畫。
呂文山幽幽的透過鏤空改機的車簾看着不遠處與他馬車擦肩而過的兩人,喃喃道:“她怎麼能如此幸福?我在受苦的時候,她卻享福了?!”
“爺,咱們要不要追上去?”小廝殷勤的問。
呂文山搖頭,“現在不去。”他藥吃了那麼多,總算有點成效了。水秋心不肯醫他,總有人可以醫。將來總有一天,他可以再振雄風,可以像正常的男人一樣。現在他還是聽爹的話,先不招惹她。
“姑娘,您覺着水溫如何?要是熱了,奴婢再給您舀些涼水進來。”嬋娟小心翼翼的詢問,生怕阮筠婷再如上一次那般在沐浴時暈倒。
阮筠婷笑着搖頭,道:“今日的水溫剛好,你不用緊張,我身子好的很,那日不過是個意外。”
燭光下,她的雪白圓潤的肩頭沾着水珠,笑臉溫和柔美,讓嬋娟看的愣神。
“姑娘,戴公子能娶了您,可真是他的福氣。”嬋娟由衷的讚歎。
阮筠婷不理解嬋娟的跳躍思維,轉而道:“亂說,對了,眼看着要到月夕節了。宮裡怕還要在御花園辦賞花宴的,這兩日你幫我留意一下府裡來的動靜。”
她如今上了大學部,女德科的姑娘們已經挑選出幾人組成一個樂隊,她是軍事課的,這種事就沒她的事了。聽先生說,明兒個開始就要從時政和軍事兩個課目裡選拔幾人,月夕節西武國使臣來訪,也好應對他們層出不窮的問題。
嬋娟應聲,笑着以木勺爲阮筠婷裸露在外的肩膀澆水,“姑娘放心,別的事我沒有紅豆細心,可打探消息我在行着呢,明兒個我就去探聽探聽。”
“知道你機靈。”
“姑娘,”屏風另一邊傳來趙林木家的的聲音:“晚姑娘來了。”
“晚姐姐?” 都這麼晚了,她怎麼會來?
“給晚姑娘上茶,我馬上就來。”阮筠婷站起身,接過嬋娟遞來的大毛巾隨意擦擦身子,穿上了嫩綠色的錦緞寢衣,又讓嬋娟幫她擦擦頭髮,就那麼披散着還滴着水的長髮離開淨室。
徐向晚坐在正屋中,身上穿的是水藍色的寢衣,只在外頭披了件褙子,長髮也是披散着,可見來的很匆忙。
“晚姐姐,怎麼了?”
“婷兒。我今兒想在你這兒睡。”徐向晚微微一笑,儘量讓自己笑的愉快。
姐妹之間,同榻而眠是正常的,可這事從未發生在他們之間。阮筠婷有些意外,心知徐向晚必然有話要對她說,便笑着道:“那敢情好,我這就讓人預備去。”
嬋娟在牀榻上多加了一個枕頭和一牀薄被。阮筠婷就打發她下去了,今日不用人上夜。
臥房裡只留了一盞絹燈,徐向晚抱着被子坐在牀上,幽幽道:“婷兒,我是實在想不出法子了,纔來找你。”
“我知道你定然是有事,你說。只要是我能幫忙的,定會盡力。”
徐向晚聞言感動,抽噎着道:“今兒個老太太找我去談了。她,她說過兩日皇貴妃宮裡會派人來,送終身避子的湯藥來。那藥若是吃下去,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子嗣了。我才十四歲,若成了不會生蛋的母雞,那成什麼了?而且將來在宮裡,沒有一兒半女的傍如何生存?皇上眼看五十了,將來他有駕崩的那日,沒有所出的嬪妃不是要出家就是要殉葬的。老太太這樣吩咐我,不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