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娟聞言皺着眉頭,小聲嘀咕道:“怎麼來的這樣巧,姑娘纔剛吃上飯呢。”阮筠婷散學要去莫大人府上伺候筆墨,回來的本就晚,每日晚飯用的都不及時,府裡頭旁人吃飯的時候說不定姑娘還在餓肚子,嬋娟一想就覺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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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婷當然知道嬋娟的心思,笑着搖了搖頭,放下筷子道:“還不去備茶?”聲音中帶着些打趣和寵溺。
嬋娟也知道自個兒本分,不能給主子惹來麻煩,忙賠了笑臉和紅豆一同相迎,又按着吩咐去預備茶水。
阮筠婷自己則是與韓斌家的向外迎接,纔剛到了門口,就瞧見徐雪琦、徐凝巧和徐凝霞三人說說笑笑的進了院落。
徐雪琦高挑身材包裹在繡了銀線的錦緞褙子裡,因着夜色降臨瞧不清楚顏色,但身上反射的光茫很是耀眼,顯得整個人華麗貴重,又不乏青春朝氣。與她相比,徐凝巧穿的就簡單多了,只是一套水紅色的對勁襖裙,外頭罩着圓領的素面短比甲,打扮的素淡的很。徐凝霞自然不必說,仍舊是石榴紅色的交領褙子,打扮的也很是豔麗。
他們三個如何走在一起了?阮筠婷自然知道徐凝巧和徐凝霞是貌和心不合,徐雪琦大咧咧的,瞧起來與誰都親切,說話也沒個藏私,可與徐凝霞倒是擺明了不親近的。
疑惑間,幾人已經到了跟前。
“阮妹妹,我們來瞧瞧你。”徐雪琦鵝蛋臉上一笑便帶着兩個深深的酒窩,玩笑道:“不會嫌我們煩吧?”
“琦姑娘說的什麼話,哪裡會嫌煩,快請進來。”來者是客,就算徐凝霞如今臉上掛着鄙夷之色,阮筠婷好歹也要給徐凝巧和徐雪琦臉面。笑吟吟的與韓斌家的一同將他們迎了進來。
徐雪琦是個性子跳脫的,纔剛進了屋,就“哇”的驚歎,望着博古架上纔剛擺好的擺設道:“阮妹妹屋子裡如此富麗堂皇珠光寶氣,我可是長了見識了。”語氣純真,絲毫不似有任何嘲諷之意,可瞧她字面的意思,阮筠婷心中便有些不自在,徐雪琦雖然是三老太爺家的孫女,可也是大家小姐。三老太爺家裡經營的鋪子就算是徐家的,他們自個兒也撈的到實惠,什麼沒見過?
“琦姑娘說笑了。快請坐下。”
阮筠婷笑着禮讓,徐凝霞則是看了眼八仙桌上的飯菜,兩個素炒青菜,兩個葷菜,還有一碗粳米飯。好像沒吃幾口。
“阮妹妹這兒的菜色不錯。”徐凝霞聲音略微顯得僵硬。
她有多久沒叫過自己一聲“阮妹妹”了?反常必有妖,阮筠婷心中提了警醒,笑着答道:“八姑娘說笑了,都是從廚房裡端來的,咱們的菜色都差不多。”
幾人聞言就是笑。
這時嬋娟和紅豆端着茶點進門,將白瓷五彩描鯉魚戲水的茶盞擺上。又擺了一口酥和蜜餞。
徐雪琦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笑眯了眼睛:“阮妹妹這兒的茶具精緻,連茶葉都是上好的‘仰天綠雪’。”
“是啊。這茶盞瞧着就是精細人用的。”徐凝巧也是微笑。
韓斌家的笑着爲兩位姑娘續茶。道:“這是這個月纔來的新茶,姑娘們喜歡就多吃一些。”
八姑娘的臉上卻擺不出笑容了。仰天綠雪是她的最愛,今日去跟三太太要,三太太卻說這個月沒有仰天綠雪,給了她一些茉莉花湊合了。她都沒的吃的茶。阮筠婷這裡卻有,還慫恿了下人顯擺。
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徐凝霞環顧阮筠婷的房間一週。上一次她來靜思園,還是因爲她偷了她的耳墜子,被老太太動了家法的時候,那時候屋裡頭雖然寬敞,可是博古架上卻是空的,屋裡也沒個人氣,如今卻是金奴銀婢伺候着,屋內佈置的溫馨又闊氣,阮筠婷自己也穿上奉賢書院的月白常服了……
越想越是憋氣,徐凝霞臉色就跟更難看了。
這纔是真正的徐凝霞嘛。阮筠婷暗地裡打量徐凝霞的神色,會將喜怒和厭惡都寫在臉上纔是真的她,像剛纔那樣的虛情假意,她都替她不習慣。
可到了此刻,阮筠婷卻更加懷疑他們來的目的。
他們三人,一個代表二房,一個代表三房,一個代表三老太爺家來的那一支,進了門不是看她屋裡頭的擺設,就是看她吃飯的菜色,徐雪琦是一口一個羨慕,徐凝霞暗藏怒氣,徐凝巧高深莫測的笑着不言語。
這代比什麼?
阮筠婷將疑惑揣在心裡,笑吟吟的與三人寒暄,眼瞧着茶水續了第三道,徐雪琦才提出告辭。
阮筠婷帶着僕婢將三位姑娘送到院門口,客氣了一番才轉身回來,蹙眉疑惑之時,卻聽身後有小丫頭驚訝的聲音,“七姑娘?”
隨即是徐凝巧的聲音:“我有東西落下了,進去拿,你們都在外邊候着吧。”
“是。”徐凝巧的婢女應是。
阮筠婷這會子已經摺回門口,笑道:“七姐姐,可是有事?”
徐凝巧面色嚴肅的拉着阮筠婷的手到了一旁,道:“你可知道今日發生什麼事?”
阮筠婷不動聲色:“什麼事?”
“今兒個三嬸子提了你屋裡的例錢銀子,吃穿用度也都放了款子,可其餘各房姑娘的開支都減半了。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徐凝巧說的嚴肅,阮筠婷心裡卻放鬆了。她當是多大的事,原來是這麼回事。
不知是不是她麻木了,自從經歷過那些涉及到生死的大事之後,對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爭鬥,她已經不會覺得緊張和恐懼了。只要不是要命的,怎麼都好辦。
“原來如此。”阮筠婷點了點頭。
徐凝巧見阮筠婷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或者異常的情緒有些驚訝,近前道:“各姑娘和小爺們的例錢都縮減成了原來的一半,偏偏你屋裡比往常多了出來,你說大家能不眼氣?這事兒不用我說,你都知道應該是誰作的。哎,奶奶也真是的,怎麼就由着三嬸子胡來,這部是將你當成靶子來用了,其他的兄弟姊妹,就算明面上不表示,背地裡不也要恨死你的。。”
“那七姐姐不恨我?”阮筠婷將心思暗藏,雙眸水盈盈的打趣道。
徐凝巧心裡卻是一跳,好似能被她那雙明眸看穿似的,臉上笑容更關切和善了:“我恨你做什麼,我猜得到其中理由。這事情又不怪你。”
阮筠婷便笑了,拉着徐凝巧的手道:“無論如何,多謝七姐姐坦然相告。”
“哎,我只是想幫幫你,如今你上了大學部,難免有人眼氣你的好,閒言碎語你不要理會也就是了。我瞧你飯用了一半,快叫下人給你熱熱緊着去用飯吧。”
阮筠婷笑:“是,多謝七姐姐。”
徐凝巧對阮筠婷溫和的笑笑,這才離開了。
眼看着門上的小丫頭關好院門,嬋娟這才扶着阮筠婷上了臺階,笑着道:“七姑娘倒是極好的心腸。”
阮筠婷眼角餘光看了看跟在身邊的韓斌家的,笑着應和道:“是啊。”轉移話題道:“今兒個到了這個時辰,也不餓了,將飯撤下去吧,我也乏了,想早些睡。”
嬋娟和紅豆對視一眼,都有些心疼,這麼晚了,姑娘是被折騰的沒食慾了。想勸說她吃一些,可姑娘吩咐了,他們也只能照辦。
阮筠婷洗漱完畢,換了身寢衣上了榻,心裡卻在捉摸七姑娘的話。
她當真是如嬋娟所說的“心腸極好”嗎?阮筠婷不能說徐凝巧壞,可是徐凝巧今日絕對是有目的的,她說的那番話,表面上是爲了她考慮,實際上不僅將幕後主使者三太太揪了出來,就連默許三太太這麼做的老太太都連帶着擺在了她的對立面。
表面看來,徐凝巧是好心來通風報信的,可是各房的例錢縮減,這種消息根本不是秘密,今兒她不過是剛回府裡來纔不知道,明兒個,後日,總會知道的,徐凝巧這個時候來稟報,無非是趁機討好。
再說那徐凝霞反常的表現,保不準是誰在幕後教導過的。徐雪琦、徐七和徐八,代表着徐家的三股小勢利,今兒來的目的昭然若揭了。
揉了揉眉心,阮筠婷有些疲憊。她看穿徐凝巧挑撥離間的心思,卻沒法跟身邊貼心的人說出來,更無法明面上囑咐他們什麼,因爲韓斌家的在。
韓斌家的對她好不假,可韓斌家的不忠於她,她什麼話都會過給老太太。徐凝巧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孫女,她若是說了徐凝巧半個不字,傳到老太太耳朵裡,那徐凝巧挑撥行爲反而成了友愛姊妹,她纔是不知好歹的那個了。
阮筠婷擁着被子坐起身,仰頭看着頭頂略微積了灰塵的木製承塵,這個家,她至少還要住兩年,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歸雲閣的生意要顧,學業要顧,報仇和尋親的事兒她也不會忘,但是這些的前提是自己先要穩穩的過的好纔是。
阮筠婷半宿未眠,三太太這件事是次要,畢竟她是明面上的,將來不論跟了誰,要立足,身邊都容不得不忠於自己的奴才。
眼裡的沙她也忍耐的夠久了,是該想個辦法揉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