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八姑娘住的倚欄居燈火通明,下人們在外頭大雪地裡跪了一地,丫頭婆子各個面帶苦色。
屋裡,三太太君氏端坐在正中央的羅漢牀上,斥道:“跪下!”
徐凝霞滿心的不願意,磨磨蹭蹭的跪下來,“母親啊,女兒沒錯,您做什麼這麼兇。”
“我兇?我平日裡就是太寵愛你,才把你給寵壞了!”
“母親疼女兒有什麼錯?是不是翠園的那個小娼婦又跟爹說什麼了!”
“你!”
三太太一時間覺得無話可說,女兒養成這樣,全是她教的不好。此刻才覺得她真真是大錯特錯。從前瞧着王元霜端莊敏麗,她只想着她是大房的兒媳婦,恨的要命。看徐凝芳甜美溫柔,她也覺得她是跟那個狐媚子的娘學的。卻從來沒想過拿自己養的跟人家比一比。更從未想過爲何人家的女兒會那樣可人。
如今出了秀兒的事,她顏面盡失,整日裡被全家人戳脊梁骨,霞兒不知悔改,驕縱任性又沒心眼,比當時的秀兒還不如。未來堪憂四個字,就如同秤砣一般壓在心裡,三太太哽咽了一聲,眼淚流了下來。
徐凝霞見母親落淚,焦急的起身撲了上去:“母親,您莫哭啊,您打霞兒吧,我錯了,您打我吧。”
聽着女兒這樣說,君氏越發的想落淚。可她今日的目的還未達到,只吸了吸鼻子,道:“霞兒,你說你知錯,你錯在何處?”
“我……”徐凝霞是真不覺得她錯了,只不過是看母親流淚她不忍心才認個錯服個軟。
君氏哪能不明白她那點心思,搖頭嘆道:“霞兒,你往後說話,切記在腦子裡多轉幾圈兒,你二嫂子與你祖母纔將靜思園誇了個天上有地上無,你卻反說不好,你叫羅姑娘如何想?你又叫老太太和二奶奶如何想?閨女家不知端莊穩重,胡亂插言,你叫看着的人又如何想?”
“我,可我說的沒錯啊。”徐凝霞撅嘴。
君氏身心俱疲,無力的道:“霞兒,你可知你五姐姐哪裡不好?”
一提到故去的姐姐,徐凝霞眸中含了水霧,“五姐姐待我極好,平日與弟弟妹妹相處的也好。”
“傻丫頭,她若是真的好,怎麼可能犯下那種錯?”
“母親,我五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徐凝霞倔強的仰着頭。
君氏嘆道:“我也希望她不是如此,且不論她有沒有做那等事,她都是一死的下場啊。若沒做,只能說她爲人失敗,若做了,也只能說我教養的失敗。所以霞兒,我絕不容許同樣的錯誤再一次出現。我只有你們兩個閨女,孃的希望,咱們三房的希望,全在你的身上了。”
“母親。”徐凝霞撒嬌的摟着君氏的胳膊,道:“往後女兒不會亂說話了。一定將翠園和香園的小野種比下去。”
話雖說的可她的心,可言語粗魯,君氏搖頭,“往後這種話,只可心裡想,不可言明。”
“是,女兒知道了,外頭冷着呢,叫樂兒他們起來吧,母親你最好了。”徐凝霞抱着君氏的胳膊搖晃。
耐不住女兒請求,君氏只得點頭允了,吩咐身旁得力的常媽媽出去放人,拉着徐凝霞的手坐在自己身畔,道:“霞兒,你如今還瞧不出來嗎,你祖母對阮筠婷嚴厲,完全是出於疼愛,你今後切不可爲難阮筠婷,得罪你祖母。”
徐凝霞撇撇嘴不吭聲。
君氏就見她冥頑不靈,她半晌的話都白說了?氣結的掐她胳膊:“你知不知道!”
徐凝霞吃痛,心中越發恨起阮筠婷,面上只得乖順的應下:“知道,知道了。”
君氏摟着女兒的肩膀,老太太將阮筠婷教給她一併教養,雖說教養一個野種是很費力的,可也是討好婆母的好機會。思及此,君氏面上帶了一些笑容,回頭得與常媽媽商議一番,如何才能表現出她對阮筠婷的好來。看看徐凝霞的一雙金蓮,君氏蹙起眉,或許這一步可行。
一大早與羅詩敏一同去鬆齡堂給老太太請安,纔回靜思園,就瞧見院門口停了三輛馬車,有粗壯的婆子正往屋裡搬運東西,衣裳箱籠、妝奩匣子,另外還有整整兩個大竹箱。裡頭的書多到放不下,蓋子都合不上。
見二人回來,下人們齊齊行禮。一位身材圓滾約莫四十歲的婦人走上前來,她身上穿着靛青色的對襟長褙子是極好的料子,金鑲玉瓜頭簪也精緻,瞧着很是體面。
“姑娘,您回來了。”
“嗯。”羅詩敏笑着回頭介紹,道:“妹妹,這是我的奶孃苗媽媽。苗媽媽,還不給阮姑娘行禮?”
“阮姑娘。”苗媽媽滿臉堆笑的福了福。
阮姑娘連忙頷首,笑道:“苗媽媽不必多禮。”
苗媽媽笑的迷了眼睛,轉而扶着羅詩敏的胳膊走向西廂,聲音略高,道:“姑娘,老爺聽說您要在徐府住下,怕您住的不慣,將您慣常用的玩的都一同送來了,您常看的書,用慣了的雪花箋,還有您平日最喜歡的那套碧玉杯,總之能帶的都給您帶了。纔剛周全家的來送了丫頭,奴婢做主給您留了兩個小的一個大的。”衝着身後擺手,“還不過來見過羅姑娘。”
三名丫頭上前,齊齊行禮:“羅姑娘。”
羅詩敏蹙眉。自有記憶起,身邊就一直有苗媽媽,二人感情甚好。可此時她有些不贊同的搖了搖頭。苗媽媽顯擺一番是好意,想讓對門的明白她是有後盾的,可她不該戳人家的痛處。同樣寄人籬下,阮筠婷可是什麼依靠都沒有。
“罷了,你們自個兒折騰去,我去阮姑娘屋裡待會兒。”羅詩敏沒搭理那三人,轉身走向阮筠婷,主動拉着她的手往東廂房走去。
阮筠婷瞧了瞧沒什麼變化的紅豆、嬋娟和可兒,再看看滿眼羨慕的煙翠,又回頭看看一臉不解的苗媽媽,心中瞭然,暗暗贊一羅詩敏一聲好敏銳的心思,對於她的相互,更是感動。
待到了屋裡,羅詩敏笑着拉了阮筠婷的雙手,“妹妹別往心裡去,苗媽媽人不壞,就是常年在下人那一堆兒裡,慣常會的就是拔個尖兒,她沒有別的意思。”
阮筠婷忙搖頭,她哪裡是那麼小氣的人,笑容燦爛的道:“羅姐姐快別這麼說,我並沒多心,苗媽媽一心爲你是好的。只是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姐姐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