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山。
清淨兜兒籠罩了整座主峰,一縷縷寒氣清光繚繞,將山頂那座浮屠寶塔死死壓制。
整個瓊華山主峰,已經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玄冰。冰厚千丈,卻澄淨剔透,透過厚厚的冰層,可以清晰的看到山上的每一根草,每一株花。
雪罌和尚一行數十名大密金輪寺佛修,盤坐在瓊華山的山門入口,面帶矜持而微妙的笑容,唸誦秘咒,催動清淨兜兒,鎮壓整座瓊華山。
這番場景,已經持續了九年。
在兩儀天,無論道庭、佛門,任何一家宗脈若是被人這般打上門來,用神通封住了整個山門,都是最嚴重的挑釁。
若是被封堵了山門的正主兒,不能及時的應對,破解對方手段……未來哪裡還有臉在兩儀天修煉界行走?真是沒臉見人了的。
是以,雪罌和尚一行洋洋得意,而瓊華山上,一衆來自大覺寺的佛修,已經氣得咬碎了鋼牙,恨不得衝下去直接打殺了這一羣來自大雪山的賊和尚!
但是……
兩儀天修煉界,無論道庭,又或者佛門,各大宗脈之間鬥法,也有一定的潛規則!
除非是在前些年元覺和尚伏殺列虛真君的清明虛空,那等斷絕了因果、隔絕了天機,做任何事情、玩弄無數手段,都不怕被人揭破,也無法被揭破的奇異地帶,否則在兩儀天,一切爭鬥,都必須遵照這種潛規則進行!
雪罌和尚是大密金輪寺弟子,他帶着自家師祖的佛寶來堵盧仚的山門,那麼,作爲輩分相當,在佛門的身份,因爲是大覺寺佛脈真傳弟子,所以身份比雪罌和尚還要高出一截的‘法海’,他就只能依仗自身之力,和雪罌和尚分一個高下!
因爲雪罌和尚請動了清淨兜兒,那麼‘法海’就可以去向鎮獄玄光佛借用‘七寶金剛圈’。
在雙方都手持自家師祖傍身重寶的前提下,如果‘法海’無法將雪罌和尚正面擊敗,那麼他落了面子,就是落了面子。
元覺和尚調動了大批大覺寺的佛修,幫助瓊華山佈置護山大陣,建造寺院禪林,佈下周全的各色禁制。在這些佛修中,不乏有大覺寺‘大羅漢’級別的高階佛修,那真是一拳能打死七八十個雪罌和尚的修爲!
但是這些來自大覺寺的佛修,不能動手。
他們是元覺和尚的座下弟子,身份還不如盧仚……如果盧仚借用他們的力量擊敗了雪罌和尚,未來盧仚這個佛脈真傳弟子沒臉見人也就罷了,元覺和尚,甚至是鎮獄玄光佛的眼光,也會被無數佛門大能質疑,連累他們都落個灰頭灰臉。
是以,在瓊華山主峰外,一片片雲臺懸浮。
來自大覺寺的衆多佛修,他們已經完成了瓊華山脈所有的建造工程,但是還沒收到元覺和尚讓他們迴轉大覺寺的法旨,是以他們全都滯留瓊華山看熱鬧。
他們,也只能看熱鬧。
衆多力士、金剛,以及帶隊的羅漢,甚至還有幾名小菩薩,一個個盤坐在雲臺上,雙眼放空的看着被冰封的瓊華山。
元覺和尚還在神殿中修煉突破呢,根本沒空給他們下達任何命令。
鎮獄玄光佛正在拆解那些蠻王、魔王的屍骸,幫盧仚收集煉器材料,同樣沒空搭理這裡的小麻煩。
而盧仚……他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家的瓊華山被人冰封了。
這些大覺寺的佛修,也就只能等在這裡呆呆的看着,什麼都不能幹。
遠處,流霞江東面,高空之中,有幾片雲霞駐留,一羣窮極無聊的道門真仙,正在遠處看着熱鬧。這羣傢伙人數不少,有過路的散仙,自然也有混元羅天教的真仙,其中當然就有萬象、蘇阡陌等人。
甚至,虛空中,還有好些大能的一部分注意力投射了過來,其中多爲道庭真君。
畢竟,能看到佛門兩大宗脈的弟子鬥法,這是最近些年罕見的好戲。如果不是盧仚已經被掛上了混元羅天教的大羅血榜,不好越殂代皰的話,甚至已經有幾名道庭大能忍不住出手,讓自家弟子去瓊華山拱一把火,讓兩家打得頭破血流了。
山門口,雪罌和尚輕聲道:“九年,整整九年,法海不見蹤影。未來世人當傳,我大密金輪寺雪罌大師封堵大覺寺佛脈真傳法海山門九年……呵呵,大覺寺的佛脈真傳啊!”
好幾個和雪罌和尚交好的和尚口燦蓮花,馬屁如流水一樣洶涌而出。
距離瓊華山主峰三千里,小村外,一片花海絢爛的小山上,一名身高丈許,通體晶瑩如琉璃,皮、肉、血、骨、五臟六腑,盡成純透明狀,幾乎隱沒於空氣的青年和尚揹着手,陰沉着臉看着瓊華山主峰的方向。
幾個皮膚、肌肉,也呈現出不定程度的透明態,氣息深沉、凝重的佛修站在這青年身後,一個個面色陰鬱,面頰上一條條筋肉凸起,那等凶神惡煞般的模樣,不像是一個佛修,反而像是世俗紅塵砍下了三五萬顆人頭的劊子手。
“小師弟再不回來,他的名頭,可就壞了。”青年和尚雙手一次一次的用力握拳,拳頭骨節發出‘叮叮噹噹’宛如玉鍾轟鳴的脆響,可見他的身軀淬鍊到了何等匪夷所思的境界。
“嘖,想當年,師尊帶我去靈垣山寶焰洞求寶焰千手佛出手,爲我煉製本命佛寶,前後總共也就花費了三年時間。”青年和尚喃喃道:“小師弟這九年不回,他的那佛寶,得有多大威能?”
“嚇,這是小師弟的緣法,下界兩個世界信仰一統,嘿嘿,對師尊有莫大好處,於我大覺寺一脈,更是裨益無數。小師弟得此優待,也是理所當然。”
“只是這驢-攘的雪罌和尚,豬狗不如的賤種,居然敢封堵我大覺寺小師弟的道場山門……嘿嘿。”青年和尚兩排琉璃般大牙狠狠摩擦,頓時濺起了一縷縷雷光:“真當我琉璃寶瓶僧……殺不動人了麼?”
“希望小師弟回來後,下手溫柔一些。”元覺和尚座下首徒,佛脈真傳大弟子,同樣突破了三十三重天境界,擁有佛門‘大菩薩’尊號的琉璃寶瓶僧目光迷離的笑着:“一定要溫柔一些,留雪罌和尚這死禿子一條命……佛爺我,一定會好好的款待他一二!”
寶瓶琉璃僧身後,一名身高兩丈一二尺,除了骨骼和一顆心臟外,其他部位的身軀已經和他一般幾乎化爲純透明色的猛和尚沉聲道:“師尊,您礙於身份,不能出手……嘿,不如,弟子們喬裝打扮,穿上道袍……”
舉起右手,右掌如刀,猛和尚右掌輕輕向下一噼,齜牙咧嘴的,好似一個流竄多年的變態殺人狂一樣‘桀桀’怪笑道:“直接將這雪罌做掉!”
猛和尚壓低了聲音:“最近,東面,有幾個賊道人開高價收購大密金輪寺這般煉體有成的賊和尚的屍骸,價格給得極高……”
寶瓶琉璃僧閉上了眼睛,喃喃道:“我都收了一羣什麼樣的蠢貨啊?這麼多人在看熱鬧呢,你們喬裝打扮,能瞞得過哪個大菩薩的法眼?蠢啊,蠢啊,當年就該任憑你們在路邊被野狗啃了,我非手賤,把你們撿回去養這麼大……那麼多好酒好肉,還不如餵了狗!”
猛和尚瞠目結舌看着寶瓶琉璃僧。
幾個同行的師兄弟,則是惡狠狠的怒視猛和尚……都是這個蠢貨,連帶着自己一起捱罵!
寶瓶琉璃僧冷哼了一聲,低聲道:“雪罌那廝,能賣幾個銅子兒?爲師不做,要做就做一把大的……呵呵,若是能將神鷲和尚賣給那羣賊道人……嘖嘖!”
幾個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縮了縮脖子,不吭聲了。
寶瓶琉璃僧固然有‘大菩薩’的境界,但是他的修爲,比起神鷲和尚,還是差了一大截……想要販賣神鷲和尚,嘖,任重道遠啊!
搖搖頭,寶瓶琉璃僧低聲道:“少呱噪,盯着罷。小師弟這次帶上來的衆多門徒弟子中,頗有幾個厲害、有用的人物。小師弟的祖父盧貅,是個帶兵打仗的好手……小師弟的父親盧旵,修煉的血道魔功,正好做一些……咳咳,咱們不方便做的事情。”
“總之,小師弟迴轉之前,咱們得盯着。”
“雪罌和尚按規矩來,倒是沒事……就怕有人不守規矩,趁亂出手,那,真是太好了。”
瓊華山主峰山門外,雪罌和尚的聲音悠悠而起:“法海師弟,雪罌遠道而來,師弟你閉門不出,豈是待客之禮?大覺寺佛脈真傳的臉面,可都被師弟你給丟光了。”
四面八方,好些看熱鬧不大事大的道門仙人‘嗤嗤’笑着。
這些仙人的‘輕笑聲’混雜着仙靈之氣,頃刻間傳遍方圓數萬裡,甚至有高階真仙,直接將笑聲傳出了百萬裡之遙。
山腹中,盧貅、盧旵、青柚三女都還能穩得住氣,接引頭陀、殺佛無心等一羣兇僧早已氣得雙眼通紅,指天畫地的問候着雪罌和尚的歷代祖先,以及大密金輪寺上下無數賊禿!
就在雪罌和尚再次開口挑釁時,神殿中,一團暗沉沉的幽光冉冉落下,輕輕落在了盧仚掌心。
盧仚一聲輕喝,右手雙指如劍,一指刺破心口,一道金色熱血噴出,‘嘩啦啦’噴濺在這團幽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