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祁少禹是被祁嘉禾直接拖出祁家大門的。
家裡被鬧得雞飛狗跳,祁少禹被揍了個半死,姜瑩聽見動靜,跑到祁少禹的房間查看情況,險些被眼前的一幕氣得背過氣去。
自己的寶貝兒子滿頭鮮血,正蜷縮在角落裡,默不作聲地承受着祁嘉禾的單方面毆打。
她瀕臨崩潰,尖叫着想要上去阻攔,卻被一旁的保鏢攔下,不能再上前一步。
哪怕是她的尖叫聲已經幾乎能夠刺穿人的耳膜,祁嘉禾仍然沒有絲毫動容,他紅着眼睛,一拳接一拳地揍下去,直到手上沾滿了鮮血,他也沒有停手。
祁少禹自始至終都沒有反抗過。
他打不過祁嘉禾,從小便是如此,只是曾經的那些小打小鬧,終究比不過如今實打實的拳拳到肉。
面對盛怒情況下的祁嘉禾,他更是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他被動地承受着祁嘉禾滔天的怒意,捱打捱到最後,他幾乎已經感受不疼痛,取而代之的,是逐漸飄遠的意識。
祁嘉禾卻在這時候停了手,二話不說地提着他的後脖領,直接把他拖出了房間,一路拖下樓梯,直直地朝着大門的方向走去。
二人身後的地板上,一道蜿蜒的血痕觸目驚心。
姜瑩幾乎要瘋了,用指甲使勁抓着保鏢的臉,想要衝破束縛攔下祁嘉禾,卻依舊被死死被按在原地。
她只能對着祁嘉禾的背影狂吼一句:“祁嘉禾!你不得好死!”
祁嘉禾宛若未聞,染血的手拽着祁少禹的後領,一步步朝外走去。
這邊的動靜太大,吸引了整個宅子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目光,齊佩佩匆忙從房間跑出來,看見眼前觸目驚心的一幕,驚駭得忍不住捂上了嘴巴。
祁嘉禾雙手沾血,一身黑衣,面色冷漠至極,視線直直地看着前方,沒有半分偏移,落下的步伐又沉又穩。
再加上他手裡拽着的不省人事的祁少禹,整個人看起來簡直像是剛從地獄出來,專程索命的修羅。
祁家上上下下所有的傭人都愣在原地,面露畏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祁東青和祁清姝比肩而立,兩人看着祁嘉禾的動作,臉上的表情不謀而合,皆是一副略帶震驚的欲言又止。
雖然都是一家人,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多少也知道祁嘉禾的脾性,但沒人能想得到,他憤怒到了極點,居然真的能做到這一步。
二樓的走廊裡,祁崢嶸坐在輪椅上,被劉媽推着到了扶手邊。
他面色冷峻地看着樓下的一切,握緊了膝蓋上的龍頭柺杖,乾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銳利的視線如同鷹隼一般,落在祁嘉禾沒有半分表情的臉上。
“嘉禾。”他開口喚了一聲,語氣裡沒有別的情緒,卻中氣十足。
祁嘉禾的腳步沒有半分停頓,甚至連視線都沒有偏移過,依舊走着自己的路,視線直直落在大門上。
祁崢嶸便不再開口,只是緊繃着一張臉,嘆了口氣,衝身後的劉媽揮了揮手。
劉媽會意,點點頭,將他推回了房間。
姜瑩依舊被攔在祁少禹的房間門口尖叫不已:“祁嘉禾!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你不得好死!”
幾乎刺穿耳膜的聲調貫穿偌大的宅子,被指名道姓的人卻已然拖着半死不活的祁少禹走出了大門,身後一條長長的血跡由濃至淺,分外扎眼。
————
時音在醫院裡住了約莫一個星期,從一開始的連下地上廁所都需要護工陪同,到後來的逐漸能下地散步,她的身體狀況好了不少,只是心情卻始終如一的低落。
許佳怡每天都會來醫院看她,得知她不幸小產,她唏噓之餘也說了不少安慰的話。
這些話對時音來說其實作用並不大,只是見好友這麼認真地想讓自己開心起來,她還是給面子的假笑了幾下。
除了祁嘉禾,沒人能切身體會她的感受。
她和許佳怡散步的時候,他就遠遠地站着看,並不走近,卻也寸步不離。
他知道時音只要看到自己就會想起那個還未出世便夭折的小生命,於是便識趣地待在一旁,卻又擔心她需要自己的時候找不到人,於是又不願意離開。
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連許佳怡都察覺到了不對,趁着陪時音上廁所的空隙,她壓低了聲線對她說:“其實孩子這事兒吧,本來也挺隨緣的,自然流產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用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孩子還會再有的,千萬別因爲這件事情影響了夫妻感情。”
時音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短暫的沉默後,她苦笑着擡起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像是喃喃自語一般,小聲說道:“我不是怪他,我只是內疚。”
許佳怡噤了聲,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會不會是因爲我活下來了,孩子纔沒能保住。我這條命,是不是拿另一條命換來的?”她有些出神地看着鏡子,語調輕輕,說出來的話卻令人不忍再聽。
許佳怡更是直接打斷她,瞪大眼睛說:“你想什麼呢?要是你沒了,那孩子還能保得住嗎?你是不是腦子燒壞掉了?”
時音咬了咬嘴脣,緘默。
不得不承認,許佳怡說得對。
但這也正是她糾結的點,孩子或許是意外,但同樣也無辜。
良久的沉默後,她緩緩開了口:“佳怡你知道嗎,我一開始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其實並沒有很高興。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成爲一個母親的準備,哪怕是現在,我都不認爲自己有撫養他長大的能力。後來祁嘉禾告訴我,他尊重我的想法,無論這個孩子是去是留,他都支持我,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是有選擇的,他從來沒有逼我做過什麼,哪怕他這麼想要一個孩子,卻最終選擇以我的意願爲先。”
“我爲什麼這麼痛苦?”她苦笑出聲,“因爲我分不清楚,我到底是在爲了孩子的失去而悲傷,還是在爲祁嘉禾而感到愧疚……我覺得我很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