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我自私,可分明,您自己纔是最自私的那個。”
“既然您自己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又憑什麼指責我自私?我這麼做,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說完這些話,陸睿臉上甚至還是帶着笑的,他注視着眼前的老人,像是終於吐出了心中鬱結已久的秘密。
黎裕這會也差不多冷靜了下來,他強壓下內心的震驚,皺眉看着陸睿,順了好一會的氣後,方纔緩緩開了口,語氣裡是無盡的疲憊:“我從來沒想過,你居然一直抱着這樣的心思。”
陸睿沒說話,始終淡笑着看着他。
老人的所言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聽見這樣的話,他絲毫不意外。
在一起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他對自己外公的性子早已瞭如指掌。
說不上是失望或是訝異,他早就已經麻木了。
認真來講,他從見時音的第一面開始,就沒想過要對外公坦白。
黎裕所猜測的那些基本上和他想做的不謀而合,所以他也不準備替自己辯白,只是坦然地承認了一切。
從一開始接近時音,他本來就沒安好心。
在他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妹妹的時候,一個隱秘而自私的計劃就已經在心裡逐漸成型了。
他要接近時音,然後悄悄把她送走。
以他的地位和手腕,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這一切,簡直再簡單不過。
雖然時音是個警惕性很強的人,不過這對他的計劃並沒有什麼影響,既然不能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那他就用粗暴一點的。只要能解決她這個天大的麻煩,那麼什麼都不在話下。
負責綁架的人是他託親信親自找的,口風很緊。他本來只是想把她送到另一個國家去,沒想對她動粗,誰知道那幾人都是精蟲上腦的廢物,還沒等他下達指令,竟然就冒然對時音動手,險些壞了大事。
也正是這一次行動失敗,才讓他意識到她背後的人並非等閒之輩。
在這之前,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得周密而詳盡了,結果卻還是讓他有些大跌眼鏡。
時音,居然是祁嘉禾的隱婚妻子。
這一點在他調查時音的背景時,任何資料都沒有提到過。
他並不懷疑是手下的人出了紕漏,因爲如果那人是祁嘉禾,那麼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當今社會,能和黎氏相媲美的,放眼望去也只有祁氏而已。
如果掌權的祁嘉禾想要隱瞞什麼消息,那麼有心人就算是挖穿了地底,也絕對不可能查出一丁點蛛絲馬跡。要不是祁嘉禾親自去救時音的事情被他知道,他也想不到自己這個妹妹居然抱上了這麼粗的一條大腿。
知道了這件事以後,他原本所有的計劃就全都被打亂了。
時音已經嫁人了這件事他一點都不驚訝,倘若她嫁的是別人,那這件事也並不難解決,可偏偏她嫁的是祁嘉禾。
別的不說,在他摸清兩人的感情之前,他是萬萬不能再輕舉妄動了。
再加上他平常又忙,因此時音的事情就被暫且擱在一邊,直到上次在靖城談生意的時候意外碰見時音,他這纔想起來還有這茬事。
那時候他私底下想了想,這纔有些斷定,這兩人的關係比起夫妻,應該更像是一種依附,否則要是真在乎,兩人又爲什麼要隱婚,祁嘉禾又爲什麼不陪她一起出去旅行呢?
本來他只是猜想,後來試探着和時音聊了兩句,纔敢斷定自己的假設。
只是他沒想到,祁嘉禾居然也去了靖城。
這一舉措又把他之前的猜想給推翻了,那一拳頭也算沒白挨,陸睿至少知道了,兩人也並非是完全形同虛設的夫妻關係。
養條狗尚且能處出感情,何況是朝夕相處的人?
再然後,不等他再想出什麼對策,兩人就在網上公開了關係,與此同時,時音還上了電視。
然後接下來的一切幾乎都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今天和祁家的會面倒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事前他並不知道,外公和祁崢嶸居然是熟識的老友,在他印象裡,外公是個連島都沒怎麼出過的人,他完全想象不到家裡居然會和祁家有段交情在。
在聽外公說起今天要去祁家做客的時候,他先是驚訝,隨後很快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現在江城人都知道祁嘉禾的老婆叫時音,是個廚師,外公來內地這麼些天,肯定調查過時音,也不會不知道這麼一點。
那麼他來祁家,一是爲了拜訪老友,二,大概就是爲了見時音。
陸睿不知道外公是報着怎樣的心情在時音面前隻字不提的,可他也知道,現在並不是坦白認親的好時機。
一個二十多年都沒見過自己外公的人,冒然得知自己突然多出了這麼多家人,第一反應應該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他猜外公應該是準備和時音先相處一段日子,等兩人熟識之後,再告訴她一切。
真是用心良苦,連他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也正是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才突然決定放棄一直以來的僞裝,直接和外公攤牌。
告訴他:我不喜歡這個時音,我一點都不希望她認祖歸宗,如果她真的回來了,我也不會待見她。
那麼接下來該如何抉擇,就是外公自己的事情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會選擇讓二十多年都沒有見過的外孫女認親回家和他平分家業,還是尊重他這個執掌大權的外孫的意願,保家庭平和?
這道兩難的選擇題,他就悉數扔給黎裕去做好了。
就像黎裕瞭解他一樣,他同樣也瞭解自己的外公。
他雖然偏心又自大,可在某些方面,卻也足夠理性。
眼見氣氛已經烘托得差不多了,黎裕一時間也沒再說話,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
陸睿也知道他確實在認真思考眼下的事情該怎麼解決,乾脆便淡笑着看着黎裕,說:“外公,您想認親,這無可厚非,我也理解,可您總該考慮考慮時音自己的想法。她眼下過得很好,您也看見了,而且她討厭我,您不會不知道。您覺得作爲和我一家人的您,能夠順順利利地認回這個孫女嗎?”
他笑起來,銀框眼鏡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我看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