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庭川正和坐在上首的一箇中年男人說話,身後有隨行的翻譯人員。
包廂內,演奏着靜謐悠揚的民謠。
身着和服的服務員,主動上前,柔聲詢問宋傾城要不要脫外套,宋傾城會意,又見鬱庭川也是西褲襯衫,就脫了身上的黑色中長款外套交給服務員。
在場的除了五六位男性,還有三位年齡不一的日本夫人。
宋傾城往裡走,引得那幾位夫人側目。
來之前,許東沒告訴她是跟日本人吃飯,相較於穿着更爲正式的日本女性,她的西裝短褲跟雪紡衫,似乎顯得有些隨意。
那邊,鬱庭川也停下來,轉過頭正看着她。
宋傾城對上他的視線,雖然只是一瞬,也感受到鬱庭川眼神的溫柔,成熟穩重,還帶着從未有過的寵溺,看在眼裡,有種撩人的味道。
衆目之下,她的耳根有些發熱,人已經走到鬱庭川身邊。
那些日本男士,跟鬱庭川一樣是盤腿坐,宋傾城對日本禮儀不甚瞭解,卻也在不動聲色間,學着另外幾位女性,安穩地跪坐在鬱庭川旁邊。
這時,鬱庭川纔開口向衆人介紹。
他講的是日文。
不同於日本人說話時的樣子,鬱庭川的聲線沉穩,沒有那股子謙卑的腔調。
宋傾城聽不懂內容,只捕捉了幾個諧音詞,當鬱庭川說到‘卡奈’時,那些日本男性打量她的目光明顯和善許多,幾位日本夫人也和她點頭致意,宋傾城回了個淺淺的笑容,然後接過服務員端上的茶水。
一晚上,宋傾城始終保持微笑,卻不怎麼說話。
既然鬱庭川讓她來充當花瓶,她就乖乖地,做一隻賞心悅目的花瓶。
跪的時間一長,宋傾城只覺腰痠的厲害,看一眼對方女性,似乎對此都習以爲常,她的身形稍稍動,旁邊的鬱庭川卻有所察覺,轉過頭來:“腳麻了?”
他這一說話,其他人紛紛瞅過來。
宋傾城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脣角,輕聲道:“沒有,就是腰有些難受。”
“那就換個坐姿。”
聽他這麼說,宋傾城臉微紅:“我不知道日本人的聚餐禮儀。”
鬱庭川不甚在意,只說:“怎麼舒服怎麼來。”
“沒關係麼?”宋傾城擡頭問他。
“只是一場普通的飯局,不用太拘謹。”
大老闆都發話了,宋傾城也沒有再矯情,她用手按在榻榻米上,臀離開雙腿,學着鬱庭川的樣子,在榻榻米上盤腿而坐。
對面那幾位女性,看到這幕,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
上首的中年男人瞅了瞅宋傾城,前傾身子跟鬱庭川說話,倒沒有表現出不滿,更多的是興味跟好奇。
鬱庭川笑了笑,然後看宋傾城一眼,回答對方的疑問。
中年男人一臉恍悟,連連點頭。
接下來,飯局上的氣氛似乎更爲和諧。
晚上九點半,飯局結束。
送走日本客人,宋傾城跟着鬱庭川上了車,發現開車的還是許東,就不知道他是算準時間過來的,還是一直等在車裡。
勞斯萊斯行駛在深夜的大街上。
許東忽然扭過頭詢問:“鬱總,是回云溪路還是……”
“去帝都花園。”鬱庭川說話的時候,車內的酒氣似乎又重了一些。
宋傾城聽到這句話,手不由地握緊腿上的皮包。
許東又問了些工作上的事,可能是酒很多了,鬱庭川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整個人有所放鬆,不再像平時那樣給人以強勢的感覺。
“這些小日本,精力是真的好,剛到南城就四處玩了個遍。”許東邊開車邊打趣着說:“我下午打電話給藤本先生的秘書詢問今晚的飯局,有聽他提到,藤本先生一行人明天打算去爬帝王陵,還問我哪家旅社的導遊靠譜點。”
過了會兒,鬱庭川才道:“你回去後再打個電話,探探那邊的情況。”
這是要作陪的意思。
許東點點頭。
車裡開着空調,宋傾城的外套是無袖款,她下意識搓了搓手臂,鬱庭川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冷了?”
宋傾城沒有否認,然後聽見鬱庭川讓許東關空調開窗戶。
九月初,晚間夜風微涼。
因爲這一打岔,話題沒有再繼續。
車內也跟着安靜下來。
宋傾城轉頭,發現鬱庭川正用手按太陽穴,雖然不至於醉醺醺,但也疲態盡顯,眼裡也有淡淡的血絲,主動問道:“是不是喝多了頭疼?”
說着,她靠過去,抓起男人的左手放在自己腿上。
“以前我外公還在的時候,跟我說過,按關衝穴能夠解酒。”
宋傾城垂眼,邊說邊用自己白皙纖細的手指,掐按着男人無名指末節尺側,就這樣,用力均勻的按了許久。
見鬱庭川一直沒反應,她擡起頭,發現他正望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闌珊夜色太影響人情緒,宋傾城的心臟加快跳動,剛想放開他的大手,鬱庭川卻反手握住了她的,就這麼攥着,搭在自己的腿上,然後閉了眼呈養神狀。
路邊的景緻,浮光掠影般從車窗處閃過。
宋傾城看向兩人相扣的雙手,有些怔怔的,只想起一句話:男人年紀越大,閱歷越豐富,對戲假情真這一套,玩的越發駕輕就熟。
這一晚,鬱庭川沒留宿在帝都花園,甚至連樓都沒有上。
臨下車的時候,男人緩緩鬆開她的手:“上去吧。”
宋傾城心裡天人交戰,但終究沒說出邀請的話,她推開後排車門,瞅了眼前面的許東,然後傾過身子,闔着眼親吻鬱庭川的嘴脣,很輕盈的一下,然後退開來:“那你回去後也早點休息。”
比起那晚在陸家門口的道別,現在她再做同樣的舉動,似乎更加得心應手。
鬱庭川坐在車裡,目送着那道倩影下車離開。
直到宋傾城走進小區,許東纔看向後視鏡詢問:“鬱總……”
“走吧。”鬱庭川平靜的視線從窗外收回,同時解開一顆襯衫鈕釦,說話間喉結輕動:“回云溪路八號園。”
回去的路上。
轎車停在路口等紅燈,許東忽然說:“這些小日本真難搞,參加飯局還要攜家帶口,明天爬帝王陵,”他一頓,問車後排座上的鬱庭川:“鬱總,還是讓宋小姐過去?”
鬱庭川卻說:“明天不用她。”
“那誰去?”許東瞅一眼後視鏡。
鬱庭川擡手捏了下鼻樑,過了會兒纔開腔:“讓蘇瑩安排一下。”
……
宋傾城回到公寓,脫下鞋子,在客廳坐了好一會兒纔去洗澡拾掇自己,把換下的衣服都扔到洗衣機裡,關了燈回主臥。
傍晚出門前,她已經拿掉牀單跟被套。
獨自躺在大牀上,宋傾城有些睡不踏實,翻來覆去好久,再打開燈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多,大腦意識也越來越清晰,晚上她沒吃什麼東西,感到飢餓的同時,忍不住拿過垃圾桶一陣乾嘔。
實在睡不着,她又起來到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水餃。
等到七八隻水餃下肚,再躺回牀上,宋傾城纔有些許的睏意。
第二天,宋傾城以爲鬱庭川會打電話給她,結果,直到天色暗下來,手機也沒有任何的動靜。
看着陽臺外的黃昏落日,她想起昨晚在車上聽到的話。
去爬帝王陵,總不至於是在天黑之後。
晚飯,宋傾城沒再吃水餃。
她換了身T恤牛仔褲,拿上小方包去附近的商場吃飯。
排隊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輪到她,點了四五個菜,可是,等菜真的上來,沒有一丁點的胃口。
宋傾城勉強吃了半碗飯,結完賬離開‘外婆家’。
她沒有急着回去,在商場五樓逛了一圈,走進不遠處的內衣專櫃,本來想給自己買無鋼圈的文胸,視線卻落在那些男士睡衣上。
走過去,拿起其中一套深藍睡衣。
宋傾城手裡觸到面料,摸着很舒服,繼而記起鬱庭川穿藏青西裝的模樣。
挺括,一絲不苟的成熟魅力。
有眼色的導購員已經過來:“這是今年秋季最新款,”她一邊打量着宋傾城,看着也就二十來歲,稍作琢磨後問:“是給你男朋友買麼?你的眼光真不錯,這一款在我們專櫃賣得很好。”
宋傾城看了看吊牌,標價1099人民幣。
她下意識的,四周看了看,果然找到寫着打八點五折的宣傳牌。
“這一款是不打折的。”導購員察覺到她的意圖,貼心的道:“我們這個品牌,在內衣這個行業裡都是知名的,質量跟版型你可以放心。”
見宋傾城不做聲,導購員又說:“你可以看看那邊掛着的,也是男士睡衣,不過都參與折扣活動,打下來也就四五百的樣子。”
宋傾城沒把那套深藍真絲睡衣掛回去。
導購員見狀,在旁邊問:“你男朋友人多高?”
宋傾城說:“大概一米八二的樣子。”
“那得買兩個加的碼。”導購員詢問:“你要的話,我去給你找出來。”
宋傾城還看着手裡的睡衣,導購員看她這副糾結的樣子,忍不住笑着說:“你男朋友個子那麼高,身材想必也好,穿上後肯定很挺拔,就跟量身定製一樣。”
聽着導購員的話,宋傾城想起昨天凌晨鬱庭川坐在窗前抽菸的樣子,那也是第一次,沒有襯衫西褲的阻隔,看清鬱庭川的身體,呈麥色的皮膚,肌肉堅實的胸膛,腰也很細,完全沒有小肚腩。
繼而想起他覆在自己身上時,因使力而向內凹的腹部,還有男人壓抑的低喘。
“要麼?”導購員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宋傾城忽然有些心緒不定,但也不過短短几秒,她定睛看了看那套睡衣,沒有再猶豫不決,對導購員說:“麻煩你幫我那一套新的。”
“刷卡麼?”
“……付現金。”
給錢的時候,宋傾城又有些後悔。
那一千多現金,是她這個暑假兼職賺的錢。
看着導購員小心折疊睡衣,宋傾城心裡也不確定,那人會不會喜歡這個顏色,瞧見還有套灰色,卻遠不及深藍這款來的英氣年輕。
回到公寓,已經快晚上九點。
宋傾城從包裡拿出手機,有一條短信,是10086發來的。
直到午夜十二點,她都沒等來鬱庭川的電話或短信。
宋傾城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隔天睜開眼,手機在枕頭邊,爬起來洗漱完,等到中午十一點多,她還是沒把持住,主動撥了鬱庭川的號碼。
好一會兒,鬱庭川才接電話。
宋傾城先說:“現在還在公司麼?”
“在外面有個商局。”鬱庭川的語氣,聽上去有種嚴肅的平和,周圍有其他人說話的聲音:“怎麼了,有事?”
“……沒事,本來想一起吃午飯的。”
宋傾城握着手機,過去幾秒才說:“那你忙吧,我不打擾你。”
鬱庭川可能真的很忙,只是隨意應付了一聲。
掛了電話,宋傾城離開沙發,去廚房給自己弄東西吃,煮雞蛋的時候,她去陽臺上,把洗乾淨的男士睡衣晾起來,怕對着太陽直照曬壞衣服,特意選了一處光線偏柔的位置。
傍晚,手機響了下,沈徹發來一個照片。
也是這兩天以來他們的首次聯繫。
宋傾城點開照片,發現背景是帝王陵,然後在那些遊客裡看到了鬱庭川,哪怕像素不是很清晰,她仍然馬上認出來,鬱庭川一身休閒穿着,而他旁邊,則站着一個身段高挑的美女,那晚見過的幾位日本人,也出現在遊客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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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奈,是家內的意思,指妻子。
傾城要是知道,肯定不會再有所誤會。
這邊發佈章節要人工審覈,到晚上十二點左右,新章節上傳,可能就審覈不出來,之前老酒兩次二更都遇到這種情況,直到隔日早上纔出來,所以以後有二更都不通知,免得大家耽誤時間,如果早上起來發現有新章節,那就算前一晚的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