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這一步,連蘇繪梨都死了,以林萱的個性不可能是爲了找自己的麻煩。
安久不置可否,示意她想說便說。
“繪梨死了以後,我每天晚上都要做噩夢,她會走到那一步,我也有責任,我一直在她身邊,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卻從來沒有勸過她,因爲指望她能跟傅臣商複合,這樣我也能雞犬升天……”
林萱的臉色確實不好,臉上掛着兩個重重的黑眼圈,整個人因爲長期的心理壓力而看起來死氣沉沉。
她會寢食難安何止僅僅是因爲蘇繪梨,現在蘇繪梨是死了,但還有自己這個同黨在呢,那些事情還不都算自己頭上。
雖然她最後關頭交代了一切,傅臣商承諾放她一馬,可是宋安久卻不是個好惹的,以傅臣商對她的重視程度,只要她一句話,她就完了……
只要宋安久心裡一日存着疙瘩,那她就一日不能安穩,指不定哪天她跟傅臣商因爲那些破事吵起來不痛快要找人發泄呢。
萬一她以爲傅臣商放自己一馬是看在蘇繪梨的面子上,進而認爲他對蘇繪梨餘情未了……
然後傅臣商爲了證明清白,自己豈不就是要被拿來開刀……
這幾日她腦子裡想得全都是這些,一環接着一環的想,越想越不安,簡直快瘋了,再這麼下去估計離蘇繪梨的下場也不遠了……
想不到,今天居然會這麼巧遇到宋安久,這大概是天意。
無論如何,她決定冒險一試。
林萱深吸一口氣,看着她,問:“還記得你和蘇繪梨同時被綁架的那次嗎?”
安久點頭,她自然印象深刻,只是不懂,林萱明明很怕她會追究,爲什麼這個時候又要提起這件事拉仇恨?
如果說傅臣商是強迫性重複記憶,那她應該就是屬於選擇性遺忘,那場死裡逃生一直是她沉在內心深處被光明所壓制住的最黑暗的記憶。
壓制住了,卻不代表不存在。
林萱回憶着嘆道:“當時她被下了那種藥,傅臣商竟然都沒碰她,一開始我還以爲那次他們發生關係了,蘇繪梨也確實是這麼跟我說的。但是,後來她喝醉了無意中說出來,我才知道,傅臣商跟你結婚以後居然一次都沒碰過她,包括她被綁架那次……”
“……”
“也就是那次,傅老爺子看你傷得這麼重,雷霆大怒,也後悔了,不顧所有人的抗議,當場就要解除那個契約,說是隻要傅臣商放了你,跟你離婚,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還是他的……”
安久眸子裡閃過震驚,當時她應該還在昏迷,對於發生的這些絲毫不知情。
既然如此,那爲什麼還有後來呢……
安久正不解,聽得林萱說:“傅臣商拒絕了。所以,契約繼續。”
“……”
拒絕了?爲什麼?從所有人的抗議就能看出來這對於傅臣商而言是佔了多大的便宜,那種情況下,她想不出他拒絕的理由……
“我會知道這些,也都是蘇繪梨當初告訴我的。”林萱看到安久一臉難以理解,頓了頓,繼續說道,“誰也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後來我跟蘇繪梨一起分析了,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意圖追求更大的利益;另一種是,愛上了你,想要將錯就錯。”
不得不承認林萱的最後一句話震撼到了自己。
心中黑暗黴變的那個角落似乎破開了一方晴空……
“我家老二,你真的不要了?”當時老爺子如是問自己。
“不要!”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就在她下定決心的時候,傅臣商毫無徵兆地突然出現,徑直朝她走來,步步緊逼,將她扔到肩上--“要不要,可不是你說了算。”
當時他說,“她嫁了我,就是我的人,即使你是我的父親,也無權干涉我們的婚姻!還有,二十年後,我未必不如你!”
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記憶深處的一幕。
原以爲自己已經忘記,沒想到當時的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直以來都以爲當時他死活不同意離婚是爲了股份,沒想到真相卻截然相反。
很顯然,如果是第一種可能,傅臣商要冒得險實在是太大,不僅是血本無歸的風險,還有失去蘇繪梨的風險,傅臣商是個如此精明的商人,如果他一切都是爲了奪回蘇繪梨,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已經足夠,他的這一目的已經達到了,可是他卻拒絕了老爺子的提議。
她以爲那場短暫的婚姻裡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他之所以改變心意最大的原因是自己知道真相之後的墮胎,是因爲孩子……
那個時候,他的拒絕是否也有幾分是因爲自己?
“如果那件事還有兩種可能,無法完全確定,可是後來,傅臣商幫她打贏官司之後沒有把她留在聚星娛樂,反而要送她去國外,當時他給出的理由是,不希望對自己的妻子造成困擾……已經說得如此清楚明白……”
林萱說着,嘆了口氣,“如果那時候繪梨就能認清事實,如果那時候我能勸她幾句,或許就不會有後來,她也不會……”
安久想起五年前的冬天,她最後一次努力想要挽救自己的婚姻,可是他卻還是走了,臨走前他說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讓她乖乖在家裡等他,只是她沒有等到就已經知道了真相。
她一直都以爲他當時的話不過是敷衍,沒想到……
安久知道林萱說的這些應該都是真的,她沒必要騙自己。
“爲什麼跟我說這些?”安久問。
林萱不安的苦笑,“自然不是什麼高尚的理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有芥蒂,以後我也不用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活。
繪梨她,其實早就輸了……很早很早以前,或許比她跟傅臣商分手還要早,只是她自己不願意承認而已。
雖然我是有目的,但是我今天說的話都是真的。”
……
……
和林萱聊完之後,安久就一直靠在一顆櫻桃樹下抱膝坐着發呆。
不知坐了多久,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聞聲擡頭,看到傅臣商身上披着從果樹的枝葉間散落的星星點點的陽光,看到自己後如焚的眸子裡綻放出奪目的光芒,正焦急不已地朝着自己跑來。
傅臣商在她跟前蹲下,一邊急促喘息着一邊問,“怎麼坐在這裡?迷路了?手機也不帶,想急死我嗎?”
安久望着他,伸出手,緩緩摟住他的脖子,腦袋蹭在他的頸邊。
傅臣商怔了怔,然後輕拍着她的後背。
“我剛剛遇到林萱了。”安久沒準備瞞他。
“然後?”傅臣商的語氣並不驚訝,他並非不知道林萱在b市,不擔心是因爲斷定林萱絕對不敢對她做什麼或是說什麼不好聽的。
“當年,你只要跟我離婚就可以得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爲什麼不離?”安久直接問了這一句。
很明顯地感覺到傅臣商的身體僵直了……
沉默了好半晌傅臣商才妥協似的開口道:“老實說……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到底在做什麼。或許在外人看來我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包括老大老三都這麼以爲。
其實,我的腦子被你攪合得一團亂。老三說我那會兒就是一個失心瘋……
害怕被你影響打亂了原本的計劃,尤其是在你跟我說‘愛上我’之後。我刻意冷落你、不見你,可最後還是忍不住碰了你,也是那晚,懊惱自己的失控,下定決心做出將你送出國的決定……”
說到這裡,傅臣商極其苦澀的低笑一聲,“結果,你不在身邊沒能讓我安心,反而讓我覺得做什麼都不對勁。聽到你跟老爺子在電話裡聊得那麼開心,卻不肯跟我說一句話,我氣得飯都吃不下去,一聽景希要去美國,就公私不分地利用職務之便藉口跑去找你……
然後,就看到你和傅景希在一起,看到他要吻你,我揍了他一拳,你卻激動地指責我,說他是你除了奶奶之外最重要的人,是你的白月光……真是……氣死我了……”
傅臣商現在想起來還是咬牙切齒。
安久輕咳一聲,“那時候還小不明白啊,現在想想,我對景希就像是對明星的崇拜,一不小心就成腦殘粉了,粉絲哪個不對着偶像yy,把他們當成神一樣信仰,但是,有多少粉絲會真的傻到去跟偶像在一起啊……”
安久一直覺得傅臣商就像個體內安裝着精密裝置的機器人,對任何事情都能做出精確的判斷,卻沒想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讓她覺得原來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會搖擺不定,也會失控……
今天還真是知道了太多她從來不知道的事情……
看到不遠處有人走過來,安久急忙鬆開傅臣商站起來。
“人找到了,沒事吧?”黃總餘驚未平地問,後面還跟着不少人。
“沒事,就是林子大,轉暈了……”安久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幸虧你沒事!你是沒看到傅總剛纔的表情……”
後面的話人家沒好意思說出口,簡直就像他老婆被人拐賣了一樣,結果人家不過是迷了個路。
嘖嘖嘖,看樣子這回傅臣商真的是栽了,還栽得很慘。
“呀!宋小姐你的簪子呢?”不知道誰驚呼了一聲。
因爲之前被普及過那根簪子的價值,所以女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去看,結果這一看居然發現不見了。
安久一摸腦後,果然沒了,頭髮太滑,不知道什麼時候掉的,居然心不在焉的一點都沒發現。
一想到那個簪子上的鑽石安久就一陣肉疼,可憐兮兮的看着傅臣商,“我去找找!怎麼會丟了呢……”
“算了,丟了就丟了。”傅臣商拉住她,隨手摺了一枝猶帶着兩顆櫻桃的枝丫,當做簪子幫她把頭髮綰好簪了起來。
這一幕簡直浪漫得所有女人都要吐血……
安久雙頰比櫻桃還紅……
“哈哈,傅總深藏不露啊,以後誰要是再說我們傅總不解風情、不懂得討女人歡心,我可是要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最後,那根簪子傅臣商還是讓人幫忙找了回來,畢竟是他女人戴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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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迎着晚霞的餘暉一路開回了家。
因爲飯飯、團團被傅華笙接去了老宅,所以兩人直接去了老宅。
飯飯一聽到爸爸媽媽回來了,連冰淇淋都不吃了,邁着小短腿飛奔出來迎接她的英雄。
“mydad,myhero~拔拔你把麻麻帶回來了啊!”
傅臣商把女兒抱起來親了一口,無比圓滿。
安久無語,這丫頭,明明是她把她拔拔帶回來了好不好……
“總算是和好了。”團團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然後因爲一天*沒見到麻麻,頓時切換到小孩子狀態,張開小手錶示需要麻麻抱抱。
傅華笙優哉遊哉地走了出來,圍着兩人轉了一圈又一圈,嘖嘖咂舌,“這一天*的發生了什麼?你們兩個……感覺似乎不太一樣了啊!不一樣,真是不一樣了,有質的昇華……二哥你的腰還好嗎?我那還有盒很管用的藥膏……”
前面幾句勉強還能聽,到後面又開始不正經,正被身後的馮婉聽到,揪着耳朵拉到了一邊。
馮婉本來還憂心忡忡,這幾天愁得連飯都吃不下去,這會兒看到兩人一起回來,又瞥見了安久手指上的鑽戒,懸在半空裡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氣也順了,連帶着看傅華笙都覺得順眼了很多。
如今老宅只有老爺子、馮婉還有傅華笙。
傅景希的事情鬧出來之後,傅弘文和蘇柔大鬧一場離了婚,自知翻本無望,心灰意冷之下回了國外,而他回國的這段時間裡傅臣商早就趁他不在,在國外那邊的分公司安插了自己的人,架空了他的權利。
如果他真能安安穩穩的,這輩子至少還能吃穿不愁,還是傅家的大少爺,如果還想着玩花樣,他也不會再顧忌血緣關係手下留情。
不過,老爺子年事已高,護不了他幾年了,現在連兒子也沒了,他稍微有點腦子都不可能再跟傅臣商作對。
蘇柔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了,傅景希失蹤之後整日看着他的照片以淚洗面,說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他回來,一直在暗地裡找他。
老爺子知道真相之後大怒之餘,也還是希望能夠找傅景希。他受了那麼重的傷,現在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流落在外面,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孫子,但畢竟還有這麼多年的感情在。
目前知道傅景希下落的只有安久和傅臣商兩個人。
安久無法確定蘇柔打得什麼主意,但是老爺子應該是真的擔心景希的,所以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至少讓他知道景希現在沒事。
想來想去,保險起見還是決定再看看情況,更何況她也無權替景希做決定,看他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再跟傅家扯上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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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正趕上吃晚飯。
吃飯之前,趁着大家都在,傅臣商輕咳一聲,整了整領口,神色肅穆,“我有話要說。”
安久心跳亂了幾拍,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
老爺子和馮婉看到傅臣商認真的表情,皆正色狀等待着兒子即將要說出的話。
飯飯坐在椅子上搖晃着小腿,眨巴着大眼睛一臉好奇,團團意識到拔拔待會兒說出的話肯定很重要,臉上是一副跟他拔拔一模一樣的嚴肅表情。
傅華笙摸摸下巴,看看傅臣商,又看看安久,心下已經瞭然,立刻舉起手來,“我可以選擇不聽嗎?”
傅臣商直接無視了他的話,“我跟安久打算復婚,明天就去辦手續。”
傅華笙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淒涼表情,“就說不要讓我聽到嘛……刺激死小爺了……你們這些秀恩愛的混蛋……”
老爺子一聽這話第一反應就是看向安久求證,待得到安久肯定的眼神回答之後立即顫抖着身體雙眼渾濁,“好……好好……想不到我還能活着等到這一天……你們能好好的就好……”
馮婉看到安久手上的戒指之後雖說已經早有準備,但是聽到傅臣商親口說出之後還是異常激動。
“這段時間家裡發生了很多事情,沒一件是順心的,總算是有件喜事了。你們都是大人了,用不着我aa操心,我最怕的就是小孩子沒個完整的家太可憐了,這下可好了……”馮婉滿心欣慰地感嘆,心裡也完全沒了介懷,畢竟和兒孫們的幸福比起來,那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聽到大人們的談話之後,兩個小的也在熱烈的交流着。
“葛格,什麼是復婚?”所有人都很開心的樣子,可是飯飯卻聽不懂,急得問一旁的團團。
“就是結婚,拔拔麻麻要結婚了。”團團解釋道。
飯飯立即開心起來,“真的嗎真的嗎?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一直和拔拔麻麻在一起了?”
“嗯,是的。”團團點頭。
飯飯小問號打破沙鍋問到底,“可是,爲什麼是fu婚不是結婚呢?”
“因爲拔拔麻麻以前結過婚,後來又離婚了,跟同一個人第一次結婚叫結婚,離婚之後再結婚就叫復婚。”團團一口氣解釋道。
飯飯聽完後顯然更暈了,“葛格,我都被你繞暈了,你就不會簡單點跟我解釋嗎?”
團團:“破鏡重圓。”
四個字,夠簡單了嗎?
“……”飯飯苦大仇深地鼓着小臉,“宋行之,你中文學這麼好就是爲了用來欺負我的嗎?”
“我還沒無聊到會去做這麼沒挑戰性的事情。”團團一本正經地回答。
“葛格的意思是我很好欺負嗎?”
“有進步,想不到你居然聽懂了。”
……
看着兩個活潑可愛的小人兒,一家人臉上全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當然,除了羨慕嫉妒恨咬筷子的傅華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