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二家送來的湯已經燉上了。
因爲不是什麼特殊日子,所以老宅子這邊的午飯也很簡單,就兩碟鹹菜,還有一大碗新鮮汆燙的蔬菜,就加了點鹽調味,因爲出鍋的時間有點長,原本翠綠的菜葉都有點發蔫發暗,看上去着實沒什麼胃口。
最上的了檯面的估計就中間那兩大碗菠菜雞蛋湯了,因爲秋收的緣故家裡的人都累壞了,總要吃點好的,王大妹這才狠狠心,在湯燒開的時候加了兩個雞蛋進去,只是因爲這一鍋湯全家十多口人吃,加了那麼多水,這點雞蛋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滿眼都是菠菜的暗綠色。
放在平時,餐桌上能有個雞蛋湯,那也是好日子了,更別提這段時間秋收,糧食都管夠,光是玉米餅子和番薯,就蒸了整整三簸箕,女人孩子也都能吃飽,但因爲現在廚房裡傳來的羊湯味太誘人,導致每個人都乾坐着,誰也沒想過在湯燒開前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大家都知道肉好吃,可以前燉的肉湯好像也沒有那麼香啊。
難道是二房有特殊的燉湯手藝?
大家想着分家後朱滿珠回家的頻率更頻繁了,拿回來的肉多,二房那邊做肉的手藝越來越精湛也是很有可能的。
終於熬到了湯燒開的時候,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下,王大妹這個婆婆接過了分湯的勺子。
宋富貴那一碗肯定盛得最滿,就一塊蘿蔔,其餘都是肉。
宋大牛他們四兄弟其次,碗裡都有兩塊肉,幾個已經開始下地幹活的大孫子同樣如此,至於其他年幼點的孫子碗裡就只有一塊肉了。
王大妹自己連同四個兒媳婦和幾個孫女碗裡都是蘿蔔,連湯也只有半碗。
沒人對老太太的分湯方式有意見,幾個年幼的小女孩看着碗裡的半碗羊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兩道小月牙。
老太太拿木勺子颳着碗底,連最後一點蘿蔔泥都沒有放過。
“吃吧。”
老爺子一聲令下,大人連同小孩都趕緊端起碗來大快朵頤,宋四騾家最小的孩子才兩歲半,小手沒太大力氣,平時吃飯都要大人喂,這會兒聞着肉湯的香味,都努力從他娘腿上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然後將臉埋進了碗裡,舔着肉湯。
鮮、香,還有一股回味的麻,幾口下肚,感覺熱氣就從胃裡涌上來了。
“這就是蒙內的羊,果真和咱們這兒的羊肉不一樣,怪不得人家能賣得那麼貴。”
宋大牛吃了一口碗裡的羊肉,燉了那麼長時間,羊肉早就已經燉爛糊了,又嫩又香,蘿蔔在燉湯前就泡過鹽水汆燙過,去除了很大一部分澀味,再加上燉煮的時候吸飽了湯汁,舌頭一抿,就直接在嘴巴里化開,充斥着清甜的香味。
他們這兒除了主糧,吃得最多的蔬菜就是蘿蔔白菜,可以前誰也沒覺得蘿蔔這麼好吃過,甚至感覺比平時吃的那些肉還要香。
宋富貴樂呵呵的吃着自己那一份,他不僅吃出了羊湯的鮮美,還品出了弟弟侄子對他的愛,頓時奉獻的**更強烈了。
再怎麼珍惜的品嚐碗裡的羊湯,小小一碗很快也就被吃完了。
吃過這樣的珍饈,再品嚐往日裡覺得鮮美的菠菜雞蛋湯時,只覺得不過如此。
沒滋沒味吃完了下半燉飯。
“娘,月半的時候咱們也買點羊肉回來燉蘿蔔吧,現在天冷了,吃點羊肉能發汗。”
宋大牛看着老太太提議道。
宋家在村裡的條件還算不錯,宋富貴名下有十七畝地,這些年,宋大牛兄弟幾個趁着農閒的時候,也開墾了六畝荒地,自己開墾的荒地可以用很低的價格買下來入契,算起來,宋家就有二十多畝田地了,因爲勞動力多,還從地主那兒佃租了幾畝水田,每年收穫的糧食除了交稅交租以及滿足自家的口糧,還能賣一部分。
再加上宋大牛他們兄弟幾個農閒時偶爾還會去幫村裡人搭房子,去富戶家當幫工,家裡每年也能攢下一點銀子。
所以每個月,家裡還是有閒錢去肉鋪切點肉回來開開葷的。
農忙的時候,爲了男人們的身體能夠吃得消,吃肉的頻率還能高一些。
“好。”
看着幾個累壞了的兒子孫子,王大妹咬咬牙應下了,雖然羊肉的價格比豬肉還貴了好幾文。
“去老朱家,要是有那蒙內的羊,就多花幾文錢吧。”
王大妹心想,既然決定多花幾文錢買羊肉了,那不如再多花一點,買蒙內的羊肉。
以前家裡也不是沒吃過羊肉,可哪一次有這麼香的味道呢,因爲剛剛喝的是老二家那邊送來的羊湯,即便老太太心裡覺得鮮美極了,可也不能表現出來。
換做自己買的羊肉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她燉滿滿一鍋,加上蘿蔔白菜,即便味兒淡一些,但也夠家裡人吃好幾頓呢。
至於讓兒子去老朱家的肉鋪那是因爲老朱家的人厚道,看在親戚的份上,沒準還會搭兩根剃乾淨的肉骨頭,這玩意兒雖然沒有肉,但用來燉湯最好,特別是腿骨那一段,裡面還有很多骨髓,不僅油潤,還特別香。
一聽到平日裡精明吝嗇的老太太居然鬆口要買蒙內的羊,全家人都高興壞了。
“爹,等會兒我和老二他們就去山上幫二叔家砍柴火。”
和一開始的被逼無奈不同,現在宋大牛幾兄弟對於給堂弟家幫忙這件事,可以說是心甘情願了。
“小弟真是長大了,也不知道這次縣試能不能中呢。”
大房這邊還不知道宋辰已經放棄了科考,還在保佑他能順順利利通過縣試呢。
“你們小弟一直都很乖巧聽話。”
宋富貴欣賞地看了眼大兒子,這個平時憨笨的兒子終於有點眼光了。
王大妹看着大兒子和二兒子忽然轉變的態度,心中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這宋老二的兒子,該不是下一個他吧。
老子哄老的,小子哄小的,這是不肯放過她家啊!
*****
宋家這邊已經定好了計劃,除了老虎和倆孩子,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分工。
在此之前,宋辰要先陪媳婦回一趟孃家,在這個計劃裡,朱家是很重要的貨源,得先和朱老屠這個岳父改善一下關係。
“十個雞蛋夠了吧,你老丈人家天天吃肉,哪裡還稀罕雞蛋啊。”
苗翠娘看着兒子拎着的那一籃子東西,心都快碎了,硬是抗住了兒子的眼神威懾,動作飛快從裡面掏出了幾個雞蛋。
“夠了夠了,家裡總共就這麼幾隻雞蛋了。”
苗翠娘攥緊雞蛋的雙手捂着胸口,一副再搶她雞蛋下一秒她就要昏過去的表情。
“對呀對啊,相公,這一包菌幹也別拿了吧,你最愛吃菌絲炒雞蛋了,都拿回我孃家,你吃啥呀?”
因爲調味料少,本身就充滿特殊香味的野菌子就成了這個時候難得的好東西,每年雨季,苗翠娘和朱滿珠就會特別勤勞在雨後第二天早起上山尋找菌子,吃不完的曬乾保存起來,能吃很長一段時間呢。
現在家裡總共只剩下一小包乾菌子了,宋辰卻要當作禮物送回她孃家,朱滿珠心裡很是捨不得。
她爹孃有很多銀子,啥好吃的吃不到,可相公啥也沒有,他只有這一包菌子。
朱滿珠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覺得她相公真的對她太好了,就那麼點好東西,還想着拿去孝敬她爹孃。
見婆婆搶雞蛋成功,朱滿珠胖胖的小手也蠢蠢欲動攤向了那包乾菌,可惜沒等她搶到手,宋辰就先把籃子移開了。
朱家這破洞的小棉襖,棉花都已經被掏空了吧,宋辰在心裡默默祈禱,閨女多寶千萬別隨了她親媽。
不是,他們這羣人裡到底誰是人渣啊!
被送來改造的人不是他嗎?
宋辰思索着是不是加上的九點人品值真的有點作用,他現在真心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了。
一邊想要求人家辦事,一邊連點好處都不願意給,可見這一大家子的壞都壞的很直白,在小說裡就是特別好對付的炮灰般的存在,一點都不懂的花小錢,辦大事的道理。
宋辰感慨了一下,果然現在這個家裡,還是隻能靠他。
最後苗翠娘搶回去的雞蛋,朱滿珠想要拿回來的菌幹,全都乖乖躺進了籃子裡,宋辰就帶着滿滿一筐東西,帶着媳婦回了老丈人家。
誰說過禮物送出去了,就拿不回來了呢……
大壞人宋辰深藏功與名。
*****
“宋五,老五媳婦,你們這是又要走親戚去啊?”
一路上,不少人都和他倆打着招呼。
以前沒分家的時候,宋辰在家裡排行第五,加上大伯家的孩子都是以大、二、三、四排序命名,大家也就習慣了叫他一聲宋五,即便現在已經分家了,很多人喊習慣依舊懶得改。
“今兒書塾也沒放假啊?”
村裡就有書塾,教書的是一個同村的老秀才,對方屢試不中,已經放棄了科舉,專心留在村子裡教授同村的孩子。
他的束脩不高,不過因爲水平有限,很多人送孩子過去就是爲了學幾個字不當睜眼瞎,真正想讓孩子走科舉這條路的,在他這兒啓蒙完後,都會想辦法將孩子送去鎮上或是縣裡更好的私塾唸書。
在大豐村,像原身這樣在老秀才那兒耗了十幾年了,屬實罕見,除了他,現在私塾最大的孩子也就十二歲,偏偏原身臉皮厚,在這種情況下,依舊以讀書人自居。
“不念了,孩子都那麼大了,是時候該承擔一個男人養家餬口的責任了。”
宋辰好像沒聽出那人的譏諷,笑呵呵地說道。
“哦,不念了,啊!不念了?”
一開始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可等意識到宋辰說了什麼後,他早就和朱滿珠走出一段距離了。
“宋五居然不念書了!”
“早就應該別念了,聽說爲了供他念書,家裡每年都得搭進去十幾兩銀子呢。”
“可不念書他能幹啥?從來也沒下過地,那一家子懶蛋,全都隨了宋德貴的根。”
“嘿嘿,怕什麼,這不是回媳婦孃家拍老丈人馬屁去了嗎,有他那糊塗蛋媳婦在,餓不死他。”
……
村裡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議論着。
“別聊了別聊了,苗翠娘過來了!”
遠遠兒的,被掏空雞蛋,悲痛欲絕的苗翠娘端着裝滿髒衣服的木盆,生無可戀地走在去往河灘的路上。
因爲心痛,她的臉陰沉沉的,加上長得比較刻薄,看上去就跟索命的羅剎一樣。
大白天鬧鬼了!
剛剛還在說宋家壞話的一羣人只覺得背後冒起一陣涼意,趕緊都把嘴閉上,然後用害怕、緊張的目光注視着苗翠娘從眼前走過。
該不是自己剛剛說壞話被她聽見了吧?
不會的不會的,要是被聽見了,按照苗翠孃的脾氣肯定上爪子撓人,連帶祝福他們八輩祖宗,不會那麼安靜。
可爲什麼她的表情那麼嚇人呢,幾個膽子小點的年輕媳婦回憶着苗翠娘曾經的豐功偉績,已經快被自己嚇哭了。
QAQ以後她再也不說宋家人壞話了。
宋辰不知道,他娘已經厲害到成爲了站在那兒,就能給他增加任務難度的活閻王。
走了快一個時辰,終於走到鎮上老朱家的宋辰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儘快把交通工具給安排上。
等以後來賣吃食了,這一趟趟的,他的腳可受不了啊。
朱老屠兩口子都很意外這不年不節的,女婿居然和女兒一塊上門了,還帶來了不少東西。
那滿滿一筐雞蛋和菌子木耳之類的山貨,都快趕上以前過年送來的節禮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兩口盤算着女婿的來意,他們也沒想過問閨女,因爲他倆清楚,事關宋辰,他們閨女就是一個小糊塗蛋。
不管心裡怎麼想,女婿難得過來,於情於理都得好好招待。
朱家的幾個兒媳婦真的煩透了,小姑子這纔回去沒幾天呢就又上門了,是不是還沒吃夠羊肉,想再裝點回去?
作爲鎮上和附近幾個鄉子唯一的屠夫兼修蹄匠,家裡還有一個祖傳的肉鋪子,朱家的日子無疑比鄉下的宋家富裕很多。
雖然今天倆寶貝外孫沒有過來,可爲了招待女婿,朱老孃還是準備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
酒是讓大兒媳婦特地去鎮上最好的酒鋪裡打來的,半斗酒花了一百八十文,都能買四五十斤糧食了,這半斗酒,按照現代的計量單位,大概也就五升左右的樣子。
朱老屠和幾個兒子都愛酒,但也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才捨得去酒鋪打酒來喝。
有了酒自然不能少了下酒的菜。
豬油渣,上面還撒了點糖粒,榨出來的豬油又用來炸了一碟花生米,上面撒了點鹽粒,除此之外,還有滿滿一盤白切肉,就是豬肉和羊肉焯水後切成薄片,肉是好肉,肥瘦相間,但烹飪手法實在太過粗糙。
也是在朱家,宋辰見到了這個時代的醬油。
這個時候,醬油不是用黃豆之類發酵製成的,而是用鮮肉,製作的方法有點類似後世的魚露,味道和宋辰瞭解的醬油,其實更像是兩種東西。
從這個醬油的製作原材料就知道,這種醬油的價格並不便宜。
朱老屠不愧是和肉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比普通人更懂得怎麼吃肉,雖然烹飪的方式簡單了一些,但知道用蘸醬的手段來壓蓋一下肉裡的異味。
老太太剁了點辣椒末放在那碟醬油裡,白切肉就是蘸着這碟醬吃的,不愛這醬油味兒的,就直接蘸點鹽粒吃個原汁原味。
除此之外,還有幾盤素菜,以及一大碗雞蛋羹。
這樣一頓午餐,可以說是極其豐盛了。
朱老屠兩口子都不喜歡這個女婿,之所以每次客客氣氣地招待他,目的其實就是爲了讓他對自己的女兒好一點。
他們甚至都不要求宋辰有多大出息,只要閨女在宋家天天開開心心的,他們做父母的,就算再多貼補一點,也是心甘情願的。
因爲人多分了兩桌。
老兩口和女兒女婿肯定要做主桌,二兒子在肉鋪走不開,大兒子和三兒子也要坐一桌作陪。
他們就坐在小圓桌上,家裡的兒媳婦除了老三媳婦跟着老三坐主桌外,其餘倆兒媳婦因爲要抱着尚且年幼不能自己吃飯的孩子,就跟着一羣小子坐在另一個大桌子上。
朱老屠覺得女婿今天有點奇怪,以前就算年節上門,也很少說話,端着讀書人的清高姿態,讓朱老屠總覺得這個女婿好像看不上他們家。
但今天不一樣,面對幾個舅兄的敬酒,他幾乎來者不拒,還主動給他和老伴都敬了好幾杯,讓朱老屠兩口子摸不着頭腦。
可能是因爲一下子喝得多喝得急,宋辰很快就醉了,上頭的酒勁兒從脖子蔓延到了臉頰,臉耳朵都變得通紅。
朱老孃看着女婿白皙肌膚上的兩抹緋色,只能在心裡感慨,怪不得自家閨女被他這張臉迷得死死的。
人家男人喝醉酒面紅耳赤像頭蠻牛,他一喝醉,那張臉反而更加冶麗了,有別於平日裡書生氣的清俊。
果然,她扭頭看向自家閨女時,她手裡夾了片肉一直也沒吃,就盯着她男人,明明沒喝酒的人,小臉蛋通紅通紅的。
這都嫁過去多少年了,對着同樣一張臉,還沒看膩呢。
朱老孃不知道,後世有一種病,叫做花癡。
“爹,我對不住你啊!”
正當朱老孃擔心女兒用情太深的時候,宋辰扯着嗓子一嚎,直接把她的注意力給拖回去了。
只見本來端正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宋辰不知道何時一把抱住了邊上的老丈人,眼淚鼻涕全抹朱老屠胸口的衣服上了。
朱老屠整個人僵住,家裡的小輩,除了閨女小時候以及倆小外孫,他從來沒和誰這樣親近過,因爲一身殺氣,幾個兒子孫子小時候都怕他,剛抱一下就哇哇大哭,等孩子們再大點,就不要意思親近了,宋辰這樣一上來就抱着他的舉動,就連親兒子也沒做過啊。
不知怎麼的,朱老屠覺得這孩子真的很委屈,很可憐,父愛一下子就被激發了。
“這是怎麼了?”
他手足無措,平日裡那麼兇悍的一家之主,居然都不知道該怎麼把人推開了。
“爹孃,我真沒出息啊,你們把滿珠嫁給我,我卻沒讓她過上好日子。”
宋辰自顧自得哭嚎着,把朱老屠抱得緊緊的。
如果不是古代男女界限比較分明,他更想抱丈母孃,女人的心腸總是更柔軟一些。
另一桌的孩子們都已經驚呆了,蘸醬的白切肉都無法吸引他們的目光。
小姑父好猛,他居然敢抱爺爺,他不怕被爺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嗎?
在朱家的小孩心中,爺爺是天底下最可怕的老頭,別說主動抱上去了,平日裡站近一些,他們都會害怕。
以前他們最佩服表弟表妹,現在想來,表弟表妹這麼厲害,只因爲他們是姑父的孩子啊!
“我都沒臉上門,你們把滿珠嫁給我六年了,我總想着等我考中秀才,讓滿珠成爲秀才娘子,我再高高興興帶着滿珠過來,告訴二老沒有將閨女託付錯人,可六年了,六年了我連個童生都沒考上。”
宋辰嗚咽着,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他口中的對不起二老,居然是因爲這件事。
朱老屠和老伴都想到了自己私底下對這個女婿的埋怨,怪他總是讓滿珠一個人回孃家,覺得他對自己這個老丈人、丈母孃一點都不親近,壓根沒想到,這孩子心裡居然有那麼大的壓力。
抱着這樣的想法,再回想一下以前女婿上門時的態度。
那哪裡是清高不想和他們這羣地位卑賤,跟豬羊牛馬打交道的屠夫說話啊,分明就是單純的羞澀和愧疚啊。
這孩子……
“我對不起爹孃,對不起滿珠,我沒讓她過上好日子。”
“我的日子過得很好啊,爹孃,你們別聽我相公瞎說,我嫁過去可開心了。”
朱滿珠看着痛哭流涕的相公,心裡難過極了,相公怎麼抱着她爹,不抱着她哭呀。
這一點朱老屠和老伴都是相信的,畢竟閨女每次回孃家都高高興興,說她相公唸書有多努力,說公公婆婆對她有多好,特別是她婆婆,都不嫌棄她不會幹活……
自己的女兒自己瞭解,滿珠不是那種受了委屈能忍住不訴苦的人。
兩口子沒有意識到,以前的原身一直藉口唸書躲避和朱滿珠親近,而朱滿珠性格又單純,真的以爲相公只是唸書努力沒有多想,這才造成了現在朱老屠兩口子理解上的誤差。
以前他們總覺得宋家對女兒好,是因爲他們補貼給女兒的那些東西,現在看來,或許是因爲女婿真的疼他們閨女,親家兩口子是愛屋及烏,在女婿的維護下,也只能縱容他們閨女的一點壞毛病。
別看朱老屠平時做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從他寵愛閨女和外孫外孫女的那些行爲上就能看出來,他其實是個心腸很柔軟的老頭。
這會兒聽到女婿酒後吐真言暴露的真實感情,老兩口曾經那點介意早就被抹平了,心裡只剩下心疼。
這孩子太實誠了,就因爲覺得自己沒考上秀才,就覺得委屈了滿珠,不好意思來見他們倆口子,他什麼能力,在嫁閨女之前,他們難道就沒有了解過他。
誰也沒指望他能考上秀才啊!
他們這對這麼好的翁婿,竟然會因爲這個誤會,硬生生錯過了那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