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已經晾曬好了的大包木耳,江柃羽和九武坐着驢車,一搖一晃的又再往城裡出發。
“娘子——”
九武每回陪着江柃羽進城,都負責揹着大筐的蘑菇,這次卻是一身的輕鬆。看到自己的娘子抱着膝坐在驢車上面,嬌小單薄的身子隨着山路晃搖,他擔心她又會被搖得頭暈腦脹。
“要不要下地走一走?”
“好吧。”
雖然已經坐過好幾回驢車,但江柃羽仍然是沒有辦法適應。不指望這笨驢可以趕上飛機、高鐵的速度,但也別像烏龜一樣,半天都爬不了幾步,有時候甚至還發犟站在原地,即使是用鞭子抽都僵着四條腿不動啊。
她從車上跳下了地,跟九武一起跟隨在車後慢行。
“娘子!”
步行了一段路之後,九武終於鼓起了勇氣開口道:“我們把木耳送到之後,就上醫館一趟好不好?”
“爲什麼?”
江柃羽有些心不在焉,楊澈是個特別的存在,她每回與他見面心頭總會泛起波瀾。與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有關的,與她自己本身有關的,各種情緒紛沓而至,她想一日不解開疑團,她的心頭都一日得不到安寧。
但是當真正面對,那個像是蓮花般的男兒的時候,她卻不知道該何處入手。
“我們找個城裡的大夫。”
九武把腰間的錢袋解下來,“我把家裡的錢都全部帶了出來,找他替你看看你的右手臂,說不定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少掉了一條手臂可以使勁,江柃羽就連穿衣吃飯都不方便。
他的眼中閃動着真誠,把錢袋用雙手捧着遞到了她的面前。這個憨兒居然沒有跟她商量,就自己拿了主意。他們攢下來的一點銀兩,全部都是他風裡來泥裡去,辛苦幹活打理蘑菇以及木耳地得來的,他卻願意傾盡這些積蓄,還她一條健康的手臂。
“九武——”
江柃羽接過錢袋,打開來看了一眼之後,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我們存的錢沒有這麼多,剩下的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村裡的大夫自知醫術不精,於
是讓九武帶他的娘子進城看病。
但是就連他也知道,能夠治好的希望並不大,或許花光了積蓄,換來的仍然是無法治癒,他只是讓他們不要放棄最後的希望。
“我把我娘留給我的那塊地給了二叔。”
九武低下了頭,他沒有跟他的娘子商量便自己拿了主意,有心理準備一定會惹她生氣。
“他就給了你這麼點錢?”
“我——”
“我真要被你氣死!”
江柃羽恨得牙癢癢,昨日在吃晚飯的時候,她提出次日進城一趟,九武應允下來,收拾完碗筷之後便出了門,她以爲他是要做其它事,沒有想到他竟然去了找田長三。這個憨兒一心想要替她治病,田長三這個老混蛋,肯定是趁機壓榨他的價錢。
在山林裡面種植山貨雖然能賣錢,但賺的也是辛苦錢,並且就連她也不能肯定,這是長遠的謀生之計。萬一有一天山林裡面,再也種不出來蘑菇或者是木耳,而她又決定了要離開,他要如何維生下去?
假若能把田寡婦的那塊地,從田長三的手中要回來,九武至少可以保證不會餓肚子,但他現在竟然沒有跟她商量,就把它賣斷給了自己的二叔!田貴富打傷了她的手臂,不管怎樣說田長三都應該爲兒子墊付她的醫藥費。她沒有找這個老混蛋要錢也就算了,他竟然還趁機吞佔了侄兒的田地。
江柃羽這刻恨不得掉過頭,掄上菜刀去找田長三算賬。
“娘子!”
九武自知做錯地低下頭,心甘情願被他的娘子責罵。
是他自作了一回主張,但他一點也不後悔,沒有什麼比他的娘子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更重要。
“我不會去醫館。”
江柃羽咬着牙開口道:“回去之後把錢還給你二叔,把地契從他手上要回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去醫館。”
她受傷已經許久,早就錯過了治療的時機。
即使她願意去醫館,最後的結果也可能是花光了錢,但什麼都得不到。她不能欠下九武這麼大的人情,否則要她如何下得了離開的決心?半年的時間很快就會過
去,她最後或許會選擇留下來,也或許會離開,她不能夠先把遺憾留下。
“娘子!”
九武的眼中帶着祈求,希望江柃羽可以改變主意。
“你不要再叫我!”
江柃羽莫名的煩躁起來,她的心頭有一股怒火驅之不散,這個憨兒全心全意地待她,但她仍然有所保留,這樣的情形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焦慮。她覺得眼前像是有一道泥潭,她要在不知不覺間越陷越深,這種身不由已的感覺使她感覺到害怕。
九武委屈地垂下了頭,不再開口說話。
兩個人抵步了城裡,下了驢車之後,一路往“杯莫停”的方向而行。
江柃羽帶頭走在前面,九武亦步亦趨,自從在中途他的娘子要他閉嘴之後,他一直都保持着緘默。他明白他的娘子的憤怒,他自作主張完會沒有跟她商量。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他不知道該如何補救。
“九武!”
馬車在“杯莫停”的門前停留,劉知行陪着楊澈從車上下來,看到他們便停下了腳步打招呼。“你跟你家的娘子,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來城裡,你們種的毛木耳,是否已經可以採收?”
“是的。”
九武看了江柃羽一眼,然後向着他點頭。
“進來再說話吧。”
楊澈下了馬車,示意九武和江柃羽跟隨他進門。時隔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他的乾淨明亮仍然一如往日。江柃羽站在原地,隔空與他的眸光碰觸,他微微地向她點頭,脣邊漾開了一絲笑意。
他們前兩回送蘑菇過來,走的都是後門。
江柃羽咬了咬下脣,應允了一聲之後跟在了他的身後。被冷落在一旁的九武停頓了一下,最後揹着竹筐跟從了上去。
劉知行看着一前一後,走進酒樓裡面的三個人。
謝家這對小夫妻之間在鬧彆扭,他是過來人一眼就輕易看出來。他一直都無法猜透楊澈的心思,謝家的小娘子縱使再吸引,但她都已經是成婚的婦人,他貿然地上門去探病,單獨地與她見面,所作的種種已經逾越,他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再摻和一腿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