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怎麼會突然生病?一推開門,穆則帕爾便看到了痛的打滾的阿黎。
“若扎。”穆則帕爾來到阿黎身邊,眼裡隱藏着深深的擔憂。
阿黎哆嗦着,艱難的從牙縫裡擠出來兩個字:“哥……哥……”
穆則帕爾一聲大吼,嚇壞了一旁的丫鬟:“說!到底怎麼回事!”
丫鬟戰戰兢兢的說:“不、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就是突然之間,小姐就成了這樣了……奴婢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不……不關……她們……的事……”說完這句話,阿黎又是一身的冷汗。
穆則帕爾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他突然明白了。
這是忘塵蠱發作了!是了,去年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將忘塵蠱種在了阿黎身上,現在,正是一年一次的蠱毒發作之時!
想到這個,穆則帕爾忙吩咐丫鬟:“你們都下去,將門關好。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丫鬟們求之不得的趕緊退下了。
穆則帕爾扶起阿黎,用盡量溫和的聲音說:“若扎,讓哥哥幫你減輕痛楚好不好?”
阿黎咬着牙點頭,眼裡盡是拼命忍着的淚水。
觸碰到阿黎發抖的身子,穆則帕爾心裡像是針扎一般痛。小小的人兒,竟要遭受這樣子的磨難,她卻還能忍着不哭出來。看着此刻的阿黎,穆則帕爾像是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
若扎,對不起,是我,將你害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若是知道了,一定會恨我的吧。穆則帕爾暗暗握拳,不,我永遠不會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
“若扎。”穆則帕爾在阿黎的耳邊輕輕說道:“如果痛的厲害,就哭出來吧。”
阿黎勉強扯了扯嘴角,看着穆則帕爾的眼睛,說:“哥哥在,若扎……不怕。”
穆則帕爾喉頭一動,垂下眼臉,聲音略微嘶啞,帶着一絲蠱惑的意味,說:“乖,閉上眼,一會兒就不疼了。”
阿黎順從的閉上了眼睛,任由穆則帕爾將她扶起。
阿黎忍着痛坐起來,不多時,便感覺到一股暖流躥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穆則帕爾用自己的內息幫阿黎抑制着體內的蠱毒。漸漸的,阿黎覺得好像沒那麼疼了。雖然痛楚還在,但已經不是之前那樣來勢洶涌無力抵擋了。
就當阿黎以爲痛楚會慢慢消失的時候,突然間腦子裡像是閃過了什麼一樣,轉瞬即逝。再去回憶,卻什麼都想不起來。阿黎努力想要抓住那一抹畫面,可是就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啊——”到最後,阿黎終於看到了一個穿着白色鎧甲的人影,她看不清他的臉,卻清晰的感覺得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樣哀傷,那樣悲涼。畫面一閃而過,阿黎頭痛欲裂,一聲驚呼後,她便陷入了昏迷。
“若扎!”
在阿黎向後倒去的時候,渾身溼透的穆則帕爾接住了她。
將阿黎安置好,穆則帕爾出了房門,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身上除了很多汗,黏糊糊的,穆則帕爾喚了丫鬟來給阿黎擦洗,自己也回房去洗澡了。
若扎,以後,你就只能是我的若紮了。
第二日醒來以後,阿黎覺得腦子空蕩蕩的。盯着房間看了好久,阿黎纔想起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爲了自己,哥哥一定很辛苦吧。
只是昨天自己昏迷好像看見了什麼,可是醒來以後卻一點印象也沒有了。阿黎又努力回憶了一下,還是沒想起來。算了算了,阿黎搖頭,心想,或許自己不去特意想,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真的想起來了呢。
阿黎起身,去廚房給穆則帕爾熬了瘦肉粥,親自端去了穆則帕爾房間。
“篤篤篤。”阿黎敲門。
許久,裡面才傳來穆則帕爾沙啞的聲音。
阿黎推開門,說:“哥哥,你還沒醒嗎?”
穆則帕爾套上外衫,從內室走出來,說:“昨晚有些累,便睡久了。”
將瘦肉粥遞到穆則帕爾的臉前,阿黎邀功道:“若扎親自煮的粥,哥哥快喝吧。我可是一醒來就去廚房了呢。”
穆則帕爾幾不可見的笑了笑,摸摸阿黎的頭髮說:“怎麼不多休息會兒。”
“我沒事了啊,好着呢。”生怕穆則帕爾不相信,阿黎還在地上轉了好幾圈。
穆則帕爾默默喝着粥,看着阿黎調皮靈動的樣子。
阿黎雙手托腮,眨巴着眼睛問:“好喝嗎?”
穆則帕爾對上她的眼睛,愣了一秒鐘,尷尬的點點頭。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阿黎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穆則帕爾喝完了粥,阿黎邊收拾東西邊問:“哥哥,昨天,我爲什麼會突然那麼痛啊?”
身子一僵,穆則帕爾扭頭看向阿黎。
沒聽到穆則帕爾的聲音,阿黎也疑惑的回頭一望。
“去年,你身受重傷。爲了救你,我,用了一種秘術。”穆則帕爾猶豫着解釋。
本以爲阿黎會繼續追問關於秘術的事情,沒想到阿黎只是輕快一笑:“這樣啊。昨日辛苦哥哥了,今日便少看些摺子,多休息一下吧。”
“我知道。”阿黎一隻腳邁出房門的時候,穆則帕爾這樣說道。
阿
黎頓住,回頭,留下一個溫柔而略帶安撫的微笑,然後才消失在門口。
那個笑容讓穆則帕爾覺得甚是恍惚。
一年了啊,轉眼就一年了。若扎,好像長大了許多。她個子長高了,眉眼也張開了,有了些許少女的美麗與韻味。再過兩年,她一定會更漂亮,到時候,怕是秘沙國,就沒有能與之比肩的女子了。不,就是整個高陽大陸,也不會有人比她更美。
兩年後,祁國太上皇終於在重病三年後駕鶴西去。舉國齊哀。
陸府後院,祁梓耿與瞳澈向西而跪,哀慼的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父皇,一路好走。祁梓耿在心裡默默道。
雖然他們兄妹心裡都清楚,父皇對母后做了不可彌補的事情,他們也知道,母后不去報復父皇,已經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他們不會去逼迫母后原諒父皇,但是,那始終是他們的父皇啊。
即使他做了再多的錯事,也無法改變這命定的血緣關係。況且父皇從未苛待他們,衆兄弟中間,對他們兄妹,尤其寬容。
希望隨着父皇的逝去,母后和舅舅心中的怨恨也能漸漸消散。
他只求一家人能這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哪怕自己最後只是一個山野村夫也好,只要母后和妹妹平安順遂。若是,舅舅能夠將阿黎找回來,就更好了。
經過這三年來的種種變故,瞳澈已然不復原來驕傲任性的樣子,而是變得有些沉默寡言。偶爾,她會去漱玉軒坐一坐,和歐陽軒聊上兩句。
她還記得當歐陽軒聽到阿黎失蹤了的時候那種失魂落魄的表情。那個時候,她心裡的痛讓她終於明白,也終於不得不承認,她喜歡上了那個溫暖安靜的男孩兒,可那個男孩兒心裡的姑娘,卻不是自己。
逼宮謀反的事情告一段落後,蘇青翊將原來伺候阿黎的人,調回了陸府。素桃和青杏被安排去照顧瞳澈,香兒因爲年紀不小了,蘇青翊和陸陌霖商量了下,給她和寒一辦了婚事,也算是了了當初阿黎的一樁心事。而歲安,因爲她自己的要求,蘇青翊將她編進了自己的暗衛隊裡,隨時搜尋阿黎的蹤跡。
楊素離在看過這些是是非非之後,終於決定接受顧況的心意,這讓一向臭屁的顧況不顧形象的高興了好多天。祁城淵去了,顧況結束了在臨淄最沉重的包袱,下定決定與楊素離接着去四處遊歷,治病救人。
兩人牽着手站在蘇青翊面前和蘇青翊告別的時候,蘇青翊只是淡淡的笑着,說:“一路保重。”
楊素離遲疑的看着蘇青翊,想說什麼終究卻也沒說。
顧況對蘇青翊露出了這麼多年來第一個正經的笑容:“兄弟,保重。”
顧況和楊素離走後,蘇青翊站在院子裡望着湛藍湛藍的天空,閉上眼享受着微風的吹拂,耳邊傳來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就像是多年前阿黎貼着他的耳朵在碎碎念。
丫頭啊,你究竟在哪裡呢?你知道嗎,現在,我們每個人,都過上了你之前期望我們過的生活。他們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每個人都很平靜,安樂,幸福。你呢?你過得好嗎?
真是奇怪,人們都說,時間會淡忘一切。可是時間過得愈久,你在我心裡的樣子卻愈來愈清晰。
丫頭,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你。
我想念你順滑烏黑的秀髮,我想念你閃亮水靈的眼眸,我想念你濃密纖長的睫毛,我想念你小巧直挺的鼻子,我想念你柔軟溫潤的紅脣,我想念你調皮搗蛋的惡作劇,我想念你清淡香甜的白粥,我想念你爲我做的生辰糕點,我想念你……想念你的一切一切……
眼淚順着蘇青翊消瘦的臉頰流下,流過喉頭,流過脖頸。蘇青翊輕輕一笑,丫頭,我也會好好過的。我知道,你一定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我不會放棄,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在找到你之前,我一個人也會好好生活。這樣,當我找到你的時候,我就能給你一個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青翊哥哥了。
而你,會爲此歡喜嗎?
五年一度的三國聚首又要到了。這次的主辦國是秘沙國。
祁梓洋雖然是少年新帝,但這幾年沉穩了不少,頗有些帝皇天生的威嚴與貴氣。蘇青翊想,是時候慢慢將權利交還給他的時候了。
再者,蘇青翊一直懷疑,阿黎就在秘沙國。所以這次,蘇青翊主動請纓,以祁國使者的身份前往秘沙國。
祁梓洋自然是不會反對的。
聚首的日子就在眼前,蘇青翊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匆匆上路了。
不知道爲何,沒有任何的證據和蛛絲馬跡證明阿黎在秘沙國,蘇青翊卻覺得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就在那裡。在前往秘沙國的路上,他的心情一直十分激動,無法平靜。他總覺得,阿黎在召喚他,他在靠近阿黎。越接近秘沙國的都城平沙,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而確實身在平沙城的阿黎,卻沒有那麼高昂的興致。她正在百無聊賴的在鞦韆上晃盪着。
下朝回府的穆則帕爾遠遠看到阿黎垮這一張臉,不悅的問伺候的丫鬟:“小姐怎麼了?”
丫鬟無奈的回答說:“小姐說,無聊。”
是啊,無聊。這三年,穆則帕爾都沒讓她出過門,能不無聊麼。
丫鬟敢怒不敢言的腹誹道,這還
用問麼,小姐這個樣子,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你都問,可是從來都不允許小姐出門。就算是想保護小姐,也有些過分了吧?
穆則帕爾悄悄走近阿黎,像是以前一樣,從背後推着鞦韆將阿黎送向高空。
阿黎雖然早就知道是穆則帕爾,但還是驚喜的歡呼着,享受着凌空一閃的快感。
玩夠了以後,阿黎紅着臉頰嘟嘴抱怨:“哥哥每次都來這招,一點新意都沒有。”
“那你還不是每次都很開心?”穆則帕爾眼裡閃過一絲戲謔。
阿黎鬱悶的撥拉這衣服,說:“因爲只有玩鞦韆的時候,我才最接近外面的天空啊。”
穆則帕爾的笑容僵在臉上,不知該做何表情。
沒錯,自己確實很自私。明知道她一直想出去玩,卻一直都將她關在院子裡。他就是害怕蘇青翊的人找到阿黎將她帶走。是,他對自己沒信心。雖然阿黎已經忘記了前塵往事,可他就是害怕她一見到蘇青翊,就會想起什麼來。
所以,即使她一再請求,用盡各種辦法,撒嬌,使壞,冷戰,裝病,他就是不允許她出門。
他知道,以她的輕功,想要偷偷跑出去是很簡單的事情,自己安排的人,根本攔不住她。可是即使她再怎麼想出去玩,她還是在努力征求自己的意見。自己不同意,她便不會出去。也就是這樣,穆則帕爾纔對她更加愧疚。
除了出門去玩,阿黎要什麼,穆則帕爾都會給。可是對阿黎來說,失去了自由,其他的,都沒什麼重要了。
她只是在乎自己唯一的哥哥,所以才甘願呆在這小小的四方高牆裡。若是不因爲哥哥在,這高牆,哪裡能攔得住她。
“算啦,沒事了,我都已經習慣了。”阿黎收收心神,對穆則帕爾燦爛一笑:“哥哥,我最近又研究出一種好吃的,我去做給你吃。你先去書房看摺子吧。”
穆則帕爾看着阿黎轉身離開的背影,默默然低下頭。
他總覺得阿黎的笑容,就像是閃耀的陽光,刺的他睜不開眼睛。
是啊,她就是白日裡發光發熱的太陽,夜晚皎潔清純的明月。而自己,卻只是沼澤地裡的一灘爛泥。
站在她身邊,他總是那樣自行慚穢。他想要接近她,想去汲取她身上溫暖乾淨的光和熱,他又不敢接近她,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污染了她。
對他而言,她是那麼獨特,那麼重要。一直以來,別人對他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因爲自己爲人陰鷙,脾氣暴躁,大家都躲着他,害怕他,畏懼他,甚至在心裡厭惡他,可是她卻不管這些。不管他如何發火,她都不害怕,她一直都是笑盈盈的看着他,知道他心裡的怒火漸漸熄滅。
她給他做宵夜,給他跳舞,給他唱歌,給他做好看的披風。他是想將她當做一顆單純的棋子的,可是他卻做不到了。
一開始,他只是想奪走她,親近她,看着蘇青翊痛不欲生。或許蘇青翊覺得自己很無辜,因爲他們向來無冤無仇。可是他卻一直很討厭蘇青翊,因爲人們都說,他比自己更英俊好看,他比自己更雄才偉略。他不服氣,不服氣!
所以他就是想看到蘇青翊失魂落魄的樣子,他要他跪倒在自己面前,認輸求饒。
但是現在,他不想把他的若扎暴露咋蘇青翊面前了。要打敗他,可以有很多種其他的方法。而若扎,只有一個。他不想冒一丁點的風險,讓蘇青翊看見若扎。萬一,萬一若扎看到他,就不要自己了呢?
他不敢想象,那時候,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所以,自己就壞人做到底好了。反正自己做過那麼多壞事,也不在這一件上。
回到書房裡,穆則帕爾沒看幾本摺子,阿黎就做好了點心跑了過來。
“哥哥,你嚐嚐,這是我試了好多次才做出來的綠豆糕,涼涼的,還解暑,這個時候吃最好了。”
穆則帕爾嚐了一口,確實如她所說,很好吃。剛要開口表揚,卻不小心看到了阿黎手上有傷痕。
“怎麼回事?燙傷了嗎?”穆則帕爾皺眉問。
阿黎不在意的看了看,說:“沒事,剛纔不小心在鍋沿兒上碰了一下。”
“怎麼這麼不小心。”穆則帕爾轉身到內室去找燙傷藥:“你等下,我這裡有一些上好的燙傷藥。”
阿黎看着他緊張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哪就那麼嬌貴了,說了沒事的嘛。”
穆則帕爾卻說:“姑娘家的,哪裡留下疤痕都不好看,還是小心一點好。”
阿黎不再說話,任由他去。
這幾年,雖然哥哥在外面還是個黑麪閻王,但是起碼對着自己卻不再和以前一樣,少言寡語面無表情。她想,這應該是自己的功勞吧?
阿黎隨手翻開穆則帕爾桌子上的摺子看了看。這本,唔,無聊;下一本,一樣無聊,都是在打官腔,沒意思。再下一本,咦?這是什麼?
“三國聚首,西涼使者……艾、艾什勒弗?好彆扭的名字。祁國使者……蘇青翊?這個名字還挺好聽……”阿黎看着摺子,嘴裡唸唸有詞。
穆則帕爾手裡拿着燙傷藥,一走出內室,就聽到阿黎嘴裡唸叨着蘇青翊的名字。穆則帕爾臉色瞬間一邊,用少有的嚴肅冷漠呵斥阿黎道:
“你在看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