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聊的歡暢,隨後貞娘又將制好的墨汁拿了出來。
老夫人在墨行裡轉了一輩子,經貞娘一解說,自能很快的明白墨汁的市場,不由的一臉欣喜道:“好,好,這個墨品開發的不錯。”
“另外,可以加大墨汁的份額,今後的低端市場,我們就着重墨汁,墨錠就定位在中高檔市場上。”老夫人又道。
貞娘自是點頭,這也正是她的想法,墨汁一出,低端市場根本就沒的競爭,以後就是墨汁的天下。
“七奶奶,我爺爺奶奶和孃親他們還好吧?”貞娘又問道。
“嗯,還不錯,你爺爺如今在墨坊裡,帶了幾個學徒,精神倒是比以前好多了,你孃親他們身體都好。對了,你嫂子又有身孕了,你孃親每日裡就忙着給孩子做小衣呢,另外,你大哥和正身堂哥過段時間可能也要來南京。”七老夫人道。
貞娘聽說大嫂又有了身孕,自也是歡喜萬分,只是大哥他們來南京幹什麼?不免好奇的問:“大哥他們來南京幹什麼?”
“自今天開春以來,桐油的價格就降了,你大哥的油坊那裡庫存了不少的桐油,墨坊裡也要不了那麼多,再說了,你當初在羅家鬆場那邊種了那麼多的桐油樹,如今第一批的桐油已經開始產出了,雖然暫時還不多,但是,明後年一過,那桐油籽就大豐收了,這些不能都堆在家裡啊,今年倒是有些桐油商去徽州那邊收桐油,可那個價格低的離譜,真要按那人上價格賣了,虧到天邊去了,所以,以大哥他們想一以南京這邊來自己聯繫桐油商看看。找找路子。”七老夫人解釋道。
“嗯。來南京走一趟也好,這邊的商機多。”貞娘點頭,至於桐油的事情,存着就存着,倒不需急着賣,不過,大哥他們來南京走一趟也有必要,畢竟,南京這邊的桐油商多,大哥他們還是要先闖闖路子的。熟悉熟悉市場。
接下來,幾人又聊了幾句,隨後便伺候着老夫人繼續休息。
貞娘才告退。又送了二嬸孃回屋。
黃氏一回屋,並不急着休息,又坐了下來,拿起放在桌邊的雕板及墨線墨,讓貞娘看看哪些地方需要改進的。
黃氏這幾天就在雕着那韓熙載夜宴圖的墨線圖
貞娘看着那雕板。又看着二嬸孃眼下的暗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二嬸孃,這個不用太急的,慢慢來,仔細你的身體,這東西太傷神。”
“也沒事。就忙這幾天吧,離開業也沒多長時間了,低端墨這邊你弄了個墨汁。算是新奇適用,到時效果應該能不錯。但是高端這邊,這些年來,李墨確實在退步,原來的高端市場已經讓別人都奪去了。我思量着。咱們現在雖然不盲目的追求這高端市場,但李墨的名聲還在的。另外又有個再和墨,這高端市場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一爭之力的。
而你跟我說的集錦墨很好,我就思量着,把這韓熙載夜宴圖先雕出來,你就可以在開業前制業韓熙載夜宴圖的集錦墨,到時藉着這韓熙載夜宴圖的名聲,咱們也能有點收穫。”黃氏揉了揉眉心道。
“二嬸孃費心了。”貞娘衝着黃氏深深的行禮。
“傻丫頭,李墨的事情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二嬸孃能盡份力,很開心,快去睡吧,你七奶奶來了,明天你姑姑他們也是要來請安的,到時可有的忙活了,早些歇息。”黃氏拍了一下貞娘,叮囑道。
“嗯,二嬸孃也早些歇息。”貞娘回道,隨後便退出二嬸孃的房間,回自己屋裡休息了。
而此時,前進的正屋裡。
方氏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便推了推身邊的李景明。
“花兒他爹,你說老夫人怎麼好好的就來南京了呢?之前連個信也沒有,搞的我們措手不及,不會是貞娘那丫頭跟她告了我們什麼黑狀了吧?”
此時,李景明亦是毫不睡意,只睜着眼睛,在黑暗裡看着帳頂。似乎在出神,被方氏一推才醒過神來,聽到方氏的問話,便淡淡的回道:“稍安勿燥,既然已經來了,就等着吧。”
說完,嘟喃了一聲,便側過身去,顯然沒有繼續跟方氏說話的心思了。
方氏沒法子,只得一個人數了一夜的綿羊,真的是一宿沒睡着。
而平日裡,打呼震天響的李景明這一夜竟也是安靜的出奇。
清晨,貞娘一慣的早早起牀,先去墨坊裡轉了一圈,等到七祖母起牀後,便收拾了去給七祖母請安,沒一會兒,李景明一房也一一過來請安。
老夫人很高興,樂呵呵的,拉着花兒說了好一會兒話,葛氏的見面禮也不少。是一方觀音墨。
貞娘看着那墨,起碼有近百年的歷史了,應該是李墨僅存的精品之一,只是葛氏卻是不太識貨,送墨遠不好金銀來得好看,葛氏接過墨時,卻是悄悄的撇了撇嘴。
隨後,大家便一起吃早點。
早飯結束,韓以貴帶着家裡人一起過來請安了。又是一翻見禮不說。
七老夫人見到韓李氏,卻是沒個好臉色,掃了韓李氏一眼冷冷的道:“我記得你上次回徽州借錢是說要買地種桑的?”
“是的。”看到老夫人臉色不好,韓李氏有些出惴惴的道。
“種桑需要那麼多的田地嗎?你打算要養多少的蠶,你打算要請多少工人?這些後續你都計算過嗎?”老夫人又揚高的聲音帶着怒意問。
“沒,後來買那麼多的田地是因爲幾家官家娘子要炒地,便藉着我出手。所以,後面買的地主要是炒地皮用的,並不打算種桑。”韓李氏從沒見過自家孃親發這樣的脾氣,低垂着頭老老實實的回道。
“那她們爲什麼不找別人就找你?她們這些人家,哪家沒有幾個商戶親戚,這種利益相關的事情,用得着請你出手嗎?”老夫人一句緊迫着一句。
“我……我……”韓李氏叫自家孃親這些話逼的回答不出來了。
一邊黃氏和貞娘看老夫人這樣。都想勸,老夫人卻衝着兩人擺擺手,不讓兩人開口繼續道。
“回答不出來了,我老婆子清楚,你貪心了。你看着囤積土地來錢快,你便眼紅了,而這眼紅,就讓矇住了你的眼睛,讓你看不到其中的風險了。至於那幾家官家娘子,於其說他們找上你。倒不如說是你找上她們的,你也知道這土地的風險,你便想用你自己把大家綁在一起。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攤子你吃的下嘛,與虎謀皮,你得有打虎的本事,你有嗎?”七老夫人一字一頓的問。她這回是一點也沒給韓李氏面子。當着大家的面說的。實在是韓李氏這回弄的這個事風險太大了。
這回這事情,若不是最後這行險一招,若不是運氣好,韓家的產業全賠進去不說,便是李家也免不了受損失。
“娘,是女兒狂妄了。”韓李氏一臉羞愧的道。
“岳母。是我這個家沒當好。”一邊韓以貴在邊上道。自家娘子的毛病,韓以貴清楚,所以。之前老夫人敲打自家夫人,韓以貴不啃聲,讓夫人清醒清醒。不過,到得問責時,這個責還得他來擔當。不管如何,他纔是韓家的一家之主。
“嗯。”看着韓以貴出來。老夫人點點頭,也就不再喝責,繼續道:“
“當然,這些不能算你錯,商人逐利,這是本性。但我告訴你,你記好了,這世上沒有人是傻瓜,這錢也沒那麼好賺,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往往伴隨着極大的風險,所以,在做任何事,任何決定之初,你要想想,你是否能承受失敗,能承受,你就去做,不能承受,就給我放棄,這是根本,明白嗎?”李老夫人一臉寒霜的道。
“是,我知道了。”韓李氏被老夫人說的紅了眼眶道。
一邊韓以貴也躬身道:“多謝老夫人教誨。”
“行了,你兩個少一答一唱的,婦唱夫隨,總之今兒個這翻話,我也就只說一遍,以後隨你們怎麼折騰,我眼不見爲淨。”李老夫人笑罵道。
這聲笑罵,倒是緩和了一下氣憤。
衆人都鬆了口氣。
可老夫人沒完,又叫了貞娘到跟前:“貞娘,七祖母也要說你幾句,這回這事情做的太兇險,你爲你姑姑家一片心,我很高興。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回是你運氣好,可萬一,海瑞真來了呢?你們有沒有想過怎麼收場?”
說到最後收場兩字,老夫人的聲音十分的嚴厲。
昨天一來就聽說貞娘幹出這翻大事,老夫人是很高興。
可昨天夜裡,李老夫人細細思量了整個事情,卻覺得兇險無比。
貞娘和韓以貴的推斷固然不錯,但萬一不是呢,萬一海瑞就真的來查土地的事情了呢,韓家兩翻入局,那手裡攢着那麼多的土地,到那時,就是海瑞頭一個要下刀子的人。
而牽涉到土地,牽涉到官司,可沒有點到爲止之說。到那時,韓家傾家蕩產,有可能丟了性命不說,便是李家,也得跟着下水。
而這個結果,不管是李家還是韓家都承受不起的,所以,夜裡,李老夫人越想,那背心就直冒汗,因此,早上纔有這一翻的敲打。
貞娘聽着老夫人的話,那心也是一擰,她因爲知道歷史,知道海瑞家來不了,所以一開始就根本沒有考慮萬一海瑞真的來了呢?
如今,老夫人提及,她不由的想,如果海瑞這次真的來南京查土地事件,那麼韓家便是三年後徐家的結局。不,跟徐家沒得比,徐家徐階滿趄門生故吏,也僅保得徐階沒事,可他三個兒子都判了罪的。
而如果這事情換在韓家身上,那韓家真的是萬劫不復,便是李家,南京的產業保不住不說,搞不好徽州那邊都要受牽連,這個後果韓李兩家都承受不住。
因此,整個事情,如果說韓李氏貪心冒險了,那她李貞娘卻着着實實是一個賭徒,只不過賭徒沒有先見之明,而她因爲知道一些歷史的原因,而有了一些先見之明。
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歷史也是由人書寫,免不了有所錯漏,誰又能保證呢?
“老夫人,貞娘錯了。”貞娘此時額頭冒汗的衝着老夫人跪了下來。
“知道就好,還是那句話,未謀勝,先謀敗,只要失敗的結果能承受,那麼就大膽去做,否之,就放棄。起來吧。”老夫人擡着手,貞娘是個通透,只要點透,她會明白以後怎麼做。老夫人也就不再多說。
黃氏起身拉了貞娘起來坐在她身邊。
一邊,方氏還在擔心着不知道老夫人要怎麼發落她,沒想一早就看到老夫人在發落大姑和李貞娘。
意外之下,倒是大喜,看來老夫人來不是針對她一家的。
不過,她這心還沒有落地,就又聽得老夫人道:“景明和景明媳婦……”
方氏那心不由的一哆嗦,敢情着老夫人今天早上是想一網打盡啊,不由的扯着嘴角苦笑。同李景明一起應道:“老夫人……”
“叫什麼老夫人哪,咱們是一家人,叫七伯孃。”老夫人微笑的道。
“是,七伯孃。”方氏連忙應道。
“我這次特意從徽州趕來,不是爲了罵貞娘她們兩個的,是因爲有個事情放不下啊,不走這一趟,我怕就是死了也不安心。”李老夫人衝着李景明和方氏道。
“老夫人言重了。”李景明倒是還算淡定,只是方氏,這會兒臉色已經有些白了,心裡直想着,完了完了,老夫人這是要跟她家算總賬了。
原先貪的理直氣壯的,可這會兒,那心裡倒底心虛的很。
“不言重,不言重哪,景明媳婦,還記得當年你送回嫡宗那封求救信嗎?”李老夫人問道。
“如何能不記得?”聽得李老夫人提起這個,方氏顫着音道。不是怕的,而是怨哪。
“我慚愧啊,當年收到你們的信,因着正縫景全和正暄出事,就一時沒顧上這事情。直到後來,邵管事來南京,看到你們好好的,我也就沒當一回事了。只是最近才知道,當年景明差一點就丟了性命,你們一家是爲了我嫡宗這點產業,才背景離鄉,守在南京的,而我卻負了你們,所以,這次我特意來南京,是跟你們道歉的,這也是應該要給你們的交待。”李老夫人說着,站了起來,走到已經有些愣神的李景明夫婦跟着,朝他們行了一禮。
“七伯孃,這如何使得?”李景明推山倒玉般的跪下,聲音哽咽了起來。
“是啊,七伯孃,使不得,使不得。”方氏眼眶一紅,那淚說落就落了,多年的委屈似乎就在老夫人這幾句話中宣泄了。
身邊,李正平,葛氏,花兒跟着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