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三人離開了周家,邊走邊議論今天這事兒,越想越覺得老周家這事兒辦得不地道!嘴裡一痛快,難免就忍不住,把這事兒說了出去。王氏本就與許氏有仇,自然不會偏幫許氏說話,還特意林氏受的苦,幾個孩子遭的罪從頭到尾的跟別人說了一遍。許氏根本不知道,周秀兒把林氏踢滑胎的事兒,已經在林家集村傳開了!她帶着吳氏去大房抄家的事情,也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村裡的個個角落。
林儒平送完了王氏等人,轉身回了大房。
剛到門口,便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三丫?”林儒平看了看瘦弱的外甥女,心裡涌起一陣憐愛與不捨。他成婚多年,膝下空虛,如果能有個像三丫這樣乖巧的女兒,也就別無所求了。
“大舅。”
“三丫別怕。”林儒平把周小米抱到院子裡,輕聲安撫她道:“你別怕,大舅幫你把壞人都打走,好不好?”
周小米正色道:“大舅,我不怕,我來是要跟你說重要的事。”
“好,你說。”林儒平沒露出一丁點的不奈煩來,反而蹲下身子,十分耐心的聽周小米講話。
周小米感動得七零八落的,可是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她必需快點說服林儒平。
“大舅,爺奶不會同意分家的,我爹能掙錢,他們惦記他的工錢,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分家的。”
林儒平微微皺眉,這件事是很難辦,可是沒理由讓一個孩子來操心啊!
“乖,大舅會想辦法的,實在不行,就不讓你娘跟你爹過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跟孩子說了什麼,隨後住了嘴,改口道:“小米別發愁,大舅來想辦法好不好。”
周小米眨眨眼睛,乾脆開門見山的道:“林爺爺雖然是里正,可是他能幫助我們分家嗎?家務事是不容外人插手的,他最多也就是勸解幾句!爺爺,奶奶要是咬死了不分家,他還能強行幫我們分家嗎?”
你說得對!
林儒平驚訝於周小米的聰慧,在他看來,一個七歲的孩子,不該有這樣的見地。
“大舅,我爹性子軟,又孝順,如果不給他來點猛藥,他是不會清醒的!”
林儒平想要說話。
周小米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快速的道:“你又想說讓他們和離的話!我娘不會同意的,你不瞭解她嗎?”
林儒平無話可說。他那個妹妹,倔得很,讓她和離,怕是難。
“大舅你想想,就算他們和離了,難道我娘就能過得快樂?就算你們不嫌棄她,把她接回家去,難道以後我娘就要在姥姥家孤獨終老不成?還有我們幾個,周家同不同意我們跟着娘?如果他們同意了,你讓娘怎麼養活我們四個?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娘會扔下我們自己走嗎?”
林儒平知道周小米說得對,“那小米想怎麼辦?”林儒平突然覺得,聽聽孩子的話,也不錯,或許真有幫助呢!
“分家比和離好,還要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分家,像甩掉牛皮糖一樣的甩掉我們。”周小米怕他不懂,還道:“假如我爹沒了掙錢的本事,反而成了家裡的負擔,那麼爺奶還會不同意分家嗎?”
林儒平若有所思。
周小米道:“我爹去鎮上抓藥了,看時辰,也該回來了。大舅,你現在去村口攔他,還來得及。”
林儒平的眉頭慢慢會展開,“三丫回去吧,大舅心裡有數。”
周小米點了點頭,又道:“大舅,假戲給他們看,千萬別真傷了我爹。”林儒平是個聰明人,凡事一點即透,如果不是家世不好,又因少年喪父耽誤了前程,只怕他也非池中物。
“你個鬼機靈。”林儒平道:“你快回去,大舅馬上就回來。”
周小米鬆了一口氣,轉身回屋裡去了。
林儒平慢慢起身,此時他心裡的震驚還沒有散去,但他來不及細想什麼,便起身朝院外走去了。
林氏的父親林旗是個秀才,卻又是個與衆不同的秀才,他雖然擅弄文墨,卻更喜歡武藝和射獵,所以平時除了看書,他還喜歡帶着孩子們山上打獵,一來維持家裡生濟,二來也練練箭法。林儒平自幼受了他父親影響,又因生活所迫,故而十分癡迷練箭習武,林旗去世的時候,林儒平還是個半大的小子呢,他不忍心看着李氏一個人受苦,乾脆就不讀書了,一心一意的做起了獵戶,家裡才日漸好過起來。
因爲常年在山林裡行走關係,所以林儒平的腳程很快,他一口氣走到村口,張望了一陣,果然看到周大海急匆匆的下了官道,正往村子趕來。此時天色已暗,村裡根本沒有什麼人走動,周大海提着兩包藥,步履急促,彷彿身後有什麼怪獸在追趕他一樣。
林儒平看到他這樣,心裡的怨氣徒然消失了一半,說到底,林氏和他的感情還是很好的,看他這個樣子,也是很在乎妹妹的。
林儒平閃身出來,叫道:“大海。”
周大海一愣,擡眼一看,不由得道:“大哥?”大舅子怎麼來了?
林儒平沒好氣的道:“你別叫我大哥,真是當不起。”
大舅子無緣無故的出現,對自己又是這個態度,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知道秀玉出事了。
“大哥。”周大海艱難的吐出這兩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他有什麼臉面見大舅哥?當年自己娶秀玉的時候,答應過他,不讓秀玉受一丁點的委屈,可是眼下秀玉所遭受的一切,又豈是‘一丁點委屈’?你讓他怎麼有臉面對林儒平。
林儒平見了周大海這樣便有氣,人是好人,可就是太老實點了!被他爹孃,兄弟欺負得連個氣性都沒有了。
“大海,秀玉傷得夠慘了,孩子們過得那是啥日子?你這個當丈夫的,當爹的,虧心不專心。”
周大海低着頭,他知道自己不配當父親,更不是一個好丈夫。
林儒平嘆了一口氣,“和離吧!”
周大海猛然擡頭,他腳步不歇的從鎮上趕了回來,可是卻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會是這樣一個消息。
“和離?”周大海驚呆了,手裡的藥更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我不同意。”
林儒平也不惱,只揚聲問他:“你不同意?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難道我妹子受的罪還少嗎?你是想讓你爹孃搓磨死她啊!”
“不,大哥,我沒有那個意思。”周大海很痛苦,他和林氏感情很好,還有四個孩子,所以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和離的。
林儒平嘆了一口氣,“如果可以,我倒寧願你們分家單過,苦點累點沒啥,主要是過點省心的日子!你看看秀玉,自打嫁到你家來,過得是啥日子?她上侍候老的,下侍候小的,結果呢,你妹子對她是非打即罵,今天居然還把她打滑胎了!你們是虎狼之窩啊!我怎麼敢再讓她待在這兒。”她停了一下,又道:“要是秀玉一個人受罪也就算了,那四個孩子可是你們老周家的血脈,你看虎子被他奶打的!還有小米,我聽說差點就救不回來了!也是你那個好妹妹下的手。”這一家子,全都是狼啊!虎毒尚不食子呢,他們呢,心比石頭都硬。
周大海臉上燒得慌,這事兒不能怪大舅哥說話難聽,實在是爹孃幹得是不地道。
“大哥,我,我不會同秀玉和離的。”周大海的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他不敢想像沒了林氏,沒了孩子們,他的生活將會是什麼樣的。
“不和離,你是想讓秀玉死在你的面前你才甘心嗎?”林儒平大吼着,臉上表情微微扭曲,可見他此刻是多麼的憤怒。
周大海一想到林氏和孩子們要離開他,心裡便一抽一抽的疼,“大哥,你聽我說,我不會再讓秀玉和孩子受傷害了,我這就回家,跟我爹孃提分家的事。”
還算有救。
林儒平臉上表情微緩,又道:“你爹孃能讓你們分出去?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那老兩口子打的啥主意。要論幹活,秀玉是把好手,幹啥像啥,你呢,有手藝,還捨得賣力氣,家裡的錢,活,都指着你們呢!分家,不容易吧!”
周大海知道林儒平說得都是事實,他也知道分家是條很艱難的道路,可是再難,也比與秀玉和孩子們分開強啊!
“大哥,我知道這事兒不容易,你給我點時間,我肯定能勸好我爹我娘。”周大海其實沒有把握,說這個話的時候他是心虛的。
林儒平輕哼一聲,“哼,這話我可不信,你爹孃是那麼好勸的嗎?如果老兩口子肯聽你的勸,就不會出現今天這些事兒了!等你解決好了分家的事兒,秀玉他們娘幾個只怕就剩下一口氣了。”
周大海無言以對,可是老實人的倔脾氣上來,也是讓人難以招架的。
“反正我就是不和離。”他朝地上一蹲,抱着頭,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林儒平的耐心都要被耗光了。
“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像什麼樣子。男人就該頂天立地,護得住妻兒老小,你呢,跟我玩上渾的了?好好好,我也不逼你,我現在就把秀玉和孩子們接回家去。”說罷竟是轉身就走。
周大海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衝了過去,攔在林儒平的身前,“大哥,大哥,有話好說。”
林儒平雙手環抱胸前,扭頭不看他。
“大哥,家是一定要分的。”周大海滿嘴苦澀,“孩子們受了委屈,你當我這個當爹的心裡好受?秀玉出事的時候,我恨不能替了她!大哥,這世上無不是的父母,我當兒子的,總不能把老兩口逼死吧!”
林儒平斜了他一眼,“那你就能把秀玉和孩子們逼死?”
“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我會勸他們分家,可是這總需要時間吧!”周大海深知爹孃的固執,知道這事兒並不容易。
“那我倒要聽聽,你想怎麼分這個家!”林儒平微微撇了撇嘴,只道:“你爹孃若是同意分家,卻要求你要把每月工錢如數上交,你該怎麼辦?難道你不用養活妻兒了?再或者他們獅子大開口,向你要上千八百兩的分家銀子,你又怎麼辦?”
周大海嚅嚅道:“怎麼會,都分家了……”他自己心裡也沒有底氣,因爲他清楚,許氏絕對張得開這個嘴!
林儒平淡淡的道:“要不是看在秀玉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眼下我這裡有一計,能幫你成功分家,就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了!”
周大海一聽說能分家,頓時來了精神,分家以後,他們就可以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孩子們不用受苦,秀玉也不必委屈了。
“大哥,你有辦法?”
林儒平湊過去,在周大海耳邊嘀咕起來。
周大海臉色不停的變幻着,到最後,竟是蒼白無比。
這樣做真的好嗎?
林儒平冷笑,“難道你不想知道一下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分量嗎?如果你受傷了,你爹孃還堅持不分家,甚至肯照顧你們一二的話,那麼我就收回我以前說過的話,但如果結局與你想得不一樣呢?他們到底當你是兒子,還是負擔,不是一下子就分辨出來了嗎?”
周大海心跳如擂鼓,他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卻也忍不住想要知道許氏和周新貴最真實的想法。。
最終,他點了點頭,咬牙同意了。
林儒平就笑,覺得自家妹妹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於此同時,周家大房裡正暴發着激烈的爭吵聲:
“好你個李氏,你也太把自己當盤菜了,你以爲你是誰!老孃是被嚇大的不成?口氣倒是不小,請族長,請你奶乃個腿兒!”拔着高的罵人聲,不用問也知道說話這人是許氏!
李氏不怒不惱,只道:“和離是大事,除了里正,也應該請宗族的族長們到場的。周家是外姓人,只怕也請不來族長們,我讓里正把村裡德高望衆的長輩們請來,給我女兒做個見證,有何不可?”她沉着的冷笑一聲,盯着李氏道:“莫不是你心虛了?”
許氏剛要張嘴罵娘,卻聽屋外有人大聲道:“林大嫂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