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分別

胡氏想要把自己的身份,過往,好好的給周佳瑤講一講。

可是突然間,她卻沉默了,一副不知道該如何講起的樣子。

出身經歷複雜的人,往往都是這樣,經歷的事情太多,有些事想要努力的忘掉,卻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相反那些想要記住的東西,卻慢慢的變得模糊起來。

胡氏不說,周佳瑤也不催,反正對於她來說,這些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胡氏才幽幽開口。

“江湖上,幫派衆多,勢力紛雜。有些幫派,傳承多年,根基穩固;有些幫派則是後起之秀,勢頭強勁!”胡氏緩緩道來,聲音不疾不徐,好似要將一副江湖畫卷,在周佳瑤面前展開一般。

“當然,江湖上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有好的,便有壞的!幫派亦是如此。自古綠林英雄,就分正邪兩派。有些名門正派,行大家之事,鋤強扶弱;有些門派,則是雞鳴狗盜之輩,專門做那下三濫的事情。”胡氏話語中,帶了幾分感慨,隨後話風一轉,道:“我夫家,姓胡!”

呃!

夫家姓胡!

周佳瑤眨了眨眼睛,胡氏若是冠夫姓,應該是稱自己爲胡某氏纔對,可是她卻對外稱自己是胡氏。

難道……

正在這時,就聽胡氏又道:“老身,本是姓榮的。”語氣中,帶着幾分落寞之意。

原來,她讓兒子隨了自己的姓氏,而她卻是以夫姓爲姓。

這是因爲要躲避仇家,隱姓埋名,所以纔將自己的姓氏和丈夫的姓氏做了替換?

“你手中這塊令牌,名爲青霞令!乃是青霞山莊主人胡陽子,也就是亡夫生前所用的令牌。”

周佳瑤有些糊塗了。

“亡夫生前,是青霞山莊的主人,也是江湖上人人敬仰的英雄。正所謂,江湖事,江湖了。因爲江湖紛爭頗多,幫派之間明爭暗鬥不止,所以各門派之間的關係也日漸緊張。爲了平衡江湖上的爭亂,他們便選出了幾位德高望衆的江湖前輩,想從挑選一位做武林盟主,以行公正,公允。”

難不成胡氏的丈夫是武林盟主?那可是大BOSS啊!

周佳瑤一臉的好奇。

胡氏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笑着道:“他那是還年輕,雖是江湖人眼中的英雄,但資歷不足,怎麼可能擔此大任呢!”

“那……”好好的,怎麼提到武林盟主了?

“江湖中人推舉出來的武林盟主,是亡夫的師尊。”胡氏的一雙眼睛裡,像是揣着對過往的回憶似的,那裡頭有留戀,有感慨,還有幾分讓人猜不透的意味。

“亡夫師尊是滄海派的第十三代長門,名諱上莫下虛。”

看來老夫人對她丈夫的師傅還是很尊重的,現在提起來,也不敢直呼其名。

周佳瑤懵懂的點了點頭,江湖門派之多,她對江湖又不瞭解,自然是胡氏說什麼是什麼。

“其實,你身邊也有知曉江湖之人!”胡氏神秘一笑,道:“老身曾經有幸,見過世子夫人的兄弟一回。”

周佳瑤有三個哥哥。

“老夫人說得是……”

“你的長兄,範大人的乘龍快婿。”胡氏只道:“他用的那把刀,可是有來歷的。”

周佳瑤愣了一下,隨後方纔想起周翼虎的功夫是村裡那個怪老頭教的。只不過,那個怪老頭的來歷,卻是不簡單了,聽聞曾經也是江湖人。

“您是認出那把刀來了?”

胡氏點頭,“那刀名叫奪命,是鬼閻王趙無天的兵刃。那刀戾氣極重,不知怎麼的到你大哥手中了?”

周佳瑤只道:“晚輩也不知道!”

“想秘是你大哥有了機緣,讓趙無天收做傳人了吧!”胡氏嘆了一聲,“那鬼閻王在江湖上名聲不好,人人都說他心狠手辣,是個凶煞之人,卻不知道,他其實也是個苦命的人,走到那一步,卻也是逼不得已。此人重情重義,後來脾氣性情倒是越發古怪,江湖上已經有好幾年探聽不到他的下落了。有人說他死了,也有人說他被仇家追殺隱世,不成想,卻是收了你大哥做徒弟,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周佳瑤只道:“不想老夫人對江湖中事,如此瞭解。”那閻老頭確實是無親無故的,大哥說過,將來是要給他養老送終的。

胡氏聽了,大笑兩聲,才道:“老身當年也是江湖中人,這些年雖然避世不出,但是沒聾也沒瞎,有些事,瞞不過我的眼睛。趙無天一生殺戮無數,到老了,卻能善始善終,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周佳瑤的目光就落在手裡的那枚青霞令上,心想,這老太太跑題跑的也太嚴重了,好好的,怎麼又說起這個了。

胡氏像是沒有看到周佳瑤的疑惑似的,又道:“要真論起來,江湖人身不由己,又有幾個手上是沒沾過血的呢!”

周佳瑤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那枚青霞令牌,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胡氏嘆了一聲道:“當年師尊擔任盟主以後,確實爲武林同道做了不少事!平息江湖紛爭,整頓武林的歪風邪氣。”那段日子,胡氏過得很開心,可惜花無百日好,江湖中的爾虞我詐,又豈是一兩個人能夠平息的。

周佳瑤聽了胡氏的一番講述,才知道原來青霞山莊是胡陽子所建,雖是以胡氏的名字(胡氏當年叫榮青霞)命名的,實則卻是滄海派的一脈分支,專門替武林盟主和滄海派收集江湖情報,護衛一些滄海派的機密和盟主的安全。

只是隨着滄海派和青霞山莊的日益壯大,江湖門派的反應也各異。有些人覺得莫虛掌門人公正無私,處事公斷,是江湖的表率。也有人覺得莫虛是僞君子,藉着武林盟主的名頭打壓他人,壯大自己。

一時間,謠言四起,眼見着,莫虛和滄海派,就要成爲整個武林的公敵了。

“這事,其實並不簡單,背後,是有推手的。”胡氏挑了挑眉,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

“是誰!”

胡氏陰陽怪氣的笑了兩聲,“世子夫人以爲是誰?”

周佳瑤搖了搖頭,“晚輩不是江湖人,不懂這些。”

胡氏輕嘆一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隨後道:“若真是江湖中人所爲,老身也不會問你了不是。”

言下之意,這個勢力也是周佳瑤能夠猜想到的。

不是江湖人所爲?

那會是誰?

周佳瑤猜想了片刻,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這個靈感,還是她從影視劇中得來的。

後世的不少影視作品中,都描寫過朝廷和武林人士的關係。朝廷是能利用的就收爲己用,不能利用的就極盡打壓之能事!朝廷手握重兵,軍中又不乏武功高強之人,所以只要皇帝下了聖旨,想要打壓誰,那麼這個門派被血洗滅門的機會,是非常大的。

胡氏笑呵呵的看着周佳瑤,“世子夫人果然聰明,片刻之工就想到了答案。”

“那後來呢!”

“滄海派本是在江湖上屹立百年的門派,行事一向是光明磊落,可惜只因不想做朝廷的鷹犬,落得個滅門的下場。亡夫的尊師身死,而亡夫和青霞山莊,亦受到屠殺。”胡氏輕嘆了一聲,“當時我已經有了身孕,亡夫爲了保護我,落得個被萬箭穿心的下場。”

周佳瑤心裡一驚,再一看胡氏,卻見她眼圈紅了紅,眼裡也帶上了仇恨的目光。

掐指一算,那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當今聖上尚未登基,也就是這筆血債是先皇造的孽。

朝廷一向視武林人士爲眼中釘,肉中刺,所以一直暗中打壓,大有血洗之勢。

周佳瑤一直以爲,這些都是小說和影視作品杜撰的,不成想,現實生活中,竟也是如此。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武林人士多爲草莽,義氣行事,自成一派,卻始終脫離朝廷的掌控。這些人一旦抱成團,危害之大,足以撼動皇上的江山,這一點,從水滸傳中對梁山好漢的描寫就可以窺探到一二。

沒有哪個皇帝會不在乎江山社稷,也沒有誰,願意被這樣一羣‘烏合之衆’給拱下來!

史書是有記載的,歷史上的幾次大暴亂,起義,也都能看到武林人士的影子。他們中能人異士頗多,一旦抱成團,威力不可小覷。

老皇帝殺了胡陽子,那胡氏心中,一定是怨恨非常吧!

她逃離後,獨自一人在鄉下躲了起來,生下了孩子。

只是,誰能想到榮顯長大後,居然從軍了。而且一路做到了如今這個位置,又深受皇恩!

老夫人的心中一定十分難受。她作爲誥命夫人,自然有進官的機會,面對着皇上時,心情一定很複雜。

老皇帝已死,當今聖上又對榮家頗爲照顧,時間一長,只怕胡氏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擇了。

就在周佳瑤走神的時候,

胡氏又開口了,“造化弄人啊!當年我爲了保住亡夫的血脈,一路坐船南下,後來在一個野外露出了馬腳,被人認了出來,受到了官兵的追捕。我逃得太過慌張,以至於摔到了山坡底下,孩子雖然保住了,可是我的頭卻磕到了石頭上,醒來之後,失去了記憶。”當年她也是江湖中人,所以認識她的人不少,有些人作了朝廷的走狗,幫着那些鷹犬到處追捕她,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被逼得走投無路。

周佳瑤微驚,頓時覺得生活太TM的狗血了,居然還有失憶這樁事。

胡氏笑了笑,這一笑,卻是無比的辛酸。

“以老身當年的脾氣,如何肯做藏頭露尾之人?只怕生下孩子之後,就會找個妥當人幫我照看他,隨即召集舊部,行復仇之事!”

“只是我當時腦袋受了傷,什麼都不記得,被人救起以後,乾脆就在那村子裡紮了根。”

胡氏嘆了一聲,她一個毫無記憶的單身女人,懷着身孕,又是在陌生的環境下生存,處境可想而知了。

有多少個夜裡,她都是從惡夢中驚醒的?她一直不斷的問自己,她是誰,孩子的父親又是誰,可是午夜夢迴,迴應她的,只有無限的孤寂。

“老夫人當年,只怕很辛苦吧!”周佳瑤也動了惻隱之心。

“呵呵,當初啊,確實不容易。只不過,那村子地處偏僻,民風淳樸,村民們倒也都很善良。”其實,哪兒有那麼簡單啊!胡氏生得貌美,根本就不是鄉下人的樣子,加上當時她身邊還頗有財物,所以引得不少登徒子上門,想要行不軌之事。

她雖然忘了前塵往事,可是身手還在,要緊關頭,一身力氣和莫名冒出來的武力救了她。她幾次脫險,都是依仗着本能反應,那些受傷的無賴也想訛詐她,卻沒有人相信她一個柔弱的寡婦能出手傷人,無形中倒爲她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只是,她的那些丟失的記憶時有時無,她在那個村子紮根了好多年,都沒有想起來自己到底是誰。

不過,胡氏脖子上戴着一塊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個胡字!胡氏便以爲自己是姓胡的,於是就頂着夫姓生活了多年。

巧的是,她逃走時,將胡陽子一直隨身帶着的那枚玉佩也帶上了。那玉佩上雕刻的是一個榮字,胡氏猜想自己的丈夫應該姓榮,但陰差陽錯的讓兒子姓了榮。

周佳瑤聽了,又是一陣暗暗的感嘆。原來子隨母姓的背後,還有這樣一個讓人聽了心酸的故事。

“那夫人又是何時想起來過往的呢!”

胡氏眼中帶上了幾分悲傷之意,道:“那是一個冬天。我清楚的記得,那年冬天雪下的特別地大,天氣特別冷。一個深夜裡,有兩個人進了我的小院,欲殺害我們母子。那一年顯兒才十二歲,根本什麼也不懂,在西屋裡睡得很沉。我當時聽到了動靜,就起身查看,隨即與他們纏鬥起來。”

周佳瑤不由得緊張起來,問道:“後來呢!”

“後來?”胡氏冷笑,“我雖失憶了,可是功夫卻沒丟,那兩個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他們爲了逃命,劫持了我的兒子來威脅我!害得我們母子分別數十年,當真是該死。”

周佳瑤驀地睜大了眼睛,母子分別數十年,她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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