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切磋

範氏父子隨着青風一起過來了。

範傑領頭,範鹿跟在他的身後,旁邊還帶着一個小廝模樣的人。

雲霆霄臉上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好像看誰都不待見似的。不過還是起身相迎。

範傑連忙給雲霆霄行禮道:“下官見過世子爺。”

雲霆霄只道:“範大人客氣,請從坐。”

周翼虎此時站在雲霆霄的身後,不由得暗暗打量着範傑。

範傑三十六七歲的年紀,中等身材,圓臉,面黑,留短鬚。這人看似長相普通,實則雙眼飽含精光,一看就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武庫司是個肥缺,能穩坐武庫司員外郎的人,必定是人情達練都萬般謹慎、出色的人物,不能小覷。

再看範傑身後的範鹿,身高八尺有餘(一米八五左右),生得虎背熊腰,十分健碩。可是他卻長了一張娃娃臉,膚白脣紅,兩頰肉肉的,一雙圓圓的眼睛像銅鈴一樣,不會讓人覺得兇,反而添了幾分孩子氣。

這麼孩子氣的長相,配上莽漢一般的身材,這樣的組合,還真的是很違和。

也幸虧周翼虎早就練就了凡事不喜形於色的本事,不然的話,真的會失禮的。

至於範鹿身後的小廝,長得矮小嬌氣,周翼虎只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範家人也是不懂事,把小廝帶進來做什麼?

那邊兩個人已經寒暄完了,周翼虎便上前一步,給範傑見禮。

“見過範大人。”

“免禮,免禮!”誰都知道這位周小將官職不大,可是與雲世子關係非常好!雲霆霄雖然是世子,可是手中並無實權,別人巴結他,不是看重雲家,而是看中了他身後的平南王府和無量真人。

也就雲鵬是個傻蛋,拿自己的嫡子當草。先不說平南王府到底是天家血脈,就算這些年漸漸勢衰了,也只是子嗣不旺而已。可到底老王爺還在世,他平時行事雖然低調,但是大事上絕不馬虎;平南王世子是個能文能武的,子嗣又多,將來襲爵以後,肯定是世子爺的一大助力!那可是孃舅啊,打斷骨頭連着筋呢!

再說無量真人,那可是先皇賜封的大國師!若不是他老人家喜歡這些俗事功名,只怕早就成了權傾朝野之人了!只有像雲鵬那樣糊塗的人,纔會把無量真人這尊大佛,當成是裝神弄鬼的神棍!

“大郎,見過世子爺和周侍衛。”

範鹿走了過來,抱拳行禮,“見過世子爺,周兄弟。”他的聲音聽起來帶着兩分執拗的憨氣,不過卻一點也不討人厭。

他自來熟的稱周翼虎爲周兄弟,卻無人覺得這個稱呼不妥當。

這大概也是人家的本事了。

衆人各自落座。

範傑說起來意,果真是爲了範鹿而來。

“……這孩子自幼身體不好,我費心費力的託關係,找門路,才求到了武當山,給他掛了一個記名弟子的身份,讓他留在武當山習武。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孩子已經完全不像小時候那樣病歪了,我看着他身體還成,武藝也過得去,就把他接了回來。”

範鹿壯得像頭熊似的,小時候竟是個體弱多病的?

雲霆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周翼虎板着臉,一言不發,看不出來什麼情緒。

打扮成小廝模樣的範英娘,偷偷的擡起頭來瞧了周翼虎一眼,哪成想那人精怪,一雙虎目帶下掃了過來,嚇得她連忙低下了頭,再也不敢東張西望了。

即便是這樣,那道冷冰冰的目光依舊是在她的身上打了兩個轉,才調開。

範英娘覺得自己後背上都見了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範傑像是沒有看到周翼虎的異樣似的,又對雲霆霄道:“世子爺怕是不知道,這孩子特別擰巴,認準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剛回來就聽說了周侍衛的事,覺得周侍衛是個高手,巴巴的讓我帶着他來見見……”

誰都知道雲世子天資聰穎,在他面前九轉十回的費心思說話,還不如直來直去的,更能合他心意一些。

主要還是周翼虎最近半年都不怎麼下場打擂了,所以範鹿想見人又見不着,這才求着範傑帶他過來。

雲霆霄對範傑的印象很好。

範傑是寒門士子,能走到今天這步不容易。範家現在是範傑做家主,那頗三親六故的,都是倚靠着他們這一支過活。範傑的髮妻,只是個落魄秀才的女兒,無才無貌,可是性子溫順,樸實本份。聽說當年範傑的同窗好友來找他小聚,家裡勉強湊出一桌酒菜來招待朋友,可是破落的院子裡,卻沒有擺酒的地方。範傑的髮妻就拿了一塊自己編的蘆蓆,去湖邊挑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將酒席擺到了湖邊去,還網了新鮮的河蝦,小魚酌酒招待客人。

可見範傑的妻子,也是個有急智,凡事以夫爲先的人。

範傑坐到如今這個位置,卻從來沒有嫌棄過自己髮妻,而且他連個侍妾都沒有,就連上司送的美人,也讓他千方百計的打發了出去。

別人笑話範傑取了個不堪的河東獅,範傑卻一本正經的告訴他們:自己老妻爲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孝敬父母,甚至於連自己的弟妹,也是她帶大的,還幫他們成了家!當年範父去世時,他剛巧外放爲官,趕不回來,還是髮妻代他治喪,在父母近前盡了孝。

所以範傑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這些有什麼不對的,或者說,他不覺得自己夫綱不振。相反倒是覺得,自己怎麼做,也是虧欠着老妻的。

範傑有二子一女,皆是嫡出。武庫司員外郎是個肥缺,可是範傑卻是兩袖清風之人,連聖上也說,他是廉吏。

這是極大的讚譽之詞。

所以雲霆霄對範傑的印象非常好,妾是亂家之本,只是頭腦清醒,目光遠大的人,纔不會被迷惑。

雲霆霄一直聽着範傑的話,猜想範鹿是想參加武舉,所以想事先探路,跟幾個厲害的人切磋一下。

“周侍衛就在眼前呢,範公子有事,不如跟周侍衛直接說。”

這是鬆口了!

範傑沒想到雲霆霄這麼好說話,大喜,轉而把視線調在了周翼虎的身上。

範傑卻在周翼虎的身上,看到了老成持重這四個字!想到他平時的風評,再想到他從不在外人面前吐露自己的身世,範傑心裡不免打起了鼓。不過,他卻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直接對周翼虎道:“周侍衛,是我們冒昧唐突了,實在是犬子仰慕你的聲名,這纔不請自來。”

周翼虎的目光輕飄飄的在範鹿身上打了個轉兒,道:“無妨,範大人無需客氣。”雲霆霄性子是什麼樣,他是清楚的,若不是對這範氏父子有好感,雲霆霄是不會這麼說話的。

大概正是因爲他們表現的老實,說話又直接,所以世子爺纔會給了他們幾分顏面吧!

範傑大喜,話也多了起來,神色微窘的道:“這孩子,在武當山習武聽道,都待傻了,平日少言寡語,慣不會與人交際。”他停頓了一下,才道:“大郎,有什麼話你跟周侍衛當面講好了。”

範鹿愣了一下,直接從座位上起身,衝着周翼虎一拱手,“請你跟我比試一場。”

直言直語,連一句客氣話都沒說,這樣的世家子弟,還真的很少見。

世家弟子,官宦人家出來的孩子,哪個不是察言觀色的高手?說起漂亮話來,像是不費唾沫星子似的,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這個範鹿,看起來有些傻氣,也難怪範大人要親自爲他奔走了。

不過這樣的人,一般心性單純,白就是白,黑就是黑。這樣的人,真的能在朝廷有一席之地嗎?

雲霆霄倒是覺得,這個範鹿,應該適合軍中。

軍中脾氣耿直的人多了去了!

範傑的想法跟他不謀而合。

他這個長子,在武當山待傻了,做事一板一眼的,還特別耿直。跟那些世家子弟說不到一塊去,也玩不到一塊去,剛回來,就得罪了不少的人。

這件事情讓他非常頭痛,可是也沒辦法。還好漸漸的大夥都知道了他的性子,也就不難爲他了。

長子沒有朋友,這一點讓範傑很愧疚。若不是他常年在外,家裡的事情都不經手,孩子當年也不可能出事。後來因爲家裡沒錢,直接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間,範傑毫無辦法,這才求了朋友四處打聽,把孩子送去了武當山。

可以說範傑今天的不通世故,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故而範傑內疚,希望範鹿能通過武舉進入軍中,交幾個性情相近的朋友。

所以他在一旁幫腔。

“周侍衛,犬子好武成癡,只是想跟你切磋一下,並不惡意。”範傑點到爲止,說不出來讓周翼虎直接跟兒子較量的話。雖然自己的官位要比周翼虎高很多,但是周翼虎畢竟是雲國公世子的人,而且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位周侍衛的身份也不會太簡單,他用官威壓人,根本就是自討苦吃。

讓範氏父子驚訝的事,周翼虎竟然同意了,而且他答應的很痛快,以至於範傑準備好的說辭都沒用上。

“真的,你同意了?”範鹿果然帶着幾分孩子氣,說話的時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向周翼虎,讓後者有點尷尬。

周翼虎微微調開視線,目光落在遠處,輕聲:“嗯”了一下。

範鹿的娃娃臉上,帶了幾分興高采烈的意思。

扮成小廝的範英娘莫名其妙的佩服起周翼虎來,她大哥平時在家寡言少語的,除了練武,就是講道,每天固定那個時間睡,那個時間起來,說話都是同一個語氣,跟誰都不冷不熱的。

可是現在,大哥的眼裡多了不少神采,全都是因爲那個姓周的,願意跟他切磋的關係?

太不可思議了。

“你什麼時候跟我比?現在嗎?”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範傑連忙出來打圓場,“鹿兒,這事兒當然要看周侍衛方便。”

“那他現在不就沒事嗎?怎麼就不方便了?”

雲霆霄忍着沒笑,倒是範傑,知道兒子又兒了倔,一時間爲難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好。

“確實沒有什麼事?範公子想跟我在擂臺比試?”

範鹿點頭如搗蒜。

這下子,範英娘都想捂臉了。

雲霆霄就道:“也好,你二人切磋武藝,點到爲止,也不用非要挑個黃道吉日來。”

範傑心知他這是打圓場呢,連忙起身感謝。

“不過,既是切磋,也該有個彩頭纔是。”雲霆霄也不是真要賭什麼,範傑一向以清廉著稱,彩頭什麼的,也法這是玩笑話罷了。

“彩頭?”範鹿不太明白,問範傑,“爹,那是什麼!”

範傑有撫額的衝~動。

他跟雲霆霄解釋,“這孩子纔回來不到半年,讓世子爺見笑了。”

雲霆霄卻並不介意,他讓青風去通知擂臺那邊,空出一個高臺來,然後對周翼虎道:“範公子可是武台山出來的,你要小心了。”

周翼虎一本正經的道:“是。”

很快青風就回來了,“爺,擂臺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兩位過去了。”

雲霆霄點頭,帶着人過去。

有不少人聞迅來看熱鬧。

一來周翼虎有半年多沒下場了,總有好事之人想看看他的功夫是精進了,還是懈怠了。

二來這個範鹿在圈裡也小有名氣,他回來不到半年,就得了一個“一根筋”的雅號,還因這半年來,在臺上打敗了不少習武的好手,所有名聲大噪。

兩人很快在擂臺上站定。

身高相差無幾,年齡也相當的二人,看起來都很有實力的樣子。

哪個也不容小覷。

範英娘站在擂臺下面,都替他們捏了一把汗。

她不同於一般閨中女子,身上也是有功夫的,習的是女子適練的柔派功夫,所以兄妹倆平常就把切磋當成溝通。

“請。”範鹿做了一個道家的揖禮動作,然後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周翼虎衝他抱了抱拳。

二人起手勢,雙目皆是爆出精光。

突然,範鹿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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