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妹。”
寧歡追上了兩步,似不能承受被寧欣誤會一般低泣嗚咽,肩膀輕顫,“你且等一等,二妹妹若是責怪姨娘的話,我讓姨娘出門來跪迎你你,寧家一切都二妹妹做主。”
她委屈極了,也謙卑極了。世上就是有像寧歡一樣的女子,別管她們是不是受盡委屈,只要她們含淚,別人就會認爲她們被欺負了,只要她們受委屈,那麼就是同她對敵的人不對。
李冥銳擋住寧歡靠近寧欣,眸色冷然,濃眉緊緊的蹙起,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感覺,語氣硬邦邦的說道:“你不得勉強寧小姐。”
正準備登上馬車的寧欣側頭望向含淚委屈求全的寧歡,聽到圍觀的路人小聲議論她不懂人情世故.
“本就是孤女,連姐弟都不認?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可不是,我記得當初王家可是將所有的一切都帶再走了,如今怕是知寧家富貴了,寧家大小姐即將嫁給總督的公子,這才趕回來耍威風的。”
“寧家公子有寧三元的文采,雖是庶出但也中了秀才,在江南文華之地能中秀才多難得?況且他還沒及冠呢,聽江南名士水鏡先生說過,寧少爺是文曲星轉世,寧二小姐太狂了, 若是我有這麼個弟弟,做夢都會笑醒的。”
寧歡對圍觀的中年婦人們撫了撫身,歉意的說道:“我二妹妹品行是好的,只是一時轉不過味兒來,你們不可胡說,二妹妹纔是寧家名正言順的嫡出小姐,我姨娘和我從沒想着搶嫡出的地位,我弟弟也是隨了父親纔有今日的成就。”
“你們誰再無故議論二妹妹。別怪我寧家不留情面。”
溫婉的寧歡說出威脅話的時候,氣勢十足,一軟一硬,寧歡給寧欣樹立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圍牆。
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姐妹愛,她的忍辱負重,她的重視親情,她的一切美好高貴的品格都顯得寧欣是那麼的無力取鬧,顯得寧欣任性驕縱。顯得寧欣無情無義。
寧欣坐在馬車上,含笑指了指方纔受話的婦人,“你是說有這麼個弟弟,做夢都會笑醒?”
說話的婦人衣着打扮顯得很富貴,頭上攢珠的赤金步搖閃閃發亮。一看便知家境也是殷實的,更有可能是小官小吏的太太,她精妙細化的臉上帶了幾分的傲慢,“是我說得,怎麼?不成?”
“我想令堂一定不會這麼想。”寧欣嘲諷般的笑道:“你這話敢跟令堂說?”
“我...”那名二十出頭的婦人咬了咬嘴脣,臉上臊得慌。
平王世子抿嘴偷笑,敢同寧欣爭論。這羣不知死活的婦孺!像他那麼聰明的世子都被寧欣收拾得沒了脾氣,俯首帖耳,這些說三道四的人真是找死。
平王世子冷哼:“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說多了會遭報應的。”
“別的美夢我許是成全不了你,但你想有個中秀才弟弟的這件事,我許是能做到。”寧欣端坐,笑盈盈的建議:“你回孃家儘管給令尊廣納妾侍。十年後,你帶着你弟弟來找我。我保他做秀才,中舉人。”
那名圓臉多嘴的婦人衣袖掩面,臊得不行,向旁邊的人身後躲閃,旁人聽了寧欣這話,看到寧欣柔不勝衣的嬌弱樣子,膽子大了撲哧笑了:“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你保做秀才?中舉人?你以爲你是誰?”
寧欣清冷的眼裡閃過一抹驕傲,明媚的色彩讓她臉龐微紅,神采飛揚,“十年後,若我的名還是默默無聞的話,怎配做父母的女兒?我爹雖然已經故去,但他最擅長考試,我爲他嫡女。”
嘲諷的瞥了寧歡一眼,寧欣繼續說道:“你委屈也罷,父親的本事不可能教過你。”
寧欣放下馬車簾子之前,朗聲說道:“我以爲寧三元才學雖是難得,但比起他對嫡妻原配的專一深情,連中三元也就算不得什麼了。我娘入寧家門,五年無子,父親在祠堂對列祖列宗發誓,不納一妾,此事明傳天下, 父親故去十幾年後,突然多出了庶女庶子,你們是尊重父親,還是想毀了父親?”
“沒有父親在江南的人脈,你們能聚集如此的財富,寧...寧頜能拜水鏡先生爲師?你能做江南總督未過門的兒媳婦?你們可以當旁人是傻瓜,但別想把我當成什麼都不懂的蠢貨!”
寧欣扔出一袋子金子,啪,耀眼的金珠在地上滾動,地上丸子大小的金珠耀花了人雙目,圍着的人露出貪婪之色,即便是寧歡也不能隨時隨地帶這麼多金丸子炫富。
寧歡眼圈紅紅的,抽泣道:“二妹妹這又是何苦。”
寧欣冷傲的擡起下顎:“你比我有銀子?我是父親獨女,寧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搬空寧家做我的嫁妝,違背大唐律例那一條?你若是不服氣,這輩子是沒指望了,下輩子投胎記得別從小妾的肚子裡爬出來!”
“走,去蘇州綰月山莊。”
“是。”
李冥銳和平王世子護着馬車離開,寧欣的話同地上留下的金丸子一樣的刺眼。
寧歡直到馬車再也看不到後,才抹去眼角的淚水,“綰月山莊?她是綰月山莊的主人?”
姑蘇城外的沿河流修建的綰月山莊是蘇州最有名的一座莊園,聽說是北方大商賈建造的,也有人說是京城裡勳貴人家的別院,即便江南總督都不知綰月山莊的來歷,因此綰月山莊被傳得神乎其神。
寧頜義憤填膺的說道:“什麼東西?真當自己是嫡女就無所顧忌?她別忘了,給寧家承接香火的人是我!沒有我這個兒子在,連給爹爹上香祭祀的兒子都沒有,同她娘一樣的囂張跋扈,看她就知道嫡母是什麼樣了,父親溫柔多情,會喜歡嫡母纔怪。”
“姐姐,別聽她的!”寧頜倨傲的挺起胸膛,“真當她能進去綰月山莊?她那個外祖家不是被奪爵了?在京城的名聲頂風臭八百里,她來江南是爲了避風頭的。”
“小弟。”寧歡神色複雜,警告道:“不許胡說。”
“姐就是脾氣太好了,纔會被她欺負!”寧頜拽住寧歡的手臂,“趕明兒同姐夫說一聲,看她還怎麼張狂,不進咱們寧家門更好,也省得壞了寧家的門風!今日她侮辱咱們姐弟拂袖而去,明日非叫她跪爬進寧家不可,姐,咱不差她什麼,憑什麼被她欺負?”
“越說越沒邊了!”寧歡恨不得堵住最疼的弟弟的嘴,“我同齊家的婚事還沒正式下定,你叫姐夫是不是太早了?”
垂下的眼睫擋住寧歡眼底的異色,同寧頜進門,“以後這些話不可亂說,齊家不僅是江南總督,齊伯父還是儒學大師級人物,這風聲要是傳到他耳朵裡,他會看不起姐姐的。”
“姐就是想得太多,總督伯父只有齊霖一子,他又是非姐不娶,他同姐青梅竹馬,總督夫人又疼愛姐。這門婚事準成的。”
寧頜滿不在乎的神色,讓寧歡欲言又止。
“怎麼?她不肯進來?”
早就等候在客廳裡的四旬左右打扮得很端莊很文靜的婦人迎了出來,富態祥和臉龐顯得她極好親近。
“歡兒,她怎麼沒進來?我方纔聽報信的小廝說,是不是她來了?她在怪我們?歡兒...”
“娘,您彆着急,別急。”
寧歡攙扶住生母,按着她到椅子上,看了一眼四周的僕從,平靜的說道:“你們都下去。”
“是,大小姐。”
僕從退了出去,並關上了房門。
寧頜砸吧嘴,不滿的說道:“姐,你就是太小心了,你還真當寧欣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你還勸娘別緊張,我看最緊張得就是你!“
寧歡抿緊嘴脣,手指輕輕顫抖拿不穩白瓷茶盞,喃喃的說道:“她同打聽來的不一樣,看似嬌弱,但性情又烈又傲,伶牙俐齒,話中句句帶刺,對她,我怎能不擔心?”
坐在一旁的婦人身體癱軟子在椅子上,無力的說道:“怎麼辦?怎麼辦?”
面對生母和姐姐的緊張,寧頜從容不迫的說道:“什麼怎麼辦?我就不信她能翻出天去!我和姐姐可是上了寧家宗祠的,娘又是父親最疼最喜歡的女子,您到底怕什麼?姐不是常說,父親對那個王氏只有體面?父親心裡對王氏早就不滿了,不是顧忌着王氏同他的情分,父親早就休妻了!”
寧歡和生母陳氏對視一眼,同時別開目光,寧歡斥責道:“父親已經去了,是不是最愛娘根本不重要。現在說這些,你是想讓娘難受?娘最近幾年身體纔有好轉,你是不是非要讓娘爲父親哭死才甘心?”
“兒子錯了,娘,兒子真得錯了。”寧頜鞠躬請罪,嘟着嘴道:“兒子也是好意,兒子想讓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娘纔是父親最愛的女人,憑什麼讓一個潑辣,善妒,愚蠢,手段陰狠,假裝慈愛的女人壓在娘頭上?姐不是說她害了許多父親身邊的丫鬟?又是下絕育藥,又是逼着墮胎的,這樣的女人只有父親能忍下來,哼,她哪一點比得上娘?”
“娘纔是寧家的大功臣!”
陳氏低垂着腦袋,臉龐羞得通紅,“頜兒,別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