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成功解除婚約的王老爺一會站起,一會坐下,地上的玉佩碎片像是嘲諷他的短視。本來撕碎的紅紙被李冥銳撿起帶走了。王老爺心裡空落落的,再怎麼心狠,王老爺也是做父親的,起碼在此時對王月瑩多了一分的愧疚。
王老爺思索退婚是不是太草率了?看李冥銳不像是想象的那般沒用。
略微遲疑,王老爺叫小廝進門,“給太夫人送消息,事成了。”
爲了能夠復爵,王老爺對嫡女的疼惜化作烏有,再命人給薛珍送信,讓她操持王月瑩的婚事。
楚氏聽了消息後,去佛堂唸了大半天的經書。薛珍得了王月瑩定親的消息,又聽說楚氏去了佛堂,薛珍暗啐一口,裝模作樣的老東西,唸經?就是在佛前唸經一百年也洗不乾淨楚氏身上的罪孽。
薛珍比任何人都瞭解王月瑩定親的對象,那人就是畜生。
“嫂嫂。”
王月瑩在門口含笑道:“我來看望嫂嫂。”
如同春花吐蕊的少女,純真嫵媚。王月瑩臉上永遠是帶着嬌憨的微笑,白皙的肌膚若珍珠般瑩亮...薛珍不自覺的揉了一下眼睛,門口空無一人,薛珍輕聲嘆息:“對不起。”
“嫂嫂在說什麼?”
薛珍聞聲望去,王月瑩手中捧着景泰藍掐金絲的花瓶,裡面隨意插了幾支嫩菊,花瓣上粘着朝露的菊花襯得王月瑩淡雅如菊。
“你怎麼來了?”
“母親喜歡菊花,我一早去後院裡採菊,知曉嫂嫂擅插花,想讓嫂子幫我,這份禮物算你我一起孝順母親的。”
王月瑩語調輕快,臉龐比平時多了一抹的羞澀。心裡藏不住事一般,將花瓶放到薛珍面前後,拽了拽衣裙,“嫂子,我還好得吧。”
在薛珍和寧欣有衝突的時候,王月瑩爲了王家考慮,她站在薛珍這一邊,薛珍進門後,王月瑩幾次在汪氏面前給薛珍說好話。她從沒仗着小姑子的身份爲難薛珍,每次見到薛珍都是笑臉相迎。
薛珍擺弄王月瑩帶來的菊花,指尖沾染了晶瑩的朝露,薛珍笑道:“你怎麼不好?”
王月瑩道:“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也想幫忙的。可我除了照顧侍奉母親之外實在做不了什麼。嫂子是脂粉界的英雄,嫂子不會眼看着家裡的復爵無望,您一定有辦法的。”
“復爵的事情可大可小,我也說不好。”
薛珍用剪子修剪菊花枝葉和花瓣,斜睨了王月瑩一眼,“復爵比什麼都重要,小姑子是王家人。”
王月瑩點頭道:“我會盡力幫忙的。”
薛珍將菊花插好後。旋轉着花瓶。
誰讓王月瑩是汪氏的女兒?讓汪氏體會到她當年的痛苦,薛珍對王月瑩的親事會保持沉默。
“三妹妹出落得好,公公婆婆不會讓你的美貌才情白費的,三妹妹且放心。他們選得人家一定會很好的。”
“不理嫂子了,我哪是着急嫁人?”王月瑩羞紅了臉龐,“自從二叔一家搬走後,越發沒人同我談笑了。以前家裡很熱鬧。四妹妹同我說不到一起,孃親不喜歡白姨娘。寧...聽說她也要去南邊爲父母修墳,不知還能不能回來。”
薛珍聽見寧欣的名字,指尖用力掐彎了菊花,“她不回王家還能到哪去?”
“不是說二叔要接她家去?”
“二叔...”薛珍笑容裡帶了幾許的嘲弄,“早晚有他後悔的一日,二叔眼皮子太淺,沒了王家的根基,日子會很難過,若是指望二嬸孃家支持,在官場上誰看得上他?寧表妹從小嬌養,除了咱們家誰養得起她?”
王月瑩後背涼風陣陣,但凡提起寧欣,嫂子的笑容裡會多一些莫名其妙的刻骨恨意。
王月瑩隨着薛珍笑了笑,“那倒也是,她得吃穿用度不是一般人家能養的,祖母花在她身上的銀子都能攢成金人了。”
“二奶奶,表小姐到了。”門口的媽媽福身道:“寧表小姐向二奶奶辭行。”
薛珍和王月瑩同時住口,兩人端莊的坐好,薛珍道:“請表妹進來。”
寧欣穿着半新不舊的素色褙子進了門,輕聲輕語的說道:“二表嫂安。”
“寧表妹是從祖母屋裡來?”
“是。”
寧欣含笑點頭,“特來向二表嫂辭行。”
“寧表妹太客氣了。”薛珍笑盈盈的握住寧欣的手臂,話語關切:“京城離江南遠隔千里,寧表妹身體孱弱,若是因爲孝心折騰病了自己,姑姑和姑父在地下也不安心。”
“最近身體比以前好很多。”
寧欣不動聲色的將手抽回,但凡同薛珍相處,寧欣後背都會起雞皮疙瘩,微笑:”二表嫂不用爲我擔心。”
看到坐在一旁的王月瑩,寧欣想了想,提點了一句:“三妹妹有沒有需要我從江南捎帶的東西?我給你帶絲綢怕是來不及了,不過你成親後,江南的絲綢也用得上。”
李冥銳解除婚約之後,就翻牆到寧欣的院落,那人紅着臉告訴寧欣,他是乾乾淨淨的男人。沒等寧欣多問什麼,他轉身就走,寧欣在他走後,發現桌上多了一枚雞血石印章。
一向會將事情弄得明明白白的寧欣,自然不會只聽李冥銳說一句乾淨清白就算了。
她直接向平王世子打聽消息,由此得知大舅舅的打算。
寧欣記着清醒后王月瑩對自己的善意,也不忍心王月瑩就這麼被毀了,說道:“我向外祖母辭行的時候,聽大舅舅讓人來說,三妹妹的親事定下了,看樣子我是趕不及給三妹妹送嫁了。”
王月瑩羞紅了臉龐,“寧表姐。”
寧欣道:“我離了京城自是不好幫你打聽將來三表妹夫的品行,不過二表嫂這麼疼你,她一定會幫你的。”
轉向薛珍。寧欣詢問:“對吧,二表嫂?三妹妹的終身幸福就交給你了,打聽清楚三妹妹定親的人家,良人的品行,對二表嫂來說一點都不難。大舅母病臥無法爲三妹妹謀劃,都說長嫂如母,二表嫂又是得聖寵的縣主,若是大舅舅一時眼拙被人矇蔽了,有二表嫂在。哪會眼睜睜的看着三妹妹所託非人?”
“寧表姐。”王月瑩羞澀的埋怨,“以前不知道你這般的能說。”
雖是責怪寧欣,可王月瑩信任的目光悄悄的詢問薛珍,“嫂子很疼我的,我相信嫂子。”
薛珍笑容很勉強。果然是前生的仇敵,臨走還不忘捅薛珍一刀,“我儘量幫三妹妹看着。”
“二表嫂可是敢在祠堂教夫的人,您身份貴重,但凡您說得話,大舅舅和外祖母不會當作耳邊風。“寧欣再捧了薛珍,點明薛珍對王家的重要性。對王月瑩笑道:“往後有難處只管來找二表嫂,她可是你的主心骨。”
“不理你了。”王月瑩轉身不看調笑的寧欣。
該說得已經說了,寧欣從抱琴手中拿過幾本書,送給王月瑩:“我記得有人說過。成親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事情,男方的品行可得看好了,三妹妹崇拜無雙郡主,你也應該知曉無雙郡主不幸也是因爲沒看清男人。這幾本書冊當臨別的禮物。你我之間有過口角,也有過親近。今日我送三妹妹最後一句話,即便是絕境,也不要放棄希望和努力,你不怯懦,沒有誰能欺負你。”
“我走了,你們保重。”
寧欣屈膝行禮,轉身帶着抱琴離開。
薛珍因爲寧欣最後一句話久久不能回神,你不怯懦,沒有誰能欺負你...絕境,不要放棄希望...薛珍忍不住回想前生,是不是她太怯懦了?雖然前生趕不上今生,但她當時也是手拿一把的好牌,怎麼會被寧欣一點點的奪走?
不是,不是我怯懦沒有面對絕境的勇氣,是身邊的人太壞,太惡毒,是她們算計我,傷害我,侮辱我,愚弄我...薛珍一下子精神了,眸子明亮滿是恨意,“三妹妹,寧表妹最後那句話沒安好心,怯懦不是不幸的最大原因。”
王月瑩問道:“那什麼是?”
薛珍聲音很低沉,王月瑩只看到了她動了動嘴脣,“嫂子?”
善良纔是不幸的最大原因!想要幸福就要狠毒,不顧一切的算計身邊的人。
薛珍道:“看看寧表妹給你了什麼禮物?”
王月瑩道:“就是幾本書。”
抱琴將收拾好的行囊放到馬車上,寧欣撩開帷帽的一角,最後看了一眼王家,她會再回到京城,可再進王家就是討債的時候了。
寧欣自嘲的笑笑,怎麼悲傷秋月起來,是原主殘留的情感?
擦拭了一下眼角,手指乾乾的,果然,寧欣還是寧欣。
馬車從側門行駛出王家,在越過門檻的時候,寧欣脣邊掛着滿足的笑容。
寧欣吩咐車伕:“先去道觀。”
去道觀一是可以同清修的長樂公主道別,二可以帶走長樂公主給寧欣的護衛,對王家派來的僕從,寧欣不是很放心。這次南下,她要得事情很多且很隱秘,沒有可信的人顯然不行。
京郊道觀,李冥銳站在道觀門口眺望着京城方向,平王世子坐在道觀門口的石龜上,調侃道:“不知寧欣能不能順利的出來,若是出不來...我同你搶人去。”
李冥銳頭也沒回:“叫寧小姐!”
一輛馬車停在道觀門口,寧欣跳下馬車後,擡頭正好同站在石階上的李冥銳目光相碰,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