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的眼神飄到窗戶上的一盆綠蘿上面,葉子的邊緣已經微微泛黃了,她這纔想起來自己這幾天似乎都沒有好好的照顧它,想到照顧這個詞,蘇燦又是一僵。
指尖碰觸到冰涼發黃的葉子的邊緣,蘇燦感覺自己的手都在不停的顫抖着,綠蘿,因爲她的疏於照料而懨懨了的綠蘿,和自己多麼相像,看起來生氣蓬勃的,但一旦離開了照顧她的那個人,沒有任何能活下去的希望。
蘇燦也突然發現自己只有蘇晰一個了,只有他一個了,綠蘿還有她和蘇晰兩個主人,而她只剩下蘇晰一個了。
如果哪一天蘇晰厭煩了,累了,離開了,她大概也就是會像這盆疏於照料的綠蘿一樣,漸漸憔悴然後死去了吧。
蘇燦勾脣笑笑,就是這麼脆弱,她現在突然一點都不想聽蘇晰在說什麼了,不僅僅只是沒有慾望,而是聽到了後都……覺得有些煩躁了,大概是因爲撐太久了太累了吧。
蘇燦費力的把自己挪到了牀上,終於爬上了柔軟的牀鋪,腰上的力道終於也被撤掉了一些,這讓她感覺輕鬆了很多。
大概她以後都不會再用那種充滿愛意的目光看着蘇晰了,大概以後都不會再固執地說自己有多麼愛他了,大概以後……什麼都不會說了吧,已經足夠了,蘇——哥給她的已經足夠多了,不能再貪心了,會被當成壞孩子的。
蘇燦突然笑了,只是還是有淚水一起滑落,沒入了頭髮沾溼了臉頰順便嘶啞了她的喉嚨,還有印出了暗色水花的牀單,就這樣,足夠了……
“你認識樑淺淺。”
樑霆鈞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因爲在那個男人開門看到他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下意識的想要關門,而且他在蘇晰的臉上看到了類似驚慌的表情。
這個男人絕對認識他,並且調查過樑家,那下意識的動作被生生的截住,只是因爲用力而泛白的指尖還是在向樑霆鈞告知蘇晰的緊張。
蘇晰與樑霆鈞對視良久後還是敗下陣來,“樑淺淺……失蹤了對嗎?”
“對。”
蘇晰又沉默下來,眼前閃過的全部都是樑淺淺笑得很開心燦爛的臉,還有最早的相遇,雖然是他刻意安排,但樑淺淺在發覺他那一瞬間的慌張像極了在林間迷路的小鹿。
有一些細碎的雨水濺溼了她的裙角,那雙眼睛像是被雨水打溼了一樣帶着朦朧的水汽和被發現後的窘迫,青澀的像一顆剛成熟了一半的果子。
樑霆鈞也沒說話,品着還不錯的咖啡,不加糖和奶精,就這樣純粹的苦澀的口感,讓他異常的喜歡和迷戀着,或許是多年以來的習慣,或許是因爲苦澀的感覺總能讓他清醒幾分。
而現在他需要的恰巧就是一個十分清醒的大腦,這或許會是一場很漫長的談話。
蘇晰有些不安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卻沒有想要喝掉它的想法,他只是在心裡擔心着樑淺淺的同時,想着怎麼瞞過自己和析交易的事情,他並不認爲樑霆鈞會那麼好心的不插手這件事。
“是……析,目的我不知道,只是他付給了我需要的報酬。”
“比如?”
樑霆鈞挑眉,能讓蘇晰走着法律的邊緣去做的事情的報酬,會是什麼樣的代價?他並不覺得蘇晰會缺錢,即使家裡有一個先天性心臟病並且下肢癱瘓的妹妹。
但這並不代表正是紅火的蘇晰會養不起這樣一個妹妹。
“我製造機會和指定人物見面,留下聯繫方式後約出來吃飯,析會一起,等分別就會有司機來動手,然後我就能拿到我的報酬。”
蘇晰刻意的忽略了樑霆鈞眼中閃爍着的探索的目光,他並不打算信任這個男人把蘇燦的事情說出來,毫無防備的信任別人,下場只會比任何時候更加悽慘罷了。
“我想我還是對你們的交易很感興趣,但……或許我也可以達到不是嗎?”
樑霆鈞這次幾乎可以算的上是拋出橄欖枝了,只要利用蘇晰和那些人的接觸,說不定還可以挖掘出來更多好玩的東西,不是嗎?
“……樑淺淺的失蹤沒有引起很多人的關注,我覺得你可以從析的身上下手。”
蘇晰避開了這個話題,他不能冒險,萬一樑霆鈞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麼他的這個舉動無疑就是斷了蘇燦的生路,如果蘇燦出了什麼事情,他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原諒自己的。
“那麼期待和你的下一次見面會是一次愉快的談話。”
樑霆鈞薄脣抿出了一條相對來說比較柔和的線條,禮貌的放下手裡的杯子,其實蘇晰煮的咖啡還是蠻好喝的,最起碼現在爲止他還沒找到除了白曉曦煮的之外味道更好的咖啡,蘇晰穩居其二。
蘇晰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着地板上的一小塊水漬,樑霆鈞大步走出門外,其實他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結束的,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各種要他說出線索的辦法,結果一上來他就自動說了。
其實這麼輕鬆的解決了這件事情,讓樑霆鈞總覺得內心有點小小的失落的感覺,但更多的是對蘇晰和他口中的析的好奇,是什麼東西能讓這兩個人合作在一起,和蘇燦有關的事情嗎?
一直到樑霆鈞車子的聲音消失在了門外,蘇晰纔算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把門重新鎖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淺淺……”
蘇晰看着手心淡藍色的藥劑輕輕的呢喃出聲,就爲了手裡的這個東西,然後葬送了那樣的一個女孩嗎?他似乎真的是有點過分了……明明,是笑的那麼陽光的一個女孩……
聲音從沒有關好的虛掩的房門飄了出來,本應該在自己房間裡的蘇燦,卻愣愣的看着那個碩長的身影,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過了良久後,蘇燦才慢慢的活動着僵硬的手臂轉了個身,然後費力的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牀上看着靜靜的輪椅,她第一次這樣痛恨自己的雙腿和心臟。
以前是愧疚,而現在則是痛恨,恨自己沒有那個能力留住蘇晰,恨自己的心臟那麼脆弱,嬌貴不堪,即使蘇晰不說,她也猜到了,自己的藥劑,不知道是走了什麼樣的途徑才得來的。
即使真的很有效地抑制住了她的情緒和心臟衰竭的速度,但帶來的副作用也讓蘇燦偶爾徹夜難眠,但她從來都不敢告訴蘇晰,其實那個藥,副作用極大。
每次注射完後的晚上身上就像是被千萬只螞蟻啃噬一樣的又麻又疼,每個月兩次,早上醒來,一定要先洗一次澡,因爲早在夜晚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其實作用很明顯,心悸的次數漸漸的減少,也不像以前稍有一點激動的事情就感覺呼吸困難,比起以前那副不能言笑的病秧子的模樣,蘇燦已經很滿意自己現在的樣子了。
最起碼還能對着蘇晰笑,可以跟他講話,可以偶爾因爲開心的事情小小的歡呼激動一下,不像以前就像是一個活死人一樣,蘇燦覺得自己如果能活下來的話,會是最能控制情緒的人。
因爲沒有人比她更能壓制住自己所有的情緒和想法,沒有人能辦到的事情她能辦到,所以不喜歡蘇晰這件事情……她也可以做到的。
蘇燦躺在牀上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剛纔其實就不應該起來偷看的,否則的話怎麼會知道因爲自己,蘇晰害了多少無辜的女孩,她的健康不知道是用多少機密換來的。
這樣負罪的感覺,蘇燦還真的是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似乎是一種不安和愧疚的糾結體,會在心頭不停的盤繞着讓人寢食難安,這就是所謂的負罪感吧?真是一個新奇的感覺。
蘇晰在對着自己屋裡的一個畫像禱告,從虔誠的表情裡不難看出來,現在或許比起蘇燦來,他心頭的負罪感更多吧,那緊蹙的雙眉和微微顫抖的睫毛,睜開眼睛時眼裡的期許和暗淡。
他後悔了,他不該犧牲樑淺淺的,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應該把那樣的女孩牽扯進來,或者說,所有已經被他牽扯進來的女孩都是無辜的,但唯獨樑淺淺有着和他們不一樣的地方。
是哪裡不一樣……是那種沒腦子的信任嗎?第一次見面因爲樑淺淺急着走,他以爲是失敗了的,結果樑淺淺卻寫下了聯繫方式給他,然後像個孩子一樣慌慌張張的離開。
然後在他耐心的等了兩天後一個短信打開了兩個人交往的大門,即使只是因爲要做的事情和早就不知道多少次了的熟練,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但沒有一個人能給他那種奇妙的感覺。
那些富家小姐們都是矜持的推三阻四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去見你的樣子,約個三四次纔會成功一次,而且還不一定方便下手,因爲有些人會故作矜持的帶個玩伴一起來。
但樑淺淺沒有,一說出去吃飯馬上就興高采烈的答應了,彷彿並不是面對一個男人的邀請,只是因爲可以吃好吃的做爲理由才答應下來,爽快乾脆並且純真的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