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即墨

記得沈敘說過今年的上元節他在晉國, 既是如此,沈敘就不是“他”了。慢着,沈敘沒去花燈會可是今世的事, 誰知道上一世的上元節他是在魏國還是晉國?若認真細究起來, 她自己上一世的上元節去了花燈會, 今世不也是沒去成?或許沈敘在上一世參加了花燈會, 今世沒去成也是有可能的。趙尚歸在今世不也是沒去花燈會的麼?

齊姜心裡明白:她重活了一次, 很多事情的軌跡都發生了變化。

想到這裡,齊姜掩面,深深嘆息:說到底她都是在爲他找藉口。難不成她心裡十分樂意沈敘就是“他”?

齊姜想起了沈敘毫不掩飾的心思, 先不論喜不喜歡他這個人,光是被聞名天下的沈先生求愛這等事放在任何一個閨閣女子身上, 虛榮心都會得到極大的滿足。

齊姜她自己也就是一個普通閨閣女子啊。

想起了這個, 齊姜不其然地想起了她自己的婚事。她的婚事真是極其不順啊。第一世她死活嫁不出去, 最後是世子殿下大發慈悲娶了她作他的如夫人。第二世她倒是順利訂婚了,結果她和未婚夫婿卻在成婚前死於非命。第三世, 也就是這一輩子,她一個被退了婚的女子,再議婚只怕也會引來諸多波折。

哎,多想無益,當務之急是要從沈敘手上拿回玉蟬。

可是, 要以什麼藉口?

在齊姜冥思苦想之際, 清婉王姬找上門來了。

清婉是前來探病的。齊姜這病來得洶涌, 其實並不兇險, 她休息了兩天便恢復如初了。清婉難得一次前來魏國, 作爲陪同者,齊姜自當要讓清婉盡興。齊姜心知清婉對魏國的風俗感興趣, 便跟她說起了魏國夏至的遊舟宴,並且約她前去遊湖,清婉欣然同意。

齊姜清婉去到碧波湖,卻不想在湖邊遇到了同是遊湖的一大羣人。

魏國的未來國君大婚,不光是天子派了清婉王姬來祝賀,其他的諸侯國也各自派出了祝賀的使者。其時魏晉宋齊四大諸侯國並立,而滕國經過近幾十年的發展,隱隱地有跟魏晉宋齊四大諸侯國並駕齊驅之勢。

後天便是世子殿下大婚的日子,其他諸侯國的來使早已全部來臨。爲表重視,各大諸侯國派來祝賀的使者中有世子有王子,也有公主。

晉國的來使是九王子唐宗顥,宋國的來使是位世子,齊國則派出了最受寵的公主即墨喜,滕國來的也是位公主,滕國國君年過三十,正值壯年,公主沈小宴是滕國國君的親妹妹。

其他勢小的諸侯國也不甘示弱地派出了國中身份最高貴的人前來魏國祝賀。其中,陳國和南國是魏國的附屬國,這兩國派來魏國祝賀的俱是公主,這兩國國君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吶。

齊姜和清婉在湖邊遇見的便是前來遊湖的各國公主。

陪同這些諸侯國的公主除了有柔瀾柔沅這兩位公主,還有宗室和勳貴的幾家女兒,光看陪同的陣容便知魏國王室對待這些諸侯國公主是何等鄭重其事的了。這麼一對比,立刻高低立顯,要知道天子的王姬可只有齊姜一人陪同。

清婉是何等的蕙質蘭心,當中的差別對待她自是明白,可她看上去仍舊淡然而處。齊姜想起了二十幾三十年前王室的繁華,如今王權沒落,有多少人因此改了際遇?

齊姜忽然心疼起清婉來。換作是她,她可不能像清婉這樣做到以平常心對待。

柔瀾柔沅和各國公主,再加上服侍的侍女以及護衛等,一共三四十人有多,整個隊伍看上去浩浩蕩蕩,十分龐大。不像齊姜和清婉,輕裝簡便,一行不過五人。

見到齊姜和清婉,柔瀾十分意外。她的目光落到了清婉身上,臉上立刻露出了喜意,她走上前挽着清婉王姬,親暱地道:“王姬,我是柔瀾,你還記得我嗎?”

柔瀾這番動作引得齊姜側目:柔瀾這廝不是嫌棄清婉來着,怎麼突然間這麼熱情?

清婉含笑點頭,“自然記得。幾年不見,柔瀾公主越發嬌美動人了。”

柔瀾眨了眨眼睛,笑道:“王姬才真是嬌美,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呢。”

魏國王室對王姬冷遇有加,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今天還面對面地撞上了,只怕又是一段公案,有好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還等着看好戲呢。結果柔瀾這麼一番動作下來,倒令現場氣氛有了變化。只見柔沅也笑着道:“相請不如偶遇,王姬不若跟我們一起遊湖?”

柔瀾笑嘻嘻地道:“對,王姬就跟我們一起吧?”

清婉笑着拒絕,“謝謝你們的好意,只是我與齊家姑娘已僱了畫舫,不太好更改了。”

這話其實沒什麼,可落在陳國公主和南國公主耳中,皆覺得清婉王姬太不知好歹了。

只聽陳國公主程嬌嬌笑着道:“王姬難不成是嫌棄我們?”她本意是想用話刺一刺這沒落天子的不受寵的王姬,可她這話說得忒沒水平,這等於是將其他人都拉下水了。

幾位他國的公主都因她這話變了顏色,南國公主溫琴書原想附和幾句,見到情況不對,便乖覺地閉嘴不語。程嬌嬌猶不覺,還在繼續道:“呵呵,王姬的架子可真大呢。”

她可還真敢說!齊姜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說話,豈料即墨喜搶先了一步。只見即墨喜上前挽住清婉,笑吟吟地道:“不知王姬和齊家姑娘訂的畫舫能否容納下我?”

另外也有一位公主走了出來,道:“不若再加多我一個吧。”

齊姜環視一圈,見到在場不少人因而變了顏色,特別是柔瀾,她臉上的笑容快繃不住了。

齊姜曾有幸見過即墨喜的畫像,自然認得這位人物。即墨喜作爲齊國最受寵的公主,性子熱情開朗,聽聞她最是喜歡好打不平,這次她會出手,齊姜並不奇怪。另外那位幫清婉出頭的人是沈小宴,齊姜就覺得奇怪了,畢竟像沈小宴這種循規蹈矩的公主,不像是會替人出頭的那種人。

至於齊姜爲何會知道她就是滕國公主沈小宴,皆因在場的女子全部以真面目示人,只有沈小宴戴着個帷帽。滕國的風俗,齊姜早有耳聞。

兩個大國的公主臨時反戈,不但程嬌嬌難以下臺,就連東道主柔瀾柔沅也有些難堪。

即墨喜卻是不管,拉着清婉舉步就走。她們一行人上了畫舫,即墨喜皺皺鼻子,樣子十分俏皮可愛,“我早就不耐煩跟她們一處了,嘰嘰喳喳的,好不煩人。”

齊姜和清婉對視一笑,俱是想起方纔那一羣人浩浩蕩蕩的情景。

她們四人坐在畫舫上,煮上一壺清酒,看景喝酒,談天說地,甚是寫意。

即墨喜喝了酒,小臉紅彤彤的,說話間也沒了顧忌,就連沈小宴也取下了帷帽,嬌媚的臉上全是笑意。她們一番相處之下,覺得彼此頗爲投機,臨走時還約好下次再聚。

魏國世子大婚,舉國歡騰。

按天/朝的習俗,迎親儀式在黃昏進行。

王族大婚儀式繁複,過程繁瑣,一番準備下來,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按照魏國的新婚習俗,新娘子在大婚前謝絕接見外人。在新娘子大婚這一天,新娘子的親朋好友,只要是已及笄而尚未出嫁的姑娘,都會來見一見新娘子,拿一個新娘子親手裝的喜福香囊,沾沾喜氣,以祈求未來日子幸福安康。

尋常百姓成婚,在新郎迎親前,梳妝完畢的新娘子會跟她的閨中密友聚在一起,分享出嫁的喜悅。王族的婚禮相對來說要肅穆得多。王族的婚禮,大有普天同慶之意,是以都邑城內尚未婚嫁的女子,但凡跟世子妃有點關係的,都前來李府討取喜福香囊。

齊姜和清婉一道進入了世子妃的閨房,得到世子妃親手贈予的喜福香囊。

清婉王姬和世子妃李敏銘是遠房表姐妹。李家跟天子王室雖說是遠方親戚,但彼此的關係相較王室其他的親眷要親近得多。細說起來,各個諸侯國跟王室都有沾親帶故的關係,鑑於王室式微,這些關係變得不足爲道。除去這些複雜的關係外,清婉王姬和李敏銘感情不錯。

李敏銘端坐在梳妝檯前,雲霞五彩帔肩着身,妝容精緻,喜氣洋溢。幾個閨中密友陪在她的身側,言笑晏晏。

齊姜坐在一側,安靜地聽着她們談笑,看上去十分沉靜。齊姜這天妝扮得甚美,修眉飾黛,塗脂抹粉,點染朱脣,看上去端莊秀麗。

世子妃的閨中密友們聚在一天聊天,齊姜坐在一側靜靜地傾聽,時間一長,她就走神了。

齊姜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東西,腦海忽然閃出昨晚做過的一個夢來。

初春季節,桃花盛放。

桃花樹下站着一名男子,他的面容模糊不清。見到他,她心中一喜,快步迎上。兩人甫一見面,便親熱地相擁一起,互訴衷腸,情到濃處,深情地擁吻。

場景突然轉換,兩人躺在她閨房的牀上,衣衫半褪。他擁着她,美麗的眼睛笑望着她,他吻上她的額,她的脣,一寸一寸往下……

她覺得呼吸困難,喘息聲時斷時續。在她身心顫抖的時候,她睜開了眼,他那張模糊不清的臉突然清晰起來,變成了沈敘的臉……

屋內嘈雜了不少,齊姜回過神來,剛好看見柔瀾和柔沅從李敏銘手中接過喜福香囊來。

柔瀾嬌笑着“嫂嫂”前“嫂嫂”後地撒了一通嬌。

談話間,喜娘領着幾位裝扮隆重的少婦走了進來。原來吉時已到,是時候由已經出嫁的長輩幫新娘子佩戴瓔珞金玉等飾物和戴上鳳冠。

衆人退了出來,說了一會話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