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姜冷冷地看着柔瀾,只是讓她禁足抄經就一副要生要死的模樣,真該讓她嚐嚐被流言淹沒的滋味。看了看垂頭不語的曲芙兒,再看了眼柔瀾,齊姜覺得只是讓她們狗咬狗骨實在太便宜她們了,就該讓她們也嚐嚐被人唾棄的滋味。齊姜哼了聲,轉身離開了房間。
“阿兄……”柔瀾目帶哀求地看着世子殿下,臉上的表情甚是可憐兮兮。
世子殿下無視柔瀾的哀求,面無表情地道:“兩個月,抄經一千遍。”
柔瀾瞭解她阿兄的性子,知道再出言求情得來的懲罰只會更重,她怨恨地瞪了曲芙兒一眼,跺了跺腳,掩臉奔走。
房間裡只剩下世子殿下和曲芙兒兩個人。
“我以爲你去滕國待了一段時間,回來會有所長進。”世子殿下出其不意地說。
曲芙兒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她避走滕國的原因只有少數人知道。柔瀾是公主,事情敗露後,毫髮無損。她不過一介上大夫之女,事敗後,她獨自一人頂下了所有罪名,不得不避走滕國。國君之所以睜着眼閉隻眼,不過是因爲齊司寇尚矇在鼓裡,再加上陷害齊姜一事公主柔瀾也涉及其中。若是讓齊司寇知道了真相,這一事只怕不會輕易了結。世子殿下肯定聽到她和柔瀾的對話了,他在警告她!
曲芙兒的頭垂得更低了,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顫,“殿下,芙兒以後定當安分守己,望殿下饒恕芙兒以前的罪行。”
“你道歉的對象不應該是我。”世子殿下冷淡的嗓音在曲芙兒聽來,猶如催命符。
世子殿下進入房間的時候,齊姜正坐在窗前,凝視着湖面。陽光從窗欄映進來,給她的臉龐染上了一層碎金。世子殿下靜靜地看着齊姜,她這模樣,分明是在生悶氣。
世子殿下撩開袍子的下襬,坐了下來,道:“很生氣?”
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任誰都會生氣。國君在知道她是冤枉的情況下,不但不爲她伸冤,甚至還停了她父親一年的俸祿,爲的是要平息衆怒。這讓人如何能服氣?想起飽受流言困擾的那段苦難的日子,齊姜深呼吸一口氣,“我不生氣,柔瀾和曲芙兒如何對我,我日後定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地報復回去。”她直視着世子殿下,一字一句道。
“你道國君爲何要將事情壓下?”
齊姜別開臉,“不過是爲了所謂的王室威名吧!”
世子殿下看着齊姜抿得緊緊的脣瓣,他從她秀麗的臉龐上看到了她的倔強。世子殿下微微笑了笑,這笑不過轉瞬便收起,“事情自然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頓了頓,又道:”柔瀾陷害你一事,在國君那裡已記了一筆,你不必心有不平。等到適當時候,國君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柔瀾是國君的親生女兒,國君又怎麼會下狠手懲罰她?所謂的交代不過是敷衍之詞而已。“我不需要國君給我交代。”齊姜看向世子殿下,道:“我會自己報復回去。”
世子殿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隨你。但你最好不要被人捉到把柄,陷害王裔的罪名不輕。”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齊姜暗自抱怨了聲,對上世子殿下幽深的目光,她別開眼不再說話。等了一會兒,見世子殿下尚在悠閒地飲着茶,齊姜只得開口問道:“殿下留我下來,不知所謂何事?”
“嗯……”世子殿下拿茶蓋撥去茶沫,慢條斯理地道:“聽聞你請了人暗中保護你?”
對於世子殿下會知道這件事,齊姜心中生了些警惕,“殿下是如何得知的?”若是連世子殿下都知曉了,難保刺殺她的人不知道。
世子殿下知道這事,不過是因爲他派了護衛暗中保護她,可是他並不打算將這事說出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他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茶蓋和茶杯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襯着他的冷淡的語調,令齊姜心虛得緊,“爲了將刺客引出來,將自己置身於險境當中,你可真敢。”
世子殿下的語調雖無太大的變化,齊姜卻知道他是生氣了。齊姜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嘴硬地道:“反正最後能將刺客擒住就行了,何須介懷用的是何種方法?殿下的指責好沒道理,我也只是想盡快捉到刺客而已,試問何錯之有?”
“幼稚。”世子殿下走到齊姜身前,俯身直視她的雙眼,“不說那刺客身份神秘,就說他的武功,尋常十來個壯漢都不是他的對手,你何來的自信能將他擒住?就憑你請來的那個女師傅?”
世子殿下靠得太近,他散發出來的威壓令齊姜的後背冒出了汗。齊姜側開臉,避開了世子殿下咄咄逼人的目光。她緊抿着脣,眼眸也泛上了一層淚光,顯得水汪汪的杏眼更爲水潤。
見到齊姜這可憐兮兮的模樣,世子殿下收斂了氣勢,站直了身子道:“捉拿刺客這種大事,不是你等閨閣女子能夠隨便摻和的。”
閨閣女子又怎麼了?難道閨閣女子就一定是沒用的麼?齊姜好不服氣。
齊姜的不服氣世子殿下看在眼裡,他的眼眸裡不由得泛起了笑。她這性子,真是讓人頭疼。世子殿下暗歎一聲,轉移了話題,問:“你找容辛,可是懷疑刺客是她派來的?”
齊姜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已被世子殿下掌握住了,她心裡不高興,悶悶地應了聲,“嗯。”
“我並沒有將那晚的細節透露給你知道,你爲何認爲主使者是容辛?”世子殿下頓了頓,道:“莫非你知道刺客的身份?”
齊姜神色一緊,卻不肯承認,“我怎麼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兩人青梅竹馬,齊姜知世子殿下之深,世子殿下同樣也知她甚深。齊姜不過一個細微的表情,世子殿下便知道她心中所想。她既不肯將那人的身份說出來,定是有所顧忌。
容辛果真是首要的懷疑對象。
世子殿下心中有了決斷,“這事你不用去管。”他見齊姜還是一副渾不怕的模樣,淡淡的語氣裡透出無奈,“你擔心自身的安全,找人來保護也並無不可,可你不能以身犯險。若你敢再以身犯險,可別怪我罰你抄大字。”
罰抄大字是齊姜阿兄懲治齊姜的法子。齊姜最討厭抄大字,用這招來威脅她,屢試不爽。齊姜瞪了世子殿下一眼,道:“殿下你真討厭。”齊姜不是那等不識好歹之人,世子殿下特意提醒她,他的好意她心領了。可要她完全聽從,恕她無法做到。
世子殿下看出了齊姜的心思,道:“你別想着陽奉陰違,我會找人盯着你的。”
看着齊姜離去的背影猶帶着怒氣,世子殿下低低地笑出聲來。
齊姜離開了畫舫,上了岸。
齊府的馬車早候在出口處。齊姜上了馬車,馬伕駕車離去。可車子沒走多遠,車軲轆就鬆動了,車子顛簸了好幾下,車上的齊姜也因而出了一身冷汗。
在車伕去修車軲轆期間,齊姜和小汾進入了一間酒肆等候。
碧波湖在城東,湖旁植了一行垂柳,垂柳依依,鸝啼聲聲,景緻甚好。以站崗爲界有官兵把守着,不讓閒人入內。於是出現了這種情況:一邊車馬零落,一邊一條街擺攤者衆。街上行人如織,熙熙攘攘,熱鬧非常。
齊姜鮮少出門,小攤子上的小玩意琳琅滿目,看上去一時也覺新鮮。齊姜興致勃勃地四下張望,然後她看見了那位跳湖鳧水的紅衣女子。
女子新換了一套衣衫,卻依然是紅衣豔豔。她烏髮長垂,秀美的容貌被遮住了一大半。她和一名錦袍男子緊緊依偎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親暱。與他們隨行的還有一名男子。那男子身穿白衣,緩步而行,風華灼灼之姿讓齊姜心生熟悉之感。
她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齊姜猶在凝神思索,陸映月的出現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陸映月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趕上了白衣男子,不知她在跟白衣男子說什麼,時不時低頭嬌笑。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齊姜依然能感受到陸映月的喜悅。
跟紅衣女子一起的那名錦袍男子似乎不耐,率先上了馬車。
白衣男子低頭和陸映月說了幾句話,在陸映月依依不捨的目光下,上了馬車。
他們馬車的車伕吆喝了一聲,駕馬離去。
等到馬車絕塵而去,齊姜也沒想起那名男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