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夫只稍微搭了會兒尤姑娘的脈,便俐落的從藥箱裡翻出銀針布袋,手持銀針對依舊錶情痛苦的尤姑娘說道:“姑娘,我看你脈象平穩,倒是沒有什麼大礙。不過姑娘一直腹痛,我便用銀針替你止痛吧。”說着他便要湊上去替尤姑娘施針。
尤姑娘急忙問道:“尤大夫,這扎針會對肚裡胎兒有影響嗎?”她可不能白白的給他紮了去,畢竟她身子沒有毛病,這萬一紮了對孩子有害呢?那是得不償失的,她不幹。
尤大夫微微沉吟了一會兒,笑道:“大礙是沒有,不過小礙也無妨的,姑娘不必擔心。”
那就還是有些妨礙的了?尤姑娘心裡不悅地想着:明知有礙卻還給我施針,你這安的什麼心!她便稍微鬆緩了一下眉頭,彷彿疼痛有所減輕似的,低聲說道:“不了,既然尤大夫說脈象平穩,我腹中骨肉想必安然無恙。至於腹痛——我還忍得住,就不用施針了。”
尤大夫猛地挑眉,訝然說道:“可姑娘的腹痛不止……這少爺來了怕是要怪罪我的呢。”
尤姑娘索性坐了起來,她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誰也不能做主不是?她便滿臉驚訝的撫mo着自己的大肚子,驚呼道:“怪了!怎地不痛了?”
尤大夫心裡嘆了口氣,卻也配合地說道:“那我再給姑娘把把脈吧。”
尤姑娘這才聽話的將手伸出去,見尤大夫認真的探了一會兒後就轉身去將銀針放回藥箱之中,她便問道:“尤大夫,我是不是沒事了?”
尤大夫放好了銀針布袋,這才坐在桌前做樣子似的開了個安胎的方子,口裡回答道:“姑娘放心,母子都很平安,我這裡再開幾副安胎藥就可以了。”要不是爲了趕在老爺少爺來到之前讓尤姑娘自己收斂起來,他也不會用銀針來嚇唬她了。不過就算老爺少爺趕過來了,想必尤姑娘也會‘好’起來的,因爲她必定也不想裝的太過而露出馬腳的。
時間也是估算的差不多,尤大夫方子剛開好,尤老爺與尤子君便扶着老太太進了門。屋子裡的人除了牀上的尤姑娘之外便全都跪了下去,心裡邊兒都明白上邊兒的人是要發怒了——潘姨太的前車之鑑還在那兒呢!
老太太這裡是慌了神了,急急的衝往牀邊口裡高聲問道:“我的寶貝曾孫有沒有事兒啊?”一接到消息,老太太當場就蒙了,這孫媳婦怎麼能犯了跟那姨太太一樣的錯誤?雖說是孫媳婦房裡的下人闖的禍,可到底也跟孫媳婦有關吶,這真是……唉!不過老太太更關心的是尤姑娘肚裡的孩子到底有沒有事了,這一來關係到孫媳婦的處罰問題,二來那也是孫子的第一個孩子,她也是盼着吶。
尤大夫忙回答道:“老太太放心,維元已經替尤姑娘診斷過了,現在母子均安。”
尤姑娘眼淚漣漣地掙扎着要起身,又一邊說道:“賤婢讓老太太擔心,實在是大罪,請老太太責罰。”
老太太急忙按住她,責備道:“誰讓你動了?還不給我躺好!”唉,這懷上的若是孫媳婦,該多好啊。老太太不是看不出面前的人兒在演戲,便不由得在心裡嘆道。
尤姑娘聽了,便乖乖的縮回牀上去了,只是還依舊抹着淚,似乎那眼淚怎麼也抹不完似的。
尤老爺這時便嚴厲的看了媳婦還有媳婦房裡那下人一眼,發話了:“這事兒自然是要責罰的,事情緣由來時下人也都稟告的清清楚楚。媳婦對這事怎麼說?”
尤子君聽了,嘴脣動了動,卻還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夫人這回讓他也有些失望,不管怎麼說,夫人都不該去惹尤姑娘的。他知道這些日子讓夫人受委屈了,可夫人難道就不能體諒他多年的苦衷嗎?這個孩子的出世,不僅能一償他做父親的心願,也能洗刷他多年的不白之冤吶!
秦漫微微擡眼,瞧見了尤子君的複雜神情,心底不知爲什麼攸地一涼。尤子君始終不瞭解她的爲人,雖然這事兒是她故意的沒錯,可她卻絕對不會做出害人的事情來。看尤子君那意思,難道是在心裡想着她是害人未遂不成?
她垂下眼,掩飾了那滿眼的冰冷,恭敬的答道:“兒媳有過,甘願認罰。”
“不,老太太、老爺、少爺,這事兒跟少夫人無關吶,是賤婢不小心衝撞了尤姑娘,才使得尤姑娘受了驚。要罰,就罰賤婢吧,罰賤婢吧……”月成一聽便急了,跪着從屏風外爬到內室,專門衝着老太太磕頭,哭着說道。
“我都知道了!即便是你這下人不懂事,可到底也還是你家主子追着打你才鬧出的事!堂堂長房少夫人,沒體統的追着一個下人跑,還能扯出什麼藉口來!”尤老爺按捺着怒氣說道,若非老太太一直都維護着媳婦,他此刻是萬萬不能忍下這口氣的。
月成望了一眼少爺,見少爺也是一臉不信任少夫人,突地心裡就有了些怨氣。但她知道不能硬碰硬,便依舊還是帶着哭音解釋道:“少夫人並非事出無因吶,是因爲、是因爲賤婢做錯了事,毀了少夫人幾日的心血,少夫人氣憤之餘才做出這般失禮的舉動來。”
老太太一聽便插嘴問道:“哦?你做了什麼事,讓孫媳婦這般氣憤?”
月成急忙回答道:“回老太太的話,少夫人前幾日一直念着少爺第一個孩子就要出世了,說是想送一件禮物討個吉利。少夫人便花了幾日幾夜的功夫,替少爺未出世的孩子縫了件兒大紅襁褓,本來已經到了收尾的時候了,卻被賤婢不小心灑了墨汁……”
尤子君聞言朝低着頭的秦漫望過去,心想難怪這幾日夫人都容顏憔悴,原來是在忙碌這事。尤姑娘快生了,父親讓他多陪着尤姑娘,免得出什麼意外,他便也沒再去靜寧院了。他心裡微微嘆氣,原本是好事,如今卻弄成了一團糟,到底該怪誰呢?
“少夫人十分生氣,說是這頭一件兒禮物沒做成,兆頭不……”月成偷偷瞧了少夫人一眼,繼續往下說道。
“月成,”秦漫輕咳一聲,打斷了月成故意說出的不吉利的話,又說道:“錯了就是錯了,什麼也不要說了,領罰就是了。”
不過話說到這份兒上,老太太與尤老爺尤子君等人心裡都明白了。約莫是秦漫覺得襁褓被毀,兆頭不好,所以便遷怒到了月成身上,這才失了禮要打月成,然後又才致使月成驚了園子裡的尤姑娘。
屋裡靜靜的,都等着老太太開口發落呢。老太太沉吟了一會兒,便說道:“孫媳婦也是一片好心,不過被這下人給壞了事。現在我的寶貝曾孫也沒事,依我看——就不追究孫媳婦了,罰這下人以示懲戒就是了。”說到底,這孫媳婦是她一直看重的人,倘若她連自己的人都不能保護着,她這個老太太可就真的是老了。
尤老爺剛想應一聲‘是’,卻不曾想到媳婦沒給他這個機會,而且還自動請罰了。
“老太太,孫兒媳以爲:月成是要罰,可孫兒媳管教不嚴也得罰。不然,如何服衆呢?上回潘姨太也是不小心碰着了尤姑娘,尤姑娘也是安然無恙,可父親當場就罰了潘姨太禁閉,如果不罰孫兒媳,似乎顯得有些……不公。孫兒媳本來應該謝謝老太太不罰之恩,可孫兒媳身爲少夫人,更應該以身作則纔是。孫兒媳斗膽,請老太太重新發落。”秦漫目光堅定的望向老太太,說道。
一番話出來,不說老太太等人驚着了,連尤姑娘心裡也是驚訝不已。尤姑娘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心裡實在是太不解了,這少夫人究竟是個什麼人吶?老太太有心偏袒,連她都看出來了,可少夫人竟然不領情,還主動討罰?這少夫人,若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老太太緊緊的盯着秦漫看了一會兒,突然地就從那雙堅定的眸子裡看出了些什麼別的東西,她的心裡也鬆下來。她這個孫媳婦啊,看來是又有什麼主意了吧?老太太雖然還不知道孫媳婦心裡的想法,卻也還是允了這種暗示:“即是如此,那就罰這下人二十板子,至於孫媳婦——就跟潘姨太一樣,禁足到子君的孩子出世吧。”
“多謝老太太。”秦漫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又說道:“老太太,孫兒媳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說吧。”老太太耐着性子道。
秦漫看了尤姑娘一眼,說道:“尤姑娘只有一月餘的時間便要給少爺生下第一個孩子了,孫兒媳想請老太太做主,將月成的責罰延後到孩子出世,這樣才能避免血光,給孩子積福。”
老太太轉頭看着尤姑娘,問道:“尤姑娘以爲如何啊?孫媳婦可都是爲了你肚裡的孩子着想呢。”
尤姑娘雖是不怎麼樂意,不過她也想到,只是延後一月餘罷了,老太太與老爺還有少爺都在場,想必這頓罰也逃不了。再說少夫人不是先被關了禁閉了嗎?她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於是便點頭道:“少夫人說得對,在孩子出世這段時間,實在是不宜見血光的。”她還怕月成捱了打故意來嚇她呢!
老太太便說道:“就依孫媳婦所言,這下人的二十板子先記着,等孩子出世後,自個兒去尤管家那兒領罰去,知道了不?”
“賤婢知道,謝老太太。”月成連連磕頭,心裡卻怎麼也沒想到,少夫人竟會多說了這番話,暫時讓她免了這頓罰。原先,少夫人可沒有這麼安排啊。
事情一了,秦漫便與月成回靜寧院禁足去了,老太太等人找尤大夫囑咐了幾句,這才離開了軒院,留下尤子君陪着尤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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