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尤子君早早的便叫醒了秦漫,喚了月成與尤苦兩人進房給她打扮,還囑咐說要打扮得莊重成熟一些,又站在銅鏡前看着秦漫梳妝。
秦漫與尤子君成婚這麼久,卻是從未見他指定她打扮成什麼樣過,心下奇怪便問道:“夫君,爲何要將妾身打扮得莊重成熟?莫非是有客人來?”不過按規矩,尤家女人是不見客的,這似乎不對。
尤子君上前了兩步,在那首飾盒裡選着與秦漫搭配的頭飾,一邊答道:“夫人難道忘了?今個兒是家宴,夫人與六位姑娘——還有我,的家宴。”
秦漫卻是驚了一驚,事先可不曾聽尤子君提過,怎地無端跑出個家宴來?她轉頭道:“夫君事先爲何不對妾身講明?妾身也好有個準備不是?”
雖說秦漫語氣平淡,與往日無異,但他人聽着仍是覺得帶了幾分責備的意思。
尤子君一愣,挑着頭飾的手也頓住了,訝然道:“我沒對夫人說嗎?昨晚我應當是說過的。”
秦漫見他難得露出呆頭呆腦的模樣,忍不住笑了:“既然夫君說過,那自是妾身忘了罷。也無妨,只不過是家宴,一家人便也無須準備什麼。”
尤子君也知她是有意給他臺階,便跳過了此事,拿了手中挑好的頭飾替她戴上去,一邊看着讚歎道:“果然是人靠衣裝的,夫人卻是比平日要成熟得多了。”她年紀自是小了些,比他小了一個年輪還有餘,讓他在年歲上與她有些不襯。不過她的心智,卻似乎比她年紀要遠遠地多上幾倍啊。
秦漫聽了他不知是褒是貶的話兒,也只能輕輕一笑:“夫君謬讚了。”
“姑爺,咱們小姐不打扮,也是美的。”月成那是一個不服氣,只道是她家姑爺嫌小姐不如其他姑娘美。
尤子君眉一挑道:“我家夫人美不美,我還不知?不過我所說的人靠衣裝,指的是夫人此番打扮,脫了些稚嫩,更有少夫人的味道了。”
秦漫隱約也明白了尤子君心中對於她年齡的芥蒂,便輕輕一叱道:“月成,你懂什麼?莫要亂猜姑爺的語意!”
“是,小姐。”月成便又陸續的給秦漫頭上插了些與尤子君所挑顏色相近的頭飾,方纔示意尤苦遞那胭脂盒過去。
秦漫一向是自己化妝的,此時已然描好了眉,見尤苦遞過來胭脂盒,便伸手一接。但她心底突然有什麼淡淡的化開了去,忍不住擡眼望了尤苦一眼。
尤苦只覺得少夫人那眼神似乎與以往不一樣了,心裡震了震。
“多謝了。”秦漫恢復了正常,接過胭脂盒時順便笑着道謝。
尤苦立時跪了下來,她不傻,她能聽出少夫人這一聲‘多謝’,便已經是將她隔在了很遠的地方。少夫人昨天還好好的,但少爺一回來……難道是少爺與少夫人說了些什麼?按理說,不可能啊。
尤子君原本是欣賞着秦漫描眉畫脣的美態,卻見秦漫一句話嚇得尤苦跪了下來,不由得眉頭一皺:“尤苦,你這是做什麼?”
秦漫也急忙站了起來,訝然道:“尤苦,有甚麼話好好說,我能做到的便一定會做,你卻是無須行如此大禮的。”這女子,還不是一般的敏銳,連她那一點小小的改變都覺察到了。
尤苦只是低頭跪着,連手勢也不給尤子君打了,只在心中暗自猜測着少夫人之所以會改變待她態度的原因。不過以少夫人的心思,是決不會對她透露半點心中所想的。所以她決定在少爺面前逼少夫人說出來,否則以後服侍少夫人的日子定不好過。
“夫人剛剛只說‘多謝了’?”尤子君倒不認爲自己是漏聽了什麼,不過他知道尤苦的那點敏銳,所以心中也在揣摩着秦漫那三個字的含義。
秦漫點了點頭:“妾身的確是說了這三個字,不過是要謝尤苦將胭脂盒遞與妾身罷了,卻不知她爲何……”好一個尤苦,竟要逼她在尤子君面前說清原因。
尤子君鎖眉道:“連夫人都不知尤苦爲何驚慌成這般模樣,那我更是猜測不出了。”
月成迷惑的看着三人,只覺得三人的話裡都各自含有深意,雖說她聽不出具體意思,但也知道三人都在打啞謎。
秦漫思忖了片刻,方纔笑道:“夫君,妾身以爲是妾身的這句‘多謝’將尤苦給嚇着了。畢竟尤苦是夫君打發來伺候妾身的下人,自是時時遵守下人的規矩,妾身一時興起謝了她,卻是讓她有了妄自稱大之嫌,也難怪她這般了。”
“哦?夫人一時興起?”尤子君望向秦漫,心中明白她是知道尤苦爲何會突然跪下的原因的。不過尤苦的目的,似乎並不止這樣。
秦漫便繼續說了下去:“是的,是妾身一時興起。尤苦原本便是伺候過夫君的人,妾身無論如何也是不會虧待她的。再說尤苦如今依舊深得夫君信任,她的手勢也只有夫君一人能懂,妾身這心裡頭,往往會以爲她是姐妹而非下人。雖說人前妾身做得些樣子出來,但這私下裡……妾身卻是經常會忍不住與她客氣一番的。”
尤苦聽了這一番話,心中頓時明如鏡。原來少夫人是知道了她將那日水井邊上的事兒稟報了少爺,所以不願再當她是自己房裡的人了。聽少夫人左一句右一句的,無非是在暗示她尤苦是少爺那邊兒的人,不是她少夫人房裡的人,便只能以客相待了。
尤子君也是聽出了些意思,再一見尤苦的神情,就全都明白了。對於秦漫的這番話,他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若是他順了她的話作答,那麼無形之中已經承認了尤苦是他放在她身邊的人;若是他逆了她的話作答,那麼便有些像是自打嘴巴了,畢竟他昨日纔剛剛暗示過她,他知道她傷了的事兒,而這事兒除了尤苦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對他稟告。
雖說他原本就不在意秦漫是否會發現尤苦有蹊蹺,但他也不願就這般在她面前承認了去。他微一思忖便說道:“尤苦,少夫人的話你可都聽見了?少夫人沒有其他意思,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還不快點起來?”
秦漫心中暗笑,她就知道尤子君會將話題給轉開,扯到尤苦身上去。不過她原本也不是針對尤子君而是暗示尤苦的,所以自是不會窮追猛打,也就任了尤子君轉開話題。
尤苦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看,見秦漫正含着笑意望着她,心下作了個決定。或許她與少爺,都可以借了這位小少夫人的手,達到自己的目的。在尤府,女人們沒有特權,比的就是個心眼兒。她如今,似乎也只有相信少夫人一條路可以走了。
“尤苦,你再不起來,你家少爺不定以爲我平日裡怎麼罰你呢。”秦漫仍舊是笑着,不輕不重地說。不過她也發覺了尤苦腦子裡似乎閃過了許多個念頭,也着實喜歡自己的這番暗示。看樣子,尤苦是決定了什麼,而且似乎對自己——很有利。
尤苦急忙站了起來,見秦漫將她先前遞過去的胭脂盒放在了梳妝檯上,便重新拿了遞與她。此時她臉上的笑容便親近了幾分,似是放下了大部分心防。
“這次不說多謝了。”秦漫接了過來,意味深長的一笑,便坐了下來繼續着未做完的事。
又是好一會兒折騰,尤子君才總算是滿意了,牽了秦漫一道兒去那後府花園赴宴。不過秦漫見狀,卻是不樂意了。
“夫君,六位姑娘都在,這樣……這樣怕是不妥。”秦漫低了頭,瞧着兩人十指緊扣的手,輕聲道。她不願被那些姑娘當作她是在炫耀尤子君對她的寵愛,一來她不以尤子君的寵愛爲榮,二來她不想那孫姑娘與沈姑娘神傷。雖說她們二人不喜爭鬥,但似乎對尤子君都還是愛戀着的。
尤子君凝望了她一會兒,才道:“夫人是與我相伴一生的人,執子之手有何不妥?這裡是尤府,我的家,夫人的家,夫妻在自己家裡牽手又有何不妥?”
秦漫聞言呆了一呆,她會和他相伴一生?不,她從未想過,她應當是有機會回去的,只要她保住性命,總有一天機緣巧合能夠再回去。何況,這裡的確是他的家,但卻並不是她的家。這偌大的尤府沒有她的親人,讓她如何能將其當成自己的家?
“夫人應當知道我爲何會讓夫人打扮的如此莊重,這畢竟是夫人與我同六位姑娘的第一次正式家宴,夫人自要拿出些氣勢來。我牽着夫人的手過去,也是給夫人做足了面子的。”尤子君的話很直白,見秦漫點了點頭,方纔握緊了她的手道:“夫人,我們走吧。”
秦漫便任由他牽着自己,往後府花園走去。她原本就不是沒上過大場面的人,倒也不慌。只不過她聽了尤子君的話,心知這家宴,必不是那麼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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