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悅萌前後圍着軒洪濤轉了一圈,手託着下巴,點點頭,“穿這身官服是挺礙眼的,得,我現在就帶你去做兩套西服吧。”
軒悅萌也不管軒洪濤答不答應,便用英語對李提摩太道:“我父親要做身西服,你陪着我們去吧,然後我再幫你想想辦法,看看怎麼幫你儘快融入中國社會。”
李提摩太當然是欣然應允,軒洪濤連連搖手,“你跟洋鬼子說什麼了?我不做西服,洋鬼子的衣服,穿了像什麼樣?等下被人看見,還以爲我通了番匪。”
軒悅萌大汗,“您說話能客氣點嗎?什麼就番匪了?那李中堂不是還要多找洋技師到天津機械製造局的嗎?是洋人就都是番匪啊?這位李提摩太先生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麼番匪,他又不是當兵的。”
任憑軒悅萌怎麼說,軒洪濤只是不肯。
軒悅萌只好使出殺手鐗,先以退爲進,“你不肯就不肯吧,那麼晚上我帶我這位洋人朋友到咱家去吃飯,你安排一下。”
軒洪濤想了想,帶洋人到家裡吃飯?將軒悅萌抱到一邊,“那也不行啊,那要是讓人看見了,成什麼了?我是當官的,怎麼可以私下跟洋人吃飯?還帶家裡去?你爺爺也不會答應的,而且,你看見有哪個大清國的人成天和洋鬼子混一塊兒啊?以後啊,這租界,你也少來,洋鬼子沒有好東西,你還太小,你不懂的。”
軒悅萌暗自嘆氣,看來很多事情都是他想的簡單了,要轉變人的思想絕對是很高深的學問,“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就一輩子老老實實的當個混日子的六品官吧!你前天不是還跟我說,想在李中堂手底下坐穩位置的嗎?你什麼都不行動,就只會放空炮。”
軒洪濤被軒悅萌說的有點心動,不過仍然不肯放棄對洋人的成見,“不跟你說了,我先走了,大力,你早些帶少爺回家,聽見了嗎?”
大力急忙答應一聲,“是。”
軒悅萌不滿道:“走吧,走吧,在家說的天花亂墜,出來就全變了,剛纔那些馬克,你給一點給我,我身上得有點錢。”
軒洪濤笑着抽出一張十馬克,放到軒悅萌的小兜兜裡,“這麼點大的孩子就會花錢,會做生意。”
望着軒洪濤所乘坐的馬車離去的背影,軒悅萌嘆口氣,太不容易了,如果什麼事情能自己說了算就好了。
李提摩太:“悅萌先生,你剛纔不是說你父親要做一身西服嗎?”
軒悅萌苦笑一下,又靈機一動,“他不好意思穿你們洋人的衣服,這樣,我父親身材跟你差不多,我就按照你的尺寸訂做一套吧。”
李提摩太能理解軒悅萌的意思,這個忙很容易幫,自然答應了。
軒悅萌見李提摩太的衣服都舊了:“李提摩太先生,冒昧的問一下,您要新一點的西服嗎?我們既然是朋友,我想送一套衣服給你。”
李提摩太笑道:“我們歐洲人,沒有男人送衣服給男人的,只有男女之間才送衣服作爲禮物,況且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我無功不受祿啊。”
軒悅萌哈哈一笑:“您這不是挺懂中國的人情世故的嗎?你現在是在中國,要想在中國生活的好,就得習慣中國的風俗,不要客氣了。況且,你也不是無功不受祿,我不是還需要跟你學英文的嗎?”
李提摩太不好意思道,“這個不能算啊,你跟我學英文,我同時也跟你學了中文啊,抵消了。”
軒悅萌擺擺手,“不,不,不,你比我多會一門,你不是還會德文嗎?我只教你一門,你卻教我兩門呢,所以,我還是應該送一份禮物給你。而且,你今天還陪我去換兌外匯了呢,我佔用了你的時間,應該對你表達感激的,等會,我再陪你去做一套我們中式的長袍,這樣,以後你就可以穿的像是一箇中國人了,如果你穿着中國人的服飾和中國人接觸,會增加中國人對你的好感的。”
李提摩太感激着軒悅萌想的這麼周到,對軒悅萌的好感更增了幾分,“謝謝你,悅萌先生,沒有想到,我來中國的第一個朋友居然是一個小孩,你的觀念很接近我們西方人,我感覺和你很談得來。”
軒悅萌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李提摩太先生,我糾正你一個問題,如果你當我是你的朋友的話,就不要將我當成小孩,我希望你將我當成是事業夥伴,我還是希望你能夠認真的考慮我的請求。”
李提摩太好奇道:“悅萌先生,你還是想僱傭我嗎?您有什麼具體想法呢?”
軒悅萌:“我有渠道知道中國朝廷的事情,但是中國的官場中的人呢,不適合直接做生意,所以,我想開設一家洋行,聘請你做我的經理,我給你百分之一的股份,你就是這家洋行的股東,到時候對外就說你是老闆,我另外每個月開給你底薪,比照其他洋行買辦的工錢開給你,我還另外付給你每單生意一成的提成,如果我們洋行發展的好的話,你很快就可以將妻子和女兒接到中國來。”
李提摩太險些驚呆了,他是覺得軒悅萌比一般的小孩要聰明的多,但是從軒悅萌跟自己說的話來看,這已經沒有辦法用聰明來解釋一個小孩子了,簡直是妖怪般的小孩啊?李提摩太可以肯定,即便是軒悅萌那個三十多歲的父親也比軒悅萌差遠了。李提摩太現在不但覺得軒悅萌說要僱傭自己,絕不是說說而已,而且這事似乎還真的有些可能。
軒悅萌見李提摩太仍然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猶豫,緊鎖着眉頭正在思考呢,不由的笑道:“李提摩太先生,你可以找到很多老闆,我也可以再物色你這樣的人,但是我認爲你很難找到比我更大方的老闆了,我也很難找到比你更實在的歐洲人,你心裡有家庭,就證明你不是一個沒有情義的人,我們中國人最講究的就是這情義二字,所以我現在正式向你提出邀請。”
李提摩太思慮了良久,才道:“雖然這很奇怪,但是,軒悅萌先生,你不要忘記了,你是一箇中國人,你要想開辦洋行,你根本就不具備資格,大英帝國的國籍不容易獲得啊。”
軒悅萌哦了一聲,很高興,李提摩太能夠這樣說,就證明他是認真的考慮過了幫助自己開設洋行的問題的,“英國的國籍不容易,那就德國的唄,德國如果這次在普法戰爭中勝出的話,一定會重新統計戶籍信息的吧?到時候不是就好弄了?”
李提摩太一怔,半天才說道:“也許,你是真的應該當老闆,你天生就是當老闆的料。”
李提摩太的這句話讓軒悅萌十分的受用,他從小到大連小組長都沒有當過一次,還真不容易發現自己有管理天賦呢。
軒悅萌和李提摩太置辦了西裝,軒悅萌還帶李提摩太去弄了身長袍,然後兩個人又合計了怎麼給軒悅萌弄個德國國籍的事情,李提摩太告訴軒悅萌,他當初來中國的時候,是跟着一個德國貴族來的,後來那人死在了中國,現在軒悅萌要申請德國的戶籍,可以說軒悅萌是那人在中國生的孩子,這樣比較容易取得德國領事館的信任。
軒悅萌雖然很不滿意李提摩太的這個故事,但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軒悅萌這邊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着自己的發展計劃,軒宗露那邊也沒有閒着。
入夜,軒宗露的寢房。
軒洪波給軒宗露上好了水煙的菸絲,服侍着老頭抽菸。
軒宗露吐出一口煙霧,長舒了一口氣,“這樣看來,李鴻章是不會用我這老人了,他要全部培植自己的勢力,這就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軒洪波急了:“爹,那這麼說的話,您再想出來就不行了?”
軒宗露:“也不是不行,得等,等到崇厚先恢復了官職,我這邊就快了,到時候只能是先找李鴻藻大人,讓我先回禮部去,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軒洪波點點頭,神色黯淡,“您都還得再等,那我這還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呢,現在大哥都做了官,您看看大房那邊的人,現在成天趾高氣昂的,咱二房這邊都被他們壓成什麼樣了,爹,您說他老大是做官的料嗎?”
軒宗露看了軒洪波一眼,“你也不用性急,我給你都疏通過了,花了一萬兩呢!已經捐了個貢生給你了,過幾日,再想法給你活動個六品官,本來不想先告訴你的。”
軒洪波驚喜無限,眼睛頓時睜大了,“爹,您怎麼纔跟我說啊?那敢情好,這下咱就可以跟大哥平起平坐了,省的老在家受窩囊氣,爹,您放心,我絕不辜負您老人家的厚望!到時候別給我弄外地去吧?”
軒宗露笑道:“捐貢生一萬兩,跑你這個正六品,又花了兩萬兩,裡外再加上打點的費用,這就是將近四萬兩呢!天津知府衙門,不比他那個天津機械製造局差多少。”
軒洪波驚喜的哦了一聲,差點蹦起來,忽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爹,您說話怎麼一段一段的啊?您這都已經給我辦成了啊?這麼說,我現在也是官了?您放心,我一輩子孝敬您!”
軒洪波怎麼都想不到老頭會在自己身上花了這麼大的本錢,感動的不行。
軒洪濤和軒悅萌就更想不到老頭會花這麼大的本錢給軒洪波買官了,看見大搖大擺走進了大廳的軒洪波,都不知道他又犯了什麼病。
衆人正吃晚飯呢。
軒洪波站在上首位置,咳嗽一聲,“老婆,明兒讓人買張桌子來,以後咱二房三個人,單獨一張桌子!不,再多買兩張,以後這廳裡擺四張桌子,爹媽也單獨一張,不是喜歡顯擺嗎?以後爹媽一張桌子,大房,二房,三房,各一張桌子,大家一起顯擺個夠,一個破製造局,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呸!”
軒周氏是知道老頭子花了大筆錢財給老二捐官的事情的,急忙去偷看老大和老三的臉色。
軒洪濤雖然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情,並不是很生氣,他的個性本來就不是喜歡鬥氣的個性,之前是被二房三房逼到沒路走了,才蹦達了兩下,軒洪濤也喜歡一家人都能夠好起來。
軒洪宇當然更是立刻猜到了什麼事情,霍的一下子站起身來,就朝後面走去,到了吃飯的點,老頭自己沒有出來,吩咐了開飯之後,卻和老二在裡面嘀咕了這麼久,再看老二出來以後這份不知道了天高地厚的樣子,軒洪宇就是再傻也清楚是怎麼回事,更何況,三兄弟當中,哪個都不傻。
軒於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拉了拉軒洪波的衣角,示意軒洪波別這樣。
軒洪波笑道:“幹什麼?我不能說話了是怎麼着?你別吃了,現在趕緊去醉仙居叫幾個好菜來,晚上加菜,多少天都吃這一葷一素,快成了養兔子了。”
軒洪濤:“恭喜啊,老二,爹給你捐官了?”
軒洪波哈哈一笑:“老大,不如你啊,咱沒有本事,只能靠老頭子給活動了,天津知府衙門,六品的頂戴!”
軒洪濤和軒悅萌大吃一驚,軒悅萌雖然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官場構造,不過品級還是清楚的,軒洪濤那是因爲在天津教案當中立了大功,由李鴻章親自出面保舉,這才得了個官身,這種機緣可以說是歷史罕見,尤其不是在打仗的時候,如果是在和太平天國什麼的打仗的過程當中立了功,一次都提拔幾十個人,那還正常點。
但是這軒洪濤一下子就從一個白身給硬提進了天津知府衙門啊,這是用了多大的人脈,花了多少銀子啊?軒悅萌暗暗納罕,並深惡痛絕老頭的偏心。
軒洪濤並不是氣量大的人,只是在這個家裡,實在都是氣量小的人,才顯得氣量有那麼一點大,但是軒洪濤在聽軒洪波報了官職之後,頓時沒話了,臉色鐵青。
大房衆人也都沒有好臉色,軒黃氏自然不用說,底下的幾個兒子,女兒,媳婦,他們雖然年紀都不大,卻也都懂事了,軒悅雷和軒悅文這兩個童生更是深有感觸,讀書讀了這麼多年,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做官嗎?二叔不費吹灰之力就有了個正六品,怎麼不讓人心理不平衡。
軒黃氏哼了一聲:“老頭子還真捨得花錢!這一項就不少於十萬兩白銀吧?一個普通的縣官,還得是富庶之地的縣官,恐怕一輩子都不要想撈到十萬兩銀子!”
軒黃氏微微的有些誇大,而且軒黃氏並不清楚老頭子給老二跑官具體花了多少銀子。
大房是心理不太平衡,三房的人數僅次於大房,且三房衆人的心胸普遍要比大房衆人的心胸狹窄的多,如果大房是不爽,那麼三房衆人則是心理被摧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