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在一片喧譁中,咱們5人就隨着綠營天機營,勇營追風營就開拔了,而這天是1894年8月13日,天公作美在這大夏天給咱來了個陰天,一路上還有時斷時續的毛毛雨,所有人的行禮都登記了後放入了隨行的輜重。因爲咱5人是臨時入營的,因此就被安排在了隊伍的最後面,同行的當然還有青城的4個道人,神拳武館的9人,此外還有十幾號人,有瞅着眼熟的嘉定府的同鄉,也有聽口音是外地人的,管咱的就是那個姓李的額外外委,一路上對咱大概30號人是呼來喚去,什麼分成兩隊前進,步調一致,不能說笑,哥幾個起初也沒有把他當回事,後來煩了就真跟他起衝突了,還沒有上戰場這邊到自己人先幹起來。他對着呂頌罵罵咧咧,惹惱了咱們幾個,我直接衝出去照他下巴給了一拳,這哥們看來也是練家子,反應過來立刻還手了,一時間吵聲大作,前面的隊伍很多人就停了下來轉過頭往後瞅了。“你還反了,你?!”姓李的一邊動手,一邊嚷嚷到,哥們這一年多的功夫也不是白練的,不過也沒有下死手,也衝着他叫開了:“哥幾個都嘉定府出來的,爲得是保家衛國,你一個小小的額外外委裝什麼大尾巴狼!”小白幾個外帶雷館長他們迅速上來把我倆分來了,馬大臉和呂頌勸住我,雷館長這次居然在臉上堆出了滿臉的賤笑去勸住了這個姓李的,意思咱們是新入營的,不懂規矩,望他不要介意。
這邊熱鬧成一團,前面的胡千總也騎着馬回來了,一問清楚了怎麼回事,對着我說了句:“你,晚上不準吃飯。”然後就調轉馬頭往前奔去,弄的本來就一肚子氣的我對着他又漸漸遠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說到:“誰稀罕你的破飯,哥包袱裡有滷牛肉!”於是大家繼續前行,隊伍中我前面是馬大臉,左前方是呂頌,旁邊是小白,而於大偉跟在我身後。我和姓李的額外外委這樣一折騰後,他見沒佔到多少便宜,於是也消停了,咱5個一路上聊着葷段子,比劃着上戰場用的招數。
等到了戌時,天便漸漸暗了下來,隊伍就進入了眉縣(今四川眉山市),我琢磨着咱這是要上省城成都和各州縣的人馬匯合再奔赴北方。行軍不比經商,安營紮寨的地方一般在城郊外,搭起帳篷,便開始生火做飯。中午的時候,大夥只是在未時就地休息了一刻鐘,一人發了兩個窩頭,到這時肚子早就開始打鼓了。咱18人“義勇軍”也就隨着指令到了輜重處拿了帳篷,鐵鏟什麼的,安營的安營,生火的生火。我和小白兩個被安排去找下水源,四川境內小河小溪什麼的還是多的,很快我們就在駐地三裡開外找到條小溪。我用手捧了口水喝了感覺沒有問題,就又返回帶着衆人來提水。就這樣好不容易一頓飯終於弄好了,雖然只有些煮玉米外帶大白菜,酒肉什麼的都沒有,可餓了一天,咱們也顧不上好不好吃了,都跟餓狼似的準備開食。我去輜重處取包裹被當兵的告知,需要千總命令才能取各自的行禮。於是我又折了回來準備去吃玉米,就在這時,又來了個兵把我攔住了,對我說:“胡千總有令,你不能吃飯。”我心裡驟時火冒三丈,但是這文化人吧鬥爭總要講究個策略,便大聲的嚷開了:“我等本皆朝廷嘉獎的義民,今爲疏國難,不能侍奉雙親,撫育妻兒,到了這纔出發第一天就遭長官故意刁難,虐待。這叫天下義士誰人還敢進忠朝廷?”很多吃飯的兵勇就圍了過來,聽到動靜,隔得近的另一個軍官,看服飾應該是個委署驍騎尉(從八品),走了過來,打着官腔問:“啥事啊?敢在軍營裡鬧這麼大動靜?”呂頌的爹畢竟也是千總,呂頌自然懂些軍隊裡的規矩,趕緊就過來了笑呵呵的拉着這個當官的手,走到旁邊,又是比劃着手,又是拍着胸脯的說了些什麼。然後就看那當官的冷冷的一笑,走開了,看呂頌樣子是舒了口氣,走過來略帶哀求又是責備的口吻對我說到:“我的古爺,你就消停點吧,別惹事了,要不然咱幾個估計到不了遼東就玩完了。”然後又低下頭咩了一下,接着說:“飯你隨便吃了,待會給你講點軍營裡的規矩。”
我迅速的從鍋裡盛了一碗菜湯,又拿了兩個玉米,雙腿交叉盤攏坐到了地上,然後這麼哈哈的一樂,就大口的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對呂頌說:“你說來聽聽,這混軍營要怎麼算規矩?”呂頌就以同樣的姿勢坐到了我旁邊,什麼《欽定八旗則例》啊《綠營則例》啊,連續講了大概一刻鐘,聽得我吃玉米的速度都慢下來,到最後總結了下他講的東西就四個字“唯命是從”。既然整明白了這事,哥們接下來在行軍的過程中就表現出了充分的靈活性,打水的時候記得給長官專門帶上一皮囊啊,晚上到露營的時候給大家講講自己知道的國內外局勢啊,好在我有個喜歡舞文弄墨的爹,在家吃飯,閒聊的時候總會聽他擺弄兩句,比如天津電報總局的成立啊,上海機器織布局生產規模是手工作坊的多少倍啊,咱大清的海軍買了哪些炮艦啊,大清對俄強硬拒不簽署不平等條約啦,總之我記得的事情都在露營時拉着幾個當官的外帶很多兵勇圍成圈講給大家。這軍營生活可以用一個字形容“悶”,於是每晚晚飯後聽我捭闔上一會兒成爲各位小夥伴的主要娛樂生活,後來吧他們又從呂頌那裡知道我是個秀才,一時間又多少有了些景仰之情,自然也就不再刁難咱“義勇軍”一行,多少還開點小竈,有時夠級別的軍官纔有的宵夜什麼的,也偶爾叫上我一塊,席間問些我對這次戰事啊,國際形勢的分析啊,我吧還是就把局勢往好的講,原因是明擺着的,這都快開打了再說哪兒哪兒不好也沒啥意思了對不?
再回過頭來說一下軍隊的情況。咱嘉定府的人是兩個營開拔,一個是綠營的天機營,一個是勇營的追風營,聽名字很牛,不過實際情況就沒有那麼好了。我打隊伍出發的第二天起就開始熟悉這隻隊伍,天機營對外號稱800人,追風營對外號稱1000人,可實際上吧,如果我算數不錯,最多有對外宣稱的一半的人馬,這還不算糟糕的情況,晚上露營時沒事我就喜歡和人閒聊,過了三五天哪部分我都有個數了,比如輜重,一共就三十個人押運,兩人負責用一隻騾子或一匹馬拉個平板車,就這數量每個平板車上也沒有多少點東西,再除去咱睡覺用的帳篷,做飯的傢伙事,糧食真沒有太多點。你說這好辦只要是大清的地盤上軍隊還可以採購些補給,那我們就不談這個再說下別的方面,比如士兵手裡的武器,大約一半人是發了口大刀,有些刀口都生鏽了,有小三分之一的人提杆紅纓槍,有些槍尖都磨沒了,其他人包括咱後面隨行的30號人就什麼都沒有發了,說是到了戰場“相機而動”,好在咱“義勇軍”都有準備,我帶了把常用的腰刀,馬大臉,青城派的人帶了劍,其他人也多少帶了些傢伙事。另外再說這些個當兵的,有些一看就有病,有的呢不像當兵的倒像痞子,有的一問快50了。
再說說咱歸李額外外委管理的30號人,除去咱義勇軍18人我自然熟悉,其他的人的基本情況我也差不多知道了:劉破爛,本名劉夏西,淅川直隸廳(今河南南陽市周邊)人,今年也才28歲,5年前逃荒到了嘉定府,住在城郊一個破草棚裡,靠在城裡收破爛爲生。那他怎麼被抓了壯丁呢,一問,原來那天他也是走了黴運,收破爛收到了兵營外,剛好遇見一個軍官帶着兩人從軍營裡走出來,不知道是那個當官的心情不好還是怎樣了,硬說劉破爛是刺探軍情的,就抓起來了,後來吧審來審去好像也審不出個什麼,但戰事突起,當官的一看這小子蠻精壯就眼珠一轉嚇了嚇他:想死還是想活啊?他哪見過這陣勢,嚇得尿都快出來了,一個勁的磕頭說只要能活命怎麼都行。於是當官的心滿意足的讓他隨軍了。還有個馮包子,本名馮回真,他是在嘉定府城北清風街賣包子的,我路過那邊時還買過幾次,他隨軍出行也有點故事。說是那天他和往常一樣在卯時和麪做包子,剛把攤子擺好,突然依稀見街頭南邊有兩人在和另一個人打架,然後就見兩人中的其中一個從腰間抽出把匕首,刺向另一個人,聽得那人“啊”了一聲就倒地不起了。馮包子膽不小,變丟下攤子跑過去,可能心想能救個人算件功德,哪知走過去把手一放那人鼻孔上已經斷氣了,看來殺人的這個是下了死手的。於是馮包子攤子也不擺了,急衝衝的趕到了知府衙門報了官,兩個衙役就跟着來了,一刻鐘之後驗屍完畢,然後就是收屍回衙門停放待人來認屍。本來這事也就這樣結束了,可兩天之後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死者的雙親到了衙門認親,哭個死去活來,死的這個是他們的兒子才20歲,然後他們也從衙門那裡得知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聽到報官的人是馮包子,就一口咬定是馮包子殺人然後賊喊捉賊,爲啥呢?說來也巧,這兩人和馮包子有些過節,買包子的時候硬說馮包子的包子是臭的,而馮包子也是個急性子,當街甩了那個男的一巴掌,然後兩人就在街上打了一架。這事本是小事一樁,可那麼巧看到兩人兒子被殺的是馮包子,這說出來就沒幾個人信了。案發時間是卯時初,街上除了馮包子又再無人證,馮包子是百口莫辯,就這樣被收了監,好在他老婆懂事理,散盡了家財買通了衙門的各個大人們,因此把這事給壓了下來,本應斬首的判了個充軍。
其他的人就不細說了,有幫人算命的張半仙,說是懂些奇門遁甲,會些陰陽八卦。有衛和尚,真正的少林寺入室弟子,問他如何入伍的,他也不說。還有付阿門,這當然是綽號,因爲他在前些年去了省城跟着一法國來的傳教士信了耶穌,回到嘉定府就開始傳教,按理說這檔子的人衙門是不會去動他的,也不知是爲什麼跟着咱一起出徵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咱們的隊伍就進去了成都府了,想着省城的繁華而咱幾個就睡在這城郊的爛帳篷裡,我心裡吧有的就只剩下惆悵了。然後當官的就通知了下來,說是原地修整一天,一個在周邊採購些食物,一方面等待四川其他州府的隊伍後天一早一起出發。望着天上的點點繁星,我再低下頭看着手裡念雲給我捎上的香囊,心裡企盼着能早日得勝而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