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剛過,田間地頭已經零星的迸出綠意,鳥兒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着,似乎也爲了這開春的頭一場雨感到歡喜。
而剛暖和了幾日的天氣,被風一吹似乎又陰冷了起來,田恬睡得有些縮手縮腳,半睡半醒地扯扯被子想要翻身再睡,就聽到院裡有動靜,扭頭見大姐的牀鋪都已經空了,急忙地起身兒下地,套上夾衣繫好長裙出來,就見大姐田柔已經在竈間忙和,便輕聲問:“大姐,今個兒起這麼早?”
田柔扭頭看看院裡,悄聲道:“奶昨個兒聽了後頭王婆子的話,說今日要一起上山去求送子觀音,好像還說去後山一個什麼地方,那兒的山泉水就是從觀音的淨瓶裡流出來的,接了那水回來喝,便一定能生男孩兒。昨晚就囑咐我說今個兒要去一天,讓我早起給烙餅帶着當午飯呢!”
田恬聞言在心裡撇撇嘴,她可是接受過十幾年的社會主義教育的,對這套封建迷信的說法哪裡會信,但是穿越回古代的這些日子,她卻也明白如今的人有多麼的信命,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只微微點頭道:“若是當真能生個兒子,孃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聽了這話,田柔忙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顯然是怕被別人聽見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田恬便也就不再多話,自己麻利地洗漱乾淨,過來幫大姐一起忙和。
李氏在院中自己洗漱妥當,進屋瞧見兩個孫女在忙和着做早飯,沒吱聲便自己挑簾子進屋去了。
田恬幫大姐擀好了餅子,到院裡一瞅,孃親何氏正腆着個大肚子吃力地掃地,而大伯和二伯兩家各自在東西廂房住着,到這會兒都半點兒響動沒有,她跑出去接過笤帚揚聲道:“娘,你如今大着肚子,咋也不多睡會兒,起來這麼早就掃地,要是把大伯和二伯家都吵醒了多不好。”
何氏素來不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總覺得哪怕自己多做點兒事情,只要大家和和氣氣的就比什麼都開心,更何況過門這麼多年連着生了兩個女兒,在婆婆和兩個嫂子面前難免覺得沒有底氣,更是恨不得什麼活計都往自己身上攬,雖然知道女兒也是心疼自己,但還是嗔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麼,我不過是掃掃地,又不會累着。”
李氏在屋裡聽到動靜,看了看何氏的肚子道:“老三家的,按你後頭王嬸子說得,你這幾天怕就要生了,沒事兒少活動了,免得提前見了紅,我今個兒跟着你王嬸子一道去山裡拜菩薩求子,還要去後山接那仙水,聽說山裡難走,怕是要去個一整日了,你在家好生的,有啥事兒就招呼你兩個嫂子做就是了。”
何氏難得聽到婆母的關心,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地說:“娘,媳婦知道了,這兩日覺得身上倒是沒啥事兒,稍稍活動下也不打緊的。”
“你以爲我是心疼你幹活啊,我是怕你累着我孫子!”李氏見自己好心她還不順着臺階下,頓時翻了翻眼睛道,“還不進屋呆着,院子裡的地一天不掃也死不了人。”
何氏見狀不敢再多說話,擱下笤帚便回屋去了,而東西廂房裡自然也是聽到了外面的說話,不多時東廂房的門便敞開了,老大媳婦張氏一邊抿着鬢角一邊走出來道:“這是誰一大早晨就惹得娘不高興啊?”
老二媳婦朱氏也前後腳地出了門道:“就是有人一大早晨裝勤快,沒裝對了時候,反倒招人生氣呢!”
田恬最不樂意聽她倆陰陽怪氣地說話,把笤帚往牆邊一靠,自個兒便擰身朝屋裡走去。
張氏在後頭道:“丫頭片子,地還沒掃完就進去?”
“奶剛纔說了,一天不掃死不了人,大伯孃若是瞧着不舒服就自個兒掃吧!”田恬頭也不回地進屋去了,把個張氏氣得在院子裡半張着嘴不知說什麼纔好。
朱氏見狀掩口笑道:“老三家的丫頭嘴皮子越發的利索了。”說罷也扭身回屋做自己的活計去了。
全家一起吃過了早飯,後頭的王嬸子便到家裡來尋李氏,兩個人一道上山去了。許是因着李氏不在家,老大和老二媳婦都在自家屋裡沒有過來,這一日倒是過得十分清靜,中午的時候田柔做了飯菜,在自家屋裡幾個人也吃得順心。田恬忍不住想,若是李氏天天都不在家便就好了,好歹日子能過得順心一點兒。
下晌的時候,張氏在院裡揚聲道:“呦,家裡的柴可是不太多了,我這腰這兩日也扭了,真是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朱氏自然是踏踏實實地在自家屋裡呆着,絲毫都不去理會,而何氏在屋裡聽了幾遍,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兒就要往外走,被田恬一把拉住道:“娘,你去幹啥?你如今這樣怕是比腰扭了還不方便呢!”
何氏有些過意不去地道:“今個兒本來就該咱家拾柴做飯,中午你奶不在家所以各自對付了也就算了,這晚上一頓飯可是不能再糊弄了。”
“那等爹回來再弄便是了!”田恬依舊是覺得不妥。
“你爹在地裡累了一天,難不成回來還得讓他幹活?”何氏不管女兒說什麼,執意出去拾掇柴火,田恬無奈也只得出去幫忙,雖然不多時田柔回家瞧見便過來一起幫忙,但何氏也還是累得不輕,一起身便忽然捂着肚子叫痛。
田恬忙丟下手裡的柴火過來扶,可是她才七歲的身子哪裡能撐得住何氏,田柔也忙過來幫忙,兩個人手忙腳亂地把何氏扶回了屋裡,但是下身已經溼成一片。
何氏強撐着道:“老大,你趕緊去請村頭的馮婆婆來,老二去把炕被都捲起來,鋪上乾草,然後去架火燒水,多燒兩鍋。”
馮婆子是村裡的接生婆,做了一輩子這個營生,村裡差不多三十歲往下的都是經由她手生出來的,田家的孩子們也都不例外,她自己本就已經估摸着何氏差不多的日子了,還惦記着吃過飯來看看,結果米還沒下鍋,就見田柔來叫,便匆匆地跟着來了,進去一看何氏已經都躺在炕上“哎呦哎呦”的叫個不停,便也顧不得客套就把幾個孩子攆出去,自己洗手上炕幫忙去了。
李氏跟王婆子打山裡回來,幾乎都累得擡不起腳來,那後山的小路都是靠人一腳一腳踩出來的,本來就險峻難走,今個兒又剛下過小雨,更是一步一滑的駭人,但是爲了能求來個孫兒,她咬着牙拼了老命地走了個來回,下山的一路上都寶貝似的抱着懷裡的水囊,結果剛到家便聽見西廂房裡傳來呻吟聲,一時間愣在門口有些沒回過神兒來。
王婆子見狀忙道:“我在這兒恭喜老姐姐了,剛去拜了菩薩回來媳婦便臨盆了,老姐姐趕緊的把水拿去給餵了,遲了就來不及了。”
“對對……”李氏這纔回過神來,忙衝進屋去把水囊裡的水喂着何氏喝了下去,出來也顧不得換衣服洗臉的,便着急地等着消息。
不多時,裡屋傳來了哇哇的孩子哭聲,李氏忙扒着門問道:“是不是孫子?”
老大媳婦抱着擦洗乾淨的孩子出來道:“娘,又是個丫頭。”
李氏的臉色頓時就難看起來,剛纔的勁頭立刻全都不見了,一天的勞累全都堆了上來,讓她雙腿一軟就坐在了凳子上,閉着眼睛長嘆了一聲,連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沒正眼去看,只擺擺手道:“行了,抱進去吧!”
老大媳婦剛想說話,屋裡的馮婆子忽然大聲道:“呦,這裡頭還有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