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習園”頭牌紅姑夏隱雯的“雲煙小築”裡面,樓中燈火仍在閃亮。
樓下的黑暗處,兩個身影一閃而過。正要從外牆攀上二樓,突然院牆處傳來“通”的一聲。兩人立即隱入牆角。後來者齜牙咧嘴的輕呼幾聲,這才慢慢來到樓下。黑暗中閃了幾閃,卻是此人摸出一個飛抓,揮動一圈後用力一甩。
啪的一聲,飛抓勾住檐角。那人雙手用力收緊,攀着繩索爬上窗口高度,探頭一看。卻見燈光之下,一男一女正坐在一張矮几旁邊,一邊翻書一邊激烈爭論。
那女的皮膚白皙,青春美貌,正是夏隱雯夏姑娘。男的卻是一個不認識的貴公子。夏隱雯一手持書,紅着臉對男子道:“這句話有是有,但哪有你這麼斷句的!”
男子笑道:“就算不斷成‘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按那些老夫子的斷法‘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意思還不是一樣!不同樣是說,女人的食慾跟性慾都是本能嘛!”
夏隱雯啐了他一口,將一部《禮記》扔到地上道:“不跟你瞎扯,你盡胡說!”
男子笑嘻嘻道:“沒想到夏姑娘淪落風塵,卻仍這麼維護男人打造的禮法,這種自甘卑下的精神令我十分感動!”
夏隱雯臉色一變。但隨即又嘆氣道:“就算心有不滿又能怎樣?我們女子勢單力弱,連一雙腳都給你們男人弄殘。有心造反也翻不了天!”
“那可未必!”男子一擊掌道,“只要找到一個強大盟友,實現男女平等也不是沒有可能!”
“會有嗎?”夏隱雯幽幽嘆氣。但又忍不住追問道:“徐公子言下之意,是想說你自己就是一個女性拯救者嗎?”
聽到這裡,吊在窗口那人忍無可忍,揮動手臂喝道:“隱雯別聽這混蛋胡說,我……”
剎那之間忘了身在空中。那人手勁一鬆,身子哧溜滑下,屁股重重撞到地上。痛得那人叫出聲來。
樓裡夏隱雯吃了一驚,連忙奔到窗口向下看去。藉着樓中透出的燈光,她隱約認出是糾纏自己的前提督向榮之子向繼雄。她奇道:“向公子,你半夜來訪有何貴幹?”
向繼雄忍痛跳起,對夏隱雯表白道:“隱雯,自從我在湘潭見了你,才發覺自己什麼都可以失去,唯有你是我生命的唯一——”
樓內一聲巨響,卻是徐簡將二兩茶葉從鼻孔裡噴了出來。他丟下茶杯,幾步奔到窗邊,對樓下的向大公子嚷道:“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徐少我真服了你!老弟是哪兒穿越來的?前生不會是看是窮搖劇中毒的劣質文青吧?”
向繼雄雙眼如欲噴火。他不理徐簡,繼續對夏隱雯表白道:“我父親在廣西戰歿,家中沒了靠山。但好歹我也襲了三等輕車都尉的世職,家中田產不少,養活你做少奶奶綽綽有餘!你要相信我就跟我走。湖南地面我父親的舊部不少,老鴇子不敢拿你怎樣!”
見他如此癡纏,夏隱雯也有些感動。還沒說話,徐簡搶先道:“嗨,我說向大少,你別演這種苦肉戲了!你是襲爵的提督軍門之子,難道能娶青樓女子做正室?你父母長輩那裡能通過?朝廷能答應?要是做個小妾,夏姑娘還不如在習園掛牌來得自在。徐少我改了章程,習園現在是合夥制,大牌姑娘都有資格晉級爲合夥人了!”
向繼雄氣得七竅生煙。他怒喝道:“**是哪兒冒出來的?老子最煩你這種油嘴滑舌的小白臉,有種你下來跟我單挑!”
徐簡大笑道:“將門之子,果然好威風啊!不過老子懶得揍你這種賤貨!你要再胡纏,當心老子告發你父親屍骨未寒,你就在妓院跟人爭風吃醋,這個後果你擔得起嗎?”
此言一出,向繼雄果然呆住。這時代最重孝道,儘管向榮歿于軍陣屍骨難尋,但朝廷追恤後,家裡已經爲他辦了喪儀,造了衣冠冢。如今向繼雄還在守制期內,假如嫖妓並打架的事情傳出,那絕對是一大丑聞。朝廷震怒起來,麻煩實在不小!向繼雄不由氣餒。
夏隱雯冰雪聰明,一見之下立知徐簡說得沒錯,向繼雄果然把前程看得比自己更重。她生氣的喝道:“姓向的,請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半夜翻牆的事!你要想見我,只消在前院付清費用,就可堂而皇之進來。窺隙鑽窬,想誘引我學文君私奔,那是休想啊休想!”
砰的一聲,夏隱雯已將窗子關上。樓中隨即傳出低語輕笑。向繼雄心喪欲死,正要離去,不防兩人從兩邊靠近,左右一擠,將他牢牢夾住。他正要呼叫,嘴巴已被捂上。有人附耳說道:“你要想得償所願,就別胡亂出聲!”
兩人將他推到牆邊。一人鬆開手,輕輕一躍就躍出牆外。牆內那人將向繼雄提起來一擲,向繼雄只覺身子一輕,呼的一聲飛了出去。牆外那人輕輕接過。接着另一人也躍了出來。向繼雄驚奇難言,出聲問道:“你們……”
兩人立刻打斷道:“出外說話!”
出了習園,兩人帶他進入雨湖邊的柳堤之上。向繼雄這才得暇問道:“兩位是何方高人?如此身手,假如從軍,必定能博個封妻廕子!”
一人搖頭笑道:“富貴非我等所欲。我們只是生怕一身絕技沒有傳人。向公子出身將門,又如此風流多情,學我兄弟倆的功夫正好合適!”
向繼雄愣了愣道:“多情跟學功夫有什麼關係?”
那人道:“當然有關係。古人有云‘性癡則其志凝。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公子是天生的情種,這一片癡心要是轉到練武上來,成就不可限量!”
向繼雄嘆道:“真是聞所未聞!兩位前輩如此厚愛,晚輩敢不從命。如無異議,兩位請隨向某到舍下小住。待明天晚輩請了本地賢達見證,就開香案拜兩位爲師!從此拿兩位當父親侍奉!”
做爲將門子弟,向繼雄自然知道絕世武功對武將前途的重要性。陰差陽錯遇上這等良機,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豈有放過之理!
兩人見他入巷,都是十分高興,一人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有拜師的誠心就已足夠。我倆閒雲野鶴,不想多見俗人。我們悄悄教你,你悄悄習練,對外只消說是家傳武藝,反正也死無對證。你練成後記住光大師門,我倆就十分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