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婦人肯定看出什麼來了,但是卻熱情依舊將她們迎進去。小冬一扯秦烈的袖子,小聲問:“她……看出來了吧?”
“那是當然,她們一天要見多少人哪,你這裝扮也只是個擺設。”
“那她怎麼也不說?”
秦烈一笑,低聲問:“能到這兒來的姑娘,非富即貴。只要給銀子,她們就不會把人往外推。再說,你一看就不是來砸場子的,她有什麼好怕的。”
這倒是。
若是家中妻子吃醋要來砸院子,肯定不是這個打扮這個陣仗。
那個婦人引領他們上了樓,命人端上茶果來,又遞上來一張花箋。小冬揉揉鼻子,這裡有股讓她不太舒服的香味兒。
秦烈掃了一眼,把花箋遞給小冬。
小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花箋上寫的那些名字。
原來這進青樓和進飯館兒一樣啊,一個是點菜,一個是點人。
這裡姑娘的名字中都有個仙字,大概是爲了和水仙閣的名字相對應。小冬也不太懂得,隨便指了一個:“就這位美仙姑娘吧。”
那婦人笑着說:“兩位公子點一個姑娘,怕是冷清了點兒。”
呃,怕他們不夠分啊?
小冬又指了一個:“那再來一個凝仙姑娘吧。”
感覺還是象點菜啊。就象進了酒樓點了一個醋溜土豆絲,老闆勸說一個菜不夠吃啊,再點一個吧……
那婦人去了不多時,便聽着環佩聲響,兩個女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身姿嫋嫋婷婷,進了屋之後齊齊福身:“見過二位公子。”
噗,這就上菜了?
明明是溫香軟玉活色生香,小冬卻只想噴笑。不知道爲什麼她總把這個和吃飯聯想到一處去。
秦烈一聲不吭裝木頭人,小冬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兩位哪位是美仙,哪位是凝仙呢?”
穿粉紅衫子,細眉長眼的那姑娘笑着坐到小冬身邊來:“奴家是美仙,那位姐姐是凝仙。不知二位公子貴姓啊?”
這姑娘……還真是自來熟啊——
秦烈說:“我們兄弟姓秦的。”
小冬打量她,她也在打量小冬,眼裡都是探究的意味。
小冬不知道如何開口,美仙倒是十分熱絡:“兩位公子是京城人氏嗎?頭次來我們水仙閣?”
小冬點點頭:“是啊,特意來見識一下。”
美仙笑着說:“那可是來得早了,我們水仙閣總要過了申時才熱鬧起來呢。”
“你們這裡最紅的姑娘,叫什麼名字?”
美仙噗哧一笑,雖然她相貌並不算特別美,但是一笑起來頗爲嬌俏。凝仙就不如她這麼健談,更溫柔秀氣一些。
“我們這兒要說名氣最響亮的,當然是玉仙姑娘,不過等閒可是難見着她的。對了,我這位凝仙妹子彈得一手好琵琶,不如讓她彈個曲子給二位解悶?”
玉仙啊?聽名字就彷彿能想象出來,一定很美貌。不過小冬也知道想頭牌啊,花魁啊,那都是很困難的事。要麼就得大筆砸錢,要麼就得滿腹詩書,要是說見就見,那花魁也太掉價了。
有人送了一具琵琶來,凝仙施個禮,問:“不知二位想聽什麼曲子?”
“凝仙姑娘揀拿手的彈吧。”
凝仙彈的不錯,不過比起宮中樂舞來那就差遠了。小冬被養刁的耳朵格外挑剔,不過到這裡來主要不是爲了聽曲的,所以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她小聲問秦烈:“你們到這兒來,光聽曲陪酒麼?”
秦烈瞥她一眼:“你以爲呢?”
當然了,這會兒還是大白天。
可……這……總得有點別的服務項目吧?
凝仙彈了個曲子,美仙說了兩個笑話,場面倒是一點都不冷落。小冬忍不住好奇:“你們這裡,一共有多少姑娘啊?”
美仙想了想:“唔,這個我得想一想,我們自己院子的姑娘不少,還有別處來的。玉仙就是大娘和人換來的,說好只在我們這兒待半年,過了半年她還要回去的。”
“還能換?”小冬還以爲這些姑娘都是那位大娘買來的呢。
“是啊。我們這兒有的是大娘一手教養大的,有的是別的地方來的,暫時在我們這裡住着,掙的纏頭分些給大娘,她們都是自由身,不算我們院子的人,象花箋上頭的洛仙茗仙那幾位就是。還有就是象玉仙那樣的,因爲她名氣大,大娘才託了交情花了價錢把她換來。”
這還真是隔行如隔山啊——呃,沒想到這裡頭還有這麼多門道。
美仙肚裡暗暗嘆氣。
她們做着這一行,眼光何等老辣。這位小公子顯然是女扮男裝來玩玩兒的,旁邊那位不象她的兄長,兩人言談親密,多半不是相公就是情郎。她雖然換了男裝,可是臉上搽的脂粉並沒有擦去,薄薄的粉黛掩不住她的清麗秀美,一看就是好出身的大家小姐。
剛纔大娘也吩咐過,這兩位明顯就是來坐坐的,應該容易應付,而且出手又大方。
一樣的人,不一樣的命。
人家就能到這兒來找樂子,她們卻是送往迎來賣笑應酬。
“美仙姐姐是從小就在這兒的麼?”
美仙點了點頭:“我是大娘從小養大的,凝仙妹妹卻是初來不久。”
小冬喝了兩杯茶,這會兒很想去解手。可是在這個地方……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她現在穿着男裝,那是去女子用的淨房,還是去男子用的?
美仙察言觀色,微微一笑,湊近小冬耳邊說:“這位妹妹,我領你下樓去走走?”
小冬有些不好意思:“呃……真是對不住。我就是聽說平康坊名氣很大,想來看一看……”
“這也沒什麼。”美仙說:“我們打開門來做生意,姑娘只要不是來砸場子的,我們都一樣歡喜。”
呃……歡喜什麼啊?
這話聽着真容易讓人想歪。
小冬看了秦烈一眼,秦烈點頭說:“那咱們就下樓走走,水仙閣的花園在平康坊也是有名的,據說是請大才子姚宏英畫的圖樣構建的。”
“可不是麼,秦公子可是識貨的人。”
小冬知道秦烈是不放心她同這個美仙去。兩人隨着美仙下了樓往後頭去,園子裡果然花木扶疏,明明地方不算大,可是步步行來,卻有曲徑通幽之感。
小冬洗淨了手出來,秦烈在外面等着。
“咦?美仙姑娘呢?”
“剛纔鴇兒把她叫去了,八成是來了她的熟客。”
“哦。”
秦烈見小冬不怎麼高興,低聲問:“怎麼?不太開心?”
小冬搖搖頭:“嗯……美仙姑娘雖然沒說,不過我能看出來她不是很開心。其實……在這裡的都是些可憐的女子,如果有選擇,我想她們誰也不願意操持這個行當的。”
“那咱們回去吧。”秦烈有些歉疚:“我本來想讓你來開心一下的……”
“嗯,今天是長了不少見識。那位美仙姑娘真是長袖善舞口齒伶俐,讓人一點兒都不覺得陌生。”
兩人朝來路走,遠遠聽到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的悠揚樂聲,還有女子的笑聲。這裡脂濃粉香,一片喧囂。可是不知爲什麼,聽着這些聲音,小冬只覺得莫名的淒涼。
前面忽然轉出一個女子來,步履匆忙,險些和兩人撞上。
“啊,真對不住,奴家……”
她一擡頭,小冬和她正碰了一個對臉。
那女子聲音一頓,低下頭去匆匆從他們身旁走了過去。
小冬怔了一下,轉頭去看。那女子走得很快,已經轉了個彎,看不見她了。
“怎麼了?碰着哪兒了?”
“沒有……”
沒碰着。
可是,小冬覺得,好象在哪兒見過那姑娘。
說不上來,就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是她從沒來過這裡……那是在哪兒見過她呢?
“我覺得……好象見過她似的。”
秦烈拉了她一下:“人有相似,沒什麼奇怪的。別多想了。咱們回去吧?”
“嗯,好。”
車子從西市出來,小冬不常來這邊,掀簾子朝外頭看。她穿着男裝,看起來斯文秀雅,比穿女裝另有一番風情。秦烈的手輕輕撣了下她耳垂:“把衣裳換回來吧?要不然讓胡媽媽瞧見了,一準兒知道咱們不幹好事了。”
“你說得對,那就換吧。”小冬笑着擡起手來左看右看:“還沒這麼穿過,挺新鮮的。比穿裙子舒服,也方便。”她扯着袖子來回煽了幾下:“我記得以前有一回,趙芷她弄了一套這樣的衣裳來穿,還想溜出去玩,不過沒能去成——”
秦烈見她忽然怔住了,臉上露出疑惑,沉思的神情,伸手過去握着她的手:“怎麼了?”
“我想起來了,剛纔那個女子,我在景郡王府見過一回……”
“是麼?”
“嗯……”
景郡王府被查抄之後,府裡的下人大概被髮賣了,她是這樣纔到的水仙閣吧?
小冬對她的印象不深,她相熟的只有趙芷房裡的幾個貼身丫鬟,其他的人不過是來往傳話或是在府中無意中碰過面,這個女子叫什麼她也不知道,只是記得在景郡王府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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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天氣又變冷了,大家要注意身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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