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不愧是太醫,十分鎮定,這種場面應該視若等閒,不過李萬河手勁兒太大,小冬在旁邊看着,只覺得他快把王太醫這把老骨頭給搖散架了。
王太醫如他所願又給錦鳳把了一次脈,確定無疑地宣佈,錦鳳有孕了。
小冬他們紛紛向這對得知喜訊的的夫妻道喜,錦鳳滿臉通紅不說話,李萬河也是紅光滿面,一直傻笑個不停。
“我還是頭次看到李大哥這副模樣。”秦烈一邊脫衣裳一邊笑着說:“汞泉那一帶提起他的名字來多少人要肅然起敬,真該讓他們都來看看剛纔他那張臉。”
小冬趴在牀頭笑:“錦鳳平時那麼潑辣,可是你看,剛纔她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過,王太醫走時也說了,雖然錦鳳體質很好,脈象也穩,但是這是她頭一回,最好等過了開始的三個月之後再上路出行。
那也就是說,他們還得在京城待一個月。
熄了燈兩人還是睡不着,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冬枕着秦烈一條手臂,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猜測將來錦鳳的孩子是男是女。按着一般的道理,兒子肖母,女兒肖父——兩人得出一個不怎麼好的結論:不是生個象母親的漂亮兒子,就是生個象父親的粗壯的女兒。
呃,其實真是閒的,纔會想這些。興許會生出一個極漂亮的女兒或是非常強壯的兒子的。
小冬的手指在秦烈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劃:“再過一個月走也好,雖然天氣可能還涼爽不下來,不過一早一晚的總算不那麼悶熱了,多少能舒服點。”
再說,姚錦鳳現在看起來已經有輕微的害喜徵兆,這樣的身體再長途跋涉的趕路,那得受多少罪啊。
“小冬。”秦烈低聲喚她一聲。
“嗯?”
“你說,咱們將來要是有孩子,會長成什麼樣兒?”
小冬抿了下嘴脣,帳子裡光線昏暗,讓人不象白天那樣容易發窘害臊。小冬懶懶地說:“我不知道。”
秦烈微微笑,眼睛裡有着幽幽的光亮,充滿溫和與希翼:“若是個男孩子,大概會象他舅舅一般吧?若是女孩子,一定很象你,又聽話,又乖巧……”
小冬抽出手,手指按住他的嘴脣。
秦烈輪流在她指尖上親過去:“要是個女兒,到時候你就教她繡花,做飯。要是個男孩兒,我就教他讀書,練武。對,男孩兒女孩兒都要……”
“你以爲是上街去買菜啊?你說要就要?”
秦烈笑起來,雖然沒有笑出聲,但是他的胸腔上下震顫着,小冬也忍不住去想他說的可能。
孩子啊……
小冬伸出手來摸摸自己的小腹——
她現在不會有孩子,因爲胡氏給她服用湯藥。那是調養用的,對她的身子很有好處,但是,服用那湯藥期間是不會有孩子的。
小冬也沒想過那麼早生孩子。聖慈太后派出的女官也是這樣說,最好過兩年再要孩子。
小冬自己想,就算不象前世的專家們說的那樣,二十四歲以後再生孩子,起碼,也得等她滿了十八歲吧?
太早的話,對大人和孩子來說都不好。
姚錦鳳現在的年紀倒是正好,不算太早也不算遲。
秦烈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你還太小了……”
他們想的是同一件事。
小冬服用湯藥的事情秦烈是知道的,他也表示贊同,還說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被小冬捶了一記。
“真有點兒等不及了。”
平時還不覺得,再說兩年並不是一個漫長的期限。秦烈也覺得自己有足夠的耐心等待瓜熟蒂落的時節到來。
可是今天李萬河那副幸福過頭的傻相把他給刺激着了。
一個孩子……一個與他和小冬血脈的延緩,不論是男是女,他都會欣喜而期待。他要做一個最好的父親,給他們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兩人都沒再說話,小冬睡意朦朧,模模糊糊地想,只有他們兩個人……這樣的生活也許是太寂寞了。秦烈自幼孤苦,還沒出生就失去了父親,也許正因爲這樣,他對家庭和親情的渴望如此強烈。
這樁喜事讓宅子裡上上下下都笑聲不斷,姚錦鳳他們不必說了,下人們因爲得了李長河的厚賞,也是幹勁兒十足。小冬笑着說,幸好李長河他們一個月後就是要走的,不然的話,只怕宅子裡大多數的人心都要姓李了。
姚錦鳳高興過後,就要面對種種限制禁令。高底繡鞋是不能穿了,緊束的裙裝也都被收了起來,許多忌諱的食物不能吃,連剪子和針都不讓拿。這也不行,那也不許,幾天下來就把她憋得嗷嗷叫。小冬百般安慰開解,李長河更是鞍前馬後小心翼翼地捧着她,想法兒替她解悶讓她開心。
“對了,不如咱們叫人來唱曲?”姚錦鳳剝開一枚葡萄填進嘴裡:“那個秦女唱的曲,我到現在也忘不了。她現在還在教坊麼?”
小冬噎了一下。
“他已經不在教坊了。”小冬在肚裡補一句,他現在就在安王府。
張子千的身世坎坷,他曾男扮女裝在教坊唱曲的事情也十分隱密。正因爲他不是真正的女子,所以儘管扮作女紅妝,可是歌喉,氣韻都顯得那樣與衆不同,成就了他曾經教坊第一的美名。在他之後,不管是他帶的那個師妹四姑娘還是他的小徒弟,無論是功名還是名氣都無法超越他。即使學到了他的唱腔歌藝,也學不來他與衆不同的儀表和氣度。
“也不是非得秦女不可,召個琴師來彈曲給你聽?”
“不要。”姚錦鳳一揮手:“那個我從小就不喜歡,有一下沒一下的,聽着直響睡覺。”
“聽聽琴聲也沒有壞處。”現代還講究胎教音樂呢。
“那你彈給我聽吧,不用找外人。”
小冬笑着搖手:“不成不成,我都多久沒摸過了,學的那點兒本事早就還給師傅了。”
“噯,又沒有旁人,我又不會笑話你。”
小冬心道,要不爲了看笑話好解悶,幹嘛攛掇着非讓她彈琴不可?
天大地大,有身孕的人最大。連李長河都投過懇求的目光來,秦氏也笑着說:“又沒有外人,你就彈彈唄。”
“好吧,我記得家裡有琴。”
小冬的陪嫁中是有琴的,而且還巧,這琴的音也是剛調過不久的。
小冬換了衣裳,命人點一爐香,淨了手,彈了一曲清平調。水邊的亭子裡涼風習習,雖然許久不彈了手法略有些生澀,但好在清平調極爲簡單,曲譜小冬也還記得。
一曲彈畢,餘音嫋嫋。姚錦鳳眯着眼微微出神,秦氏表情也有些悵然:“這曲子……我也聽過。”
她雖然沒有說,但小冬也猜得出。
彈琴給她聽的,並且讓她記得這樣深刻的,不會是別人,只會是秦烈的父親。
她彷彿可以想象出那畫面來。清俊文弱的書生,和敢愛敢恨的少女,一見鍾情。書生彈琴,她側耳傾聽……
那時候,她一定非常,非常的幸福。
這幸福給了她勇氣,脫離家人族人,進入一個與她此前生長的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接受另一種全新的生活。除了心上人,她一無所有。可是幸福那樣短暫,她的孩子連父親一面都沒有見到。
小冬很想問她一句——這些年來,她怨過嗎?恨過嗎?有沒有,後悔過當初的選擇?
“嗯,這曲子我還記得,當初師傅教的……對了,那師傅姓區吧?”
“沒錯。”
“她現在如何了?”
“聽人說是在京裡另一家女子書院教琴。”
“還是沒有嫁人嗎?”
小冬一笑:“沒有。”
她怎麼能嫁人呢?區家回不得,她也只剩下貞烈才女的名聲了。要是連這個都沒了,她還如何安身?
其實區蘭穎歲數並不大,不到四十歲,保養得也好,原來在集玉堂的時候,她那樣年輕貌美,看起來就不象是師傅。所以她只能表現得嚴厲,不苟言笑。不這樣的話,只怕更難壓服那些天之驕女們。
既然聽琴的人有興致,小冬又彈了一曲聽泉,這一曲聽起來活潑歡快,恰如泉水飛濺,叮淙有聲。即使李萬河這樣純外行對琴曲全無瞭解的人,也能聽出其中的靈動雀躍之意。許久沒彈,譜子倒還沒被她給忘光,不過彈完這一曲,小冬的額角鼻尖都布上了密密的細汗珠,亮晶晶的。
秦氏忙拿了帕子替她擦拭,一旁紅芙忙端茶過來。
“真難爲你了,這麼小小的孩子,學了這麼些東西。”秦氏對這個媳婦是越看越順眼。一開始只知道她是郡主,總覺得宗室貴女難免驕嬌之氣,怕是難處得很。雖然秦烈說她乖巧溫柔,容易相處,秦氏也沒有全盤相信。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嘛。
等見着真人,秦氏心事先放下一大半。看着就細巧可愛,毫無架子,絕沒有仗着身份對秦烈擺譜,對自己這個外族人婆婆也是處處周到。家裡的事情一把抓,又識文斷字,又會彈琴什麼的。
秦氏美滋滋的想,自己的兒子果然和他爹一樣有眼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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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鳥,真是太好了。空氣幹得俺都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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