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太高興了,安王破例多喝了幾杯。晚上喝的那酒,是秦烈爲了討好未來大舅兄送了來的,是西域美酒。結果大舅兄趙呂還沒喝上呢,先把未來老丈人安王給喝翻了。那酒喝着綿軟,後勁卻大,安王臉色通紅,沒一會兒便雙眼迷離,神智不清,搖搖晃晃的癱在椅子中,倒讓小冬結結實實看了一把笑話。
怪不得父親總是不肯多喝,原來他酒量這麼薄。
小冬雖然不喜歡酒那樣辛辣,但是就酒量而言,說不定她比安王還強些呢。
小冬服侍安王躺下,一面命人端了解酒湯來。安王額上都是細汗,小冬拿帕子替他擦去,趙呂來了。
他衣裳都沒換,看着是剛回來。
“父親怎麼了?”
“多喝了一杯,就成這樣了。”
趙呂也有些意外:“父親平素不飲酒,難道是因爲酒量太淺了?”
小冬忍着笑小聲說:“可能是吧。”
“不要緊吧?”
“應該是不要緊,已經讓人預備醒酒湯了。哥哥今天怎麼回來得這樣晚?”
“和幾個同僚出城去了一趟。”
“哥哥吃過了麼?”
“還沒呢,又渴又餓的。”
“那哥哥先去洗把臉換衣裳,我讓人備飯。”
“父親今天怎麼多喝了?”
“今天沈表哥得了皇上青眼,好象是提了一道鹽法吧?還賜了金魚袋,命他去戶部任差呢,父親也高興,就多喝了一杯。”
“是麼?他不待翰林院了?”
小冬想了想:“我想表哥他自己,應該也想去戶部吧?我看他自己也很高興。”
“他人呢?”
“你進來時沒遇見?”
“沒有,許是走了?”
小冬搖頭:“不會吧,要走怎麼沒說一聲?再說他也喝得不少了……門上的人怎麼說?”
過了片刻飯菜端了來,稟報說:“沈公子一定要走,我們也沒攔住,已經派了車去送了。”
“哦。”
趙呂坐下來,先端起湯一口氣喝了大半碗,又抄起筷子來夾菜,看樣是真餓極了。
“我們去了成嶺,那兒算是離京城最近的一處軍營了。”
“去那兒做什麼?”
“我可能要去成嶺了。”
“啊?”小冬微微意外:“定下來了嗎?”
“八九不離十了吧,那位李將軍對我還挺讚賞的,老悶在城裡,骨頭縫裡都要長黴了。”
“那哥哥要住到成嶺去嗎?”
“那是自然了。不過妹妹放心,成嶺離京城近,可不象在葉安似的。來去算是極方便的。”
小冬點點頭:“嗯,那就好。”
趙呂也好,沈靜也好,都是閒不住的人。能有有幹實事的機會,都會緊緊抓住。沈靜要去戶部,趙呂也要去成嶺了。
“對了,妹妹以前給我縫的那箭袋,讓人再做兩個吧。”
“嗯?”
“今天在成嶺射箭來着,他們看着我的箭袋好,又結實又方便,我應下來送他們一人一個。”
“好,回來我吩咐人做出來,兩天就得。”
小冬留意聽着屋裡的動靜,醒酒湯一端來,她接到手上:“我來吧。”
安王雖然酒了,可是也堪稱好酒品,不吵不鬧,扶他起來喂他喝醒酒湯,他也一口一口都嚥下去了。
小冬輕聲問:“父親可頭疼?”
安王唔了一聲,眯着眼,似乎認不出面前的人是誰一樣。
“父親?”
“青媛?”父親臉上露出個恍惚的笑容:“咱們女兒要出嫁了,你知道麼?嫁的就是當年咱們接生過的那個男孩子……世上的事還真玄妙,當年怎麼會想到那孩子將來會做我們的女婿啊……她和你很象,經過再長時間,也學不會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
小冬又覺得惶恐,又有些心酸,手不自禁的微微發抖。
“你再多等我幾年,我就去尋你。對了,當年害你的人……我都替你報了仇了……太后也好,皇后也好……”
小冬忍不住,輕聲問:“太后?”
“是啊……皇兄讓高穎在她每日吃的乳羹裡下了藥,她喝了幾年,最後喝得發了瘋……”
屋裡很熱,小冬卻打了個寒顫。
胡氏說過,聖德太后讓人給姚青媛下過藥,間接致她於死地。所以皇帝與安王以其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個乳羹……啊,小冬記得。
她頭次進宮的時候,聖德太后爲了表示恩寵,還將乳羹讓給小冬喝過。那個應該是極慢性的藥,所以小冬偶爾喝一次沒什麼,可是長年累月一天一盞的喝下去,終於將聖德太后喝成了瘋子。
小冬回過神來,安王靠在牀頭,已經又睡了過去。
小冬捏着帕子,坐在牀頭髮了一會兒呆。
趙呂問了句:“妹妹?”
小冬擦了下頭上的汗:“來了。”
“父親怎麼樣?”
“又睡了。”
趙呂仔細看她一眼:“你是不是累着了?臉色不太好。”
“可能是吧。”
“妹妹快回去休息吧,那嫁妝繡不繡得出來不要勉強,若是太勞累了,讓人替你繡吧。”
小冬點點頭:“知道了。哥哥也回去休息吧。”
“我再守一會兒。”
小冬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下藥那事,趙呂知道不知道?
安王雖然對趙呂的教導很有一手,許多事都不瞞他,悉心引導。但是這種事,大概不會告訴他。
這和教導他朝堂上的事,軍隊中的事情不一樣。
小冬出了屋子,風一吹,才發現背上有些涼嗖嗖的。
對了,剛纔安王說的是“太后也好,皇后也好……”
皇后也……
可是,皇后現在活的好好的,安王對她做了什麼嗎?
小冬摸摸額頭,燈籠在風裡搖擺,燈影投在地上,忽明忽暗的。
小冬走得比平時要快,進了玉芳閣,到了屋裡頭,才鬆了一口氣。
紅芙輕聲問:“水好了,郡主是現在沐浴還是再等一會兒?”
“再等會兒吧……我歇一歇。”
紅荊遞了茶過來,小冬接了過來,一口氣灌下肚。
安王提到的那個高穎——莫非就是曾經在聖德太后身旁頗爲得寵的高女官?後來聖德太后失勢,她卻沒跟着倒臺,反而進了紫宸殿。
她知道太多隱秘,沒被滅口,還被皇帝委以重任,真不簡單。
小冬以前沒怎麼注意過她,現在細想想——
在皇宮裡頭有沒有真正單純的人?也許有,但是那樣的人必定活不長吧?
小冬也曾經很同情七公主,後來發現這孩子根本就是在藏拙,完美隱瞞了自己並非女兒身的秘密。
是不是因爲這樣,所以安王更希望她不要嫁入權貴之家,能過平凡安定的生活呢?
小冬長長吐了口氣,總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壓着一樣,喘氣都不順暢。
浴房裡水氣繚繞,小冬伏在桶沿上,頭髮紮起來盤在頭頂。
浴桶上不能免俗的灑着些花瓣兒,小冬用手指彈着水珠。以前看電視什麼的總是奇怪,幹嘛古人洗澡水上必飄花瓣,一來花瓣是天然芳香劑,二來,此時的人認爲花粉花蜜都有殺茵去污的功效,都對皮膚有好處。不能不說這話很有幾分道理,所以灑花瓣是爲了實用,而不只是爲了什麼羅曼諦克之類。
紅芙打開裝澡面兒的盒子,倒了一點兒在手上聞了聞味兒,笑着說:“我再沒見過比郡主這更細嫩的皮膚了,怪不得人常說美人都是‘吹彈得破’的。”
小冬一笑:“你又見過幾個人啦?我這算什麼……”
姚錦鳳還更要完美,小冬以前和她一起洗過溫泉什麼的,那纔是詩裡說的“溫泉水滑洗凝脂”呢,整個人完美的如玉雕一般。
那個娶她的人叫李什麼來着?那人倒真是豔福不淺,這樣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可嘆皇子無緣。
紅芙手上功夫堪稱一絕,小冬趴在那兒舒服得直哼哼。就衝紅芙這一手兒,將來嫁人也得把她一起帶去啊。
“這邊,嗯,上邊一點兒。”
紅芙高高挽着袖子,臉被熱氣薰得通紅,笑着說:“這邊兒?”
“對。”
嫁人之後日子……也許會與現在完全不同吧。
“郡主,有件事兒……”
“嗯?什麼事兒?”
紅芙猶豫了一下:“紅芍前些日同我說,她很想同吳師傅學些手藝……”
啊,原來是這事兒。
可是吳娣看不中紅芍啊,胡氏對她的評價也不高。
“她託了你?”
“嗯。吳師傅的手藝好,若是能學得她幾成本事,將來也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啊。”
“紅芙姐,你自己不想學嗎?”
紅芙笑了:“我是一直要跟着郡主的,將來您嫁了,我自然要跟過去。胡媽媽都和我說了,還讓我管着您貼身的事兒,箱籠還是紅荊管着,和現在一樣。”
小冬坐起身來:“那你自己怎麼想的呢?你不想回家?”
紅芙停下手來,想了一想:“以前經常想家,現在不怎麼想了。在府裡這些年,經的,見的,學到的都多了。我在這裡,省了家中的嚼用,還能掙錢補貼家中。哥哥嫂子雖然好,可他們總是先能顧自己,然後也不見得能輪着我。再說,”她笑了:“我也捨不得郡主和胡媽媽。”
小冬心裡一熱:“我也捨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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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恐怕今晚又寫不完啦==
那就明天補上咯……
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