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的辦法相當有效。
有效得讓人覺得――也許那跪在一處的人,不是被二太太的重賞所誘惑,也不是被二太太的重罰嚇倒,是他們本來就在等着這麼一個機會,把別人踩下去,讓自己爬上去的機會。可能等的太久了,所以一有機會,一個一個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
韓氏本來就壓服不住朱家的下人,頭一個吃虧在出身上頭,孃家既沒錢,也沒勢,朱家上上下下的人,多長着一雙勢力眼。更要緊的是,她進門幾年了都沒生孩子。這院子裡的人沒幾個是和她一條心的。
所以當頭一個人開口之後,其他本來還在猶豫、觀望、掂量輕重的人也忙不迭的搶着告密。沒人出頭的時候怕當那個出頭的,有人先出頭了,又唯恐功勞全讓人搶去,自己連口湯都分不着。
事情說穿了,其實很簡單。
丹菊吃了晚飯之後出的事,郎中也確定了問題就出在了她吃的飯菜上頭。那麼除了劉姨娘,還有多少人經手過丹菊的飯菜?
第一個人開口是送飯的小丫鬟青兒。她歲數小,才進來伺候剛一年年,膽子也小,哪經過這樣的陣仗。二太太問昨天誰送的飯,還沒打器,她先嚇癱了,完事兒一骨腦的就把知道的全說了。
她說昨天在劉姨娘之後,還有人動過那個食盒了。那人是三少奶奶身邊的陪房文媽媽,青兒把食盒拎來之後,先是被劉姨娘攔了一下,劉姨娘一臉不忿,掀開盒蓋看了還說:“她也配吃這麼些好東西。”
青兒知道劉姨娘脾氣可不好,也不敢頂嘴。等劉姨娘扔下盒蓋走過去了,她要進屋門的時候又遇着了文媽媽。文媽媽端着茶盤過來,問了她一聲:“這是給丹菊姑娘的飯?”
青兒停下腳步應了聲是。
文媽媽還揭開蓋子看了看,說了句:“丹菊姑娘有身子。廚房也不說給多做兩個好吃的,淨拿這種大鍋菜來充數。”
在青兒看來,這飯菜已經夠好的了。以前丹菊沒身子的時候,雖然說是通房,可是待遇不比丫鬟高多少。月錢差不多,吃穿衣裳也差不多。現在有了身孕,馬上單給她兩間屋住,不用幹活兒。還有人伺候她,這一天三頓飯都快趕上少奶奶的份例了。
二太太再問文媽媽是不是對飯菜還動了手腳,青兒卻說不上來了:“我……我沒看清。”
文媽媽也跪着,聽了這小丫鬟的話立刻大聲喊冤。又尖聲怒罵那小丫鬟想往她身上潑髒水。二太太面前哪容得她撒潑,讓人按住了把嘴堵住,拉到一邊的空屋子去了。
有了第一個開口的,馬上就有人跟着開了口。是一個掃地的粗使婆子,說的和小丫鬟青兒一樣,說她當時在院門邊,也看見文媽媽動那個食盒了。而且比青兒還多說了件事。文媽媽不但看了了菜,還把手裡的茶盤遞給了青兒,讓她把茶盤送到東屋裡去。青兒只能放下食盒去送茶盤。
青兒剛纔沒敢說出來的話。別人替她說了。
只要破開了一個口子,後面的人立刻踊躍跟上。就在又林睡午覺的功夫,事情差不多已經水落石出了。文媽媽倒是硬氣,恫嚇拷打她都不怕。可是二太太根本不跟她費事,直接把文媽媽家裡的孫子孫女兒一起讓人帶了來,往她面前一放,文媽媽當時就軟了。
其實這件事如果換個地方。換個時候,二太太不會如此震怒,這樣雷厲風行的把這件事當成大事來辦。可是眼下不一樣,二太太盼孫子盼得眼都紅了,她對韓氏的容忍也快到頭了!自己生不出來,還把丹菊的孩子給算計沒了。要是可能,二太太真想讓她給自己孫子償命!那流掉的可是個男胎啊,都已經有鼻子有眼手腳俱全了。在丹菊肚子裡都已經會動彈了。
昨天夜裡二太太也趕過去了,看着那端出去一盆盆血水,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恍惚間,好象幾年前那一幕又回來了――就在她面前死去的兒媳和孫子,還有當時差點變得瘋顛的兒子。
韓氏也絕沒有想到二太太會如此較真,在她想來。誰家沒有這樣的事兒,往劉姨娘頭上一推,一下子剷除了兩個心腹大患。
說到底還是韓氏出身寒微。她把那些聽說來的消息全當了真――再說,她前頭還有個榜樣。鍾氏不是一樣弄掉了錦珠肚子裡的孩子嗎?還把錦珠放逐到了莊子上,這輩子沒什麼指望再回來了。 WWW_тTk Λn_c o
鍾氏既然能做,她爲什麼不能做?她也沒打算要丹菊和劉姨娘的命,只是不想讓她們坐大成爲自己的威脅。
“現在她人呢?”
朱慕賢知道妻子問的是誰。
“關在屋裡,有人守着。她身邊的人全被看起來了,那個文媽媽是肯定不會留的……其他的人,我看也懸得很。剛纔老太太打發人過去了一趟,這事兒不會對外張揚,如果老太太過問,三嫂活罪也難免。”
即使不打罵她,不休妻,韓氏的懲處也不會輕。比如就此把她送進佛堂,或是說她生了病,送到莊子上去軟禁起來,都是有可能的。她既沒有孩子,又沒有得力的孃家做靠山。這件事一揭出來,朱長安和她本就很單薄的夫妻情份也蕩然無存了,沒有一個人會維護她,替她說話。
看妻子的表情也有些黯然,朱慕賢其實心情也不好。沒的畢竟是三哥期盼的孩子,而動手的人就是他的妻子,這讓朱長安情何以堪。
還是又林把話岔開了:“大哥那邊呢?”
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中午大嫂和大哥又吵了一架,大嫂又暈了一回。”
也不知道這一回是真暈假暈。
可是良哥兒還病着,當爹孃的卻都顧不上他。鍾氏忙着算計,朱正銘關心的是丫鬟的肚子。
就沒有一件讓人順心點的事情。又林倒不是什麼聖母情懷發作,她只是同情孩子。大人作孽,與孩子總沒有關係。
傍晚時分朱長安纔到家,二太太關起門來和他說了好久的話,朱長安從二奶奶屋裡出來時眼睛紅紅的。
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定論,韓氏不會再留在朱府,天亮就送她到莊子上去“養病”。她陪嫁過來的人一個不留,全都一起趕到莊子上去。與這件事情有關的,象文媽媽,那就是另外一種處置了。
這一晚沒有誰有胃口吃飯,老爺子知道家裡頭這件事情的始末,搖頭嘆氣。外頭的事情多難難都沒讓他覺得畏怯,可是家裡人勾心鬥角相互傾軋陷害卻令老爺子覺得灰心。
朱慕賢勸慰了祖父幾句,祖孫倆下了一盤棋,老爺子打起精神來說:“你媳婦身子也不好,你快回去瞧瞧她吧。得了空把原哥兒抱來,我看這孩子一股聰明勁兒,將來一準兒也是個有出息的。”
外頭淅淅瀝瀝又下起雨來,書墨撐着傘打着燈籠,主僕二人往桃緣居走。雨夜裡燈籠的光亮顯得搖擺不定,朱慕賢看着有人迎面走過來,身形搖搖晃晃的很不穩當,停住腳仔細看一眼,原來是朱長安。
“三哥。”
“哦……四弟。”朱長安身上一股酒氣,朱慕賢想安慰他幾句,可是看着他顯得頹廢的臉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種時候,安慰顯得那樣無力且多餘。
朱長安也不用人安慰――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樣的安慰,這會兒聽起來都象是往傷口上戳刀子,拼命的提醒他這兩天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長安拍拍朱慕賢的肩膀,搖搖晃晃的又朝前走。
他不願意回院子裡。剛纔去了一趟,韓氏聽到了動靜,在屋裡喊叫哀求。而對面的屋裡,丹菊還昏迷不醒。院子裡空蕩蕩的,好些面孔不見了,剩下的人也都象驚弓之鳥一樣魂不守舍的。
他覺得在那裡待不住。
那兒離前院兒很遠,又下着雨,感覺這院子象個孤島,與世隔絕。這兒一點生機也沒有,只有死亡、怨恨和恐懼。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兒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只顧向前走。
書墨有些擔心地說:“三少爺沒打傘,又喝了酒,這……怕是會淋出病來的。”
朱慕賢嗯了一聲。
也許朱長安覺得這麼着,他心裡會好受一些。
從冰涼的雨夜一下子走進明亮的屋裡,感覺門裡門外就象是兩個世界。
原哥兒跌跌撞撞的走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他剛纔肯定吃過糕點,手上身上都是一股甜蜜蜜的桂花糖味兒。
朱慕賢把他抱了起來走進屋去。
這些天裡頭髮生了這麼多事,生老病死,人世無常。
又林說:“徐媽媽剛走。”
“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
就是爲了這兩天的事兒來安撫開解她,怕她因爲這些事兒心情更壞。也是,在老太太看,現在沒什麼比她的身子更重要了。尤其是出了丹菊小產的事兒,這時候的人總視婦人小產爲不吉不淨的事,老太太和徐媽媽生怕這些事兒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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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打算這周吃個火鍋,結果一看那個假羊肉啥的新聞,也不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