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奶奶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倘若把身子熬壞了,那哥兒和姐可去靠誰呢?要是那樣,只怕西屋的那個就稱心如願了。”
鍾氏絞着手裡的帕子。她何嘗不知道?可是錦珠是婆婆賞的人,不是她能隨意打罵買賣的。平時倒是一副聽話本份的樣子,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朱正銘一個月裡也總有好幾天是歇在她屋裡的。
可她看起來再老實,鍾氏也一直沒停她的避子湯。
如果可以,她當然不願意其他女人生下孩子,來分薄自己孩子將來的能得的利益。但是礙於婆婆,只怕這避子湯早晚得停。
想到這兒,鍾氏對婆婆的怨氣更添一重。
自己管不住男人,又不討好公婆,只會在兒媳婦身上耍威風。賜通房這種手段京裡頭的太太們常用,一來男人都愛新鮮,家裡有了,總比去外頭不三不四的地方尋歡強。二來還讓兒子和兒媳婦離心,更方便把兒子掌控在手心裡。
“其實,奶奶覺得,要不要請四少奶奶幫忙一起管管家事。”
鍾氏一下子擡起頭來,目光銳利。
陪房媳婦周嫂嚇了一跳,後面的話斟酌了一下才說:“我看着四少奶奶倒不是那種愛攬事兒弄權的人,這會兒二房還在旁邊兒盯着,就盼着奶奶出點兒錯。奶奶看着,要是有那不打緊的事情,託一託四少奶奶,總比自己這麼勞累強。”
鍾氏沒言語,不過周嫂看得出。鍾氏肯定不會答應。
周嫂在肚裡嘆口氣,不再提這個話,只說:“我去給奶奶把湯藥端來。”
她也知道,鍾氏好不容易把管家理事的權力抓在手裡。絕對不肯分杯羹給旁人。
又林提着水壺,慢慢把水淋下。朱慕賢靠在木桶邊上,那一線水衝下來。把他頭上搓浸的皁膏慢慢衝下去,露出原本烏黑的本色。
“好了。”又林輕聲說,聽着朱慕賢沒動靜,還以爲他睡着了,探身朝前,湊近了一些:“睡着了?”
“沒有。”朱慕賢沒有睜眼,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從又林有孕到生子、坐褥這麼長一段日子,夫妻倆倒有好久沒這麼親暱了。
“我聽說今天表妹來過。”
“嗯,是來過。”
“她說的……不是真的。”
又林把他臉上沾的髮絲撥開:“哪句不是真的?”
朱慕賢一笑。
妻子平時在人前規矩一分不錯,大概她這麼俏皮的一面只有他才能見着。
“表妹來到朱家的時候,纔不過三四歲。我和她算是一起長大的,除非過年那樣的日子,她纔回於家,其他時候,我和她差不多算是日日相見。那時候母親很想讓我將來娶表妹爲妻,我自己也是這麼以爲的。”
他敘述的很平靜,就象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當時祖父身居高位,於家當然求之不得。但是後來祖父被參,於家立刻變了臉。不但不再登門,在外頭還多番詆譭,一力要和朱家撇清關係,並要把表妹接回去,以免受朱家牽連。”
又林想了想,那個時候。朱家把朱慕賢送回了於江,而於佩芸也跟着回去了。又林就是那個時候見到了她。
後來朱慕賢進了書院讀書,於佩芸就回了京城。
“世人多趨利避害,於家把表妹另外許嫁,也是情理中的事。我雖然難過了幾天,可是表妹既然得了歸宿,我也就此當她只是普通親戚,再沒有別的心思了。”
又林嗯了一聲,輕聲說:“水要涼了,起來吧。”
照她看,朱慕賢和於佩芸從前年紀都小,就算有什麼情誼,也不能稱爲愛情。更何況於佩芸在朱家危難時背棄他離開,朱慕賢經受的不止是感情的背叛,要讓他再回過頭去接納於佩芸,待她從前一樣,那是絕不可能了。不止感情上邁過不去,他的自尊和一直以來堅持的道德禮義也不會允許。
也許當時沒有變故,他們之間的感情會更深厚堅貞。但是這個苗頭已經被徹底掐滅了。
又林和朱慕賢相識不止一年半載,做夫妻也有一年多了,對他的人品心性都很瞭解。朱慕賢要是心裡還有於佩芸,她一定能發覺。
孩子又啼哭起來,這會兒的孩子一天要吃數頓,連晚上也要加一兩頓,吃了睡睡了吃,勁兒都用來長身體了。
乳孃把孩子抱過來,又林解開衣襟給孩子餵奶。
這孩子吃着奶,眼睛還睜開條縫,看看又林,然後閉上眼繼續埋頭大吃。又林明知道這會兒他看不清什麼,心裡還是覺得很是欣慰。一擡頭的功夫,朱慕賢的目光灼灼,正盯着她露出來的白皙肌膚。
又林臉一熱,瞥了他一眼:“你瞧什麼哪?”
朱慕賢一笑。
等又林餵過孩子,交給奶孃抱出去,朱慕賢的手已經不規矩的伸了過來,把她摟住了,低聲問:“今天郎中替你看過了嗎?說什麼了?”
他話裡的意思,又林當然明白。
“郎中說,還得幾天呢。”
“真的?”朱慕賢滿面失望:“還得幾天?”
那樣子活象索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兒,從兩人成親到現在這麼久,又林還沒見他露出這麼任性孩子氣似的神情。
她繃不住,嗤地一聲笑出來,趕緊把臉轉一邊去。
朱慕賢一瞬間就明白過來自己是受了小妻子的騙了,可是心裡一點兒被騙的惱意都沒有。摟着她的手臂收緊,兩個人滾在牀榻上。
又林的襟口剛纔餵過孩子,只是鬆鬆掩住,這麼一搓一滾,又散開來。又林伸手想把衣襟攏上,手腕被朱慕賢給拉住了。
“你……你去把燈熄了。”
“就讓它亮着。”
又林有些難爲情,把頭轉到一邊兒去。
夫妻之間很久沒這麼親熱過了。
成親之初,兩個人都是新手,經常在這事上瞎折騰,一個弄的一身汗,一個又疼又難堪,根本也談不上什麼快樂。後來漸漸摸索出了門道,算是漸入佳境——結果情興正濃的時候,又林有孕了。朱慕賢剛嘗着甜頭,就這麼一直素着,也實在有點兒難爲他。
“你……慢點兒……”
幸好她恢復得不錯,畢竟年輕,底子好。黃媽媽又教她束腹等等方法,現在小腹看起來已經和沒有懷孕之前差不多了——當然,這是視覺上。但是如果手摸上去,就會發現還是有些差異。
結果朱慕賢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手掌輕輕貼在她臍下的位置上:“當時……疼的很厲害吧?”
“你也試試就知道疼不疼了。”
說起這個事兒,又林還是有些怨氣的。
朱慕賢的頭埋在她的胸前,聲音顯得悶悶的:“讓你受苦了……都是我的不是……”
他熱熱的鼻息都噴在她的肌膚上,又林打個哆嗦,感覺寒毛全都豎起來了。
朱慕賢也能感覺得到,原來柔滑的肌膚上起了一粒粒的小戰慄,看起來可憐可愛。
“這兒……好象比過去……”
又林擡手去捂他的嘴。
她當然知道自己身材有變化——可是聽朱慕賢這麼大剌剌的說出來,還是很難爲情。
又林身材小巧玲瓏,生產之後,胸脯自然變得更加飽滿鼓漲。她沒有用香料之類,可是身上卻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朱慕賢左聞右聞,亂嗅的姿態好象一隻小狗。
又林雖然很難爲情,可是覺得他這樣兒實在好笑,也張開手臂抱住他的頭頸。
朱慕賢的脣吻了上來。
他剛纔特意含過薄荷露,現在嘴裡一股清涼涼的薄荷味。
又林的手指在他猶帶潮意的發間穿過,緊緊攀住他的肩膀。
等到最後他進來的時候,格外剋制,小心翼翼的,輕聲問她:“疼嗎?”
又林沒作聲,腿勾在他的腰上,微微用力。
半邊帳子脫了鉤,垂落下來。雕蓮花鴛鴦的白銅帳鉤來回的蕩悠,一前,一後,晃在牀架上,發出咔、咔的輕響。
又林這一晚睡得比平時都沉。她這些日子也總是睡不安穩,孩子一哭她就會立刻驚醒。
早上她還沒睜開眼,先聽見窗外啾啾唧唧的鳥鳴聲。天色已亮,坊市之間的也越來越多,熙攘往來招徠聲也遠遠的傳來。又林伸了個懶腰,慢慢睜開了眼睛。
帳子被撩起來,又林轉過頭,朱慕賢朝她一笑,轉身去把銅盆端過來,到前微微躬身,笑着說:“爲夫來伺候少奶奶淨面。”
又林愣了一下,捂着嘴笑起來。
朱慕賢挺有模有樣的,又說:“請奶奶起身吧。”
又林索性又往後一躺:“我不起了,你就端着水候着吧。”
朱慕賢笑着應了聲:“是。”
又林掀了被子起身:“好端端的,怎麼今天格外勤快啊?無事獻殷勤……”
朱慕賢接口說:“奶奶昨晚上受累了,有事當讓爲夫服其勞,也是應該的。”
又林輕輕啐了他一口,果然就讓他這麼捧着盆,自己擰了手巾,掬水淨面……今天熱得反常,明天又要降溫十來度,不知道大家那裡天氣怎麼樣,要注意別感冒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