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次面當然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只是有可能做親家的兩個人相互有了個初步印象。四奶奶出門就催着老劉把車趕得快些再快些,早點兒到家。老劉從來沒見一向沉穩的四奶奶這樣焦急過,一時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呢。把騾子一套,正要揚鞭子,車裡頭四奶奶又說了句:“沒事兒,慢慢走吧。”
得,白緊張了。老劉尋思,這女人的心思就是變得快,一會兒一個主意。
既然四奶奶不催了,那車就慢慢悠悠的往家走。朱大太太也出了門,上了朱家的騾車往回走。
兩家明明離得很近,可是卻繞了一個圈子跑到旁人家來見面。
兩家的車離得也不遠,朱大太太掀開簾子看了眼前頭李家的車。
都是式樣差不多的青布騾車,趕車的人穿着一身青灰布褲褂,扎着褲腳,下頭是直口的黑布鞋,十分乾淨俐落,也十分規矩。
朱大太太暗中點了點頭。她隨丈夫在任上幾年,在京裡也常有應酬往來。這有的時候看人,不能光看主人,也得看跟着的家人。有的那主人身上挺光鮮,可是那趕車的、跟隨的人身上穿的可很不體面。這起碼說明一個問題,這主人家治家不嚴謹。要不就說明其實他們家外強中乾。
不光趕車的穿的齊整,連車前頭套的騾子都很有精神,洗刷的乾乾淨淨,毛色油亮亮的,一看就沒少吃好料。
朱大太太放下了簾子。
看來是李家是有錢的,只是不外露。別看四奶奶穿着打扮不顯眼,那麼精神的騾馬,京城裡等閒的散官兒窮官兒家都養不起。
這個親家值得結。
朱大太太不傻,這姑娘家怎麼樣,外頭打聽的話就算不能十成十的全信,起碼也有個六七分準。衆人都說這家老太太品德好,年輕時喪夫一直守節。撫養兒子長大。說這家姑娘也好,懂禮數,知進退,持家也成。壞話倒是沒打聽出什麼來,至於好話嘛,馬馬虎虎打個對摺來聽,那評價也不低了。
朱大太太打定主意,回去後就請個媒人去說合。
至於李家願意不願意——朱大太太從來沒想過李家會不願意。那絕不可能。在她看,自己家這門第、自己兒子這條件,李家上上下下還不得哭着喊着想攀這門親?除非他們傻。事實上朱大太太覺得今天來見四奶奶一面都給了李家好大面子了。
其實也不能怪她這樣想,她以往見過的人裡,包括她的丈夫、妯娌們,她熟識來往的那些人裡,無不是利字當頭。有權的想更有權,有錢的想更有錢。娶兒媳婦想娶個家底雄厚的,嫁女兒更是想攀上遙不可及的高枝兒。
朱老太太可是個明白人,問過了朱大太太今天見面的情形之後。捻着佛珠沒吱聲。朱大太太笑着說:“剛纔翻了翻,後頭幾天都是好日子。就是不知道鎮上的的好媒有哪幾家。”
“四奶奶還沒表示……且再等等。”
朱大太太怔了下:“……不用了吧?就賢兒這麼好的女婿,他們家還不是千肯萬肯的?”
朱老太太也懶得和她說理,只打個比方:“當時慧芬出嫁,你捨得嗎?還不是挑了又挑,揀了又揀的?”
這倒也是,朱大太太沒聲兒了。她也就一個親生女兒,擇婿的時候丈夫還沒失勢。那是大把的好兒郎任挑任選的。這個嫌長相不行,那個嫌才學不好。總之高低胖瘦全能挑出毛病來,哪個都不是十全十美。
朱老太太說:“想求親的也不止咱們家。聽說李家老太太孃家侄孫還想求親呢,那年輕人我也見過,挺沉穩的。”
朱大太太雖然沒說話,可是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她就不信這種偏僻的小地方還能找出個比自己兒子更優秀的來。
四奶奶那一頭,到家之後連口水都沒及喝,衣裳也沒換,直接進了老太太院子。
玉林還在一邊兒窗子下頭描繡花樣子,見四奶奶進來,忙擱了筆,起身問安。四奶奶這會兒哪有閒心思管她,隨便點了下頭,吩咐丫鬟帶她去院子裡轉轉。
玉林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李老太太。李老太太也點了下頭,她纔跟丫鬟一起出了屋子。
她身邊兒跟的這個丫鬟也是個老實頭,平時悶不作聲,問十句答一句的那種。玉林話也不多,兩個人在一起倒是合適。這丫頭是和白芷茯苓她們一塊兒進來的——從這兒就能看出親生和不是親生的區別來,又林那倆丫頭是她自己挑的,玉林這一個還是四奶奶給指派過來的,也可以直接理解爲挑剩下的。玉林倒是沒想過那些,比着又林給丫頭起名字的套路,也給這丫頭改個名叫黃芪。
“姑娘,咱們去看看花兒吧。我聽魏媽媽說,好些花兒都開了。”
這句本應該輕快的話讓她說的乾巴巴的,怎麼也勾不起人去賞花的興致。
玉林低頭想了想:“姐姐這會兒做什麼呢?”
黃芪誠實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玉林乾脆的往外走:“我去看看姐姐。”
黃芪跟在後頭。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走了幾步夾道,再過了道門,前頭就是又林的院子,離得倒不遠。
又林的院子裡栽着月月紅,天氣暖和,照料得也精心,花兒已經開了不少,紅的粉的紫的白的,引得蜂蝶團團亂舞。又林的窗子開着,一眼瞧見玉林進來,笑着喚了聲:“妹妹來了?”
玉林也笑了,三步並做兩步過去,也沒進屋,隔着窗子探頭看:“姐姐幹什麼呢?”
又林把冊子一亮:“閒着也是閒着,對會兒賬。”
玉林好奇的看了看,上面一行一行的字,她全認識,可是排在一起硬是不知道什麼意思。把封面翻過來一看,也沒寫什麼正經名字,在書脊上就有個標號寫着“丁十六”。
玉林頓時沒了興趣,湊過來在玉林耳邊小聲說:“姐姐,我和你說件事兒。”
又林渾不在意,順口問:“你又想借哪本書了?只管拿去看,就是別弄壞了。”
“不是。”玉林壓低聲音:“娘去找祖母了說話了,還特意把我支了出來。我猜,十有八九是給你說婆家。”
又林一愣:“小丫頭,你瞎猜的吧?”
玉林發現這麼隔着窗子說話實在不方便,只能暫時停下咬耳朵,先進了屋。又林吩咐小英去倒茶,玉林挨着又林坐下來:“真的。上一回娘去找祖母的時候我在裡屋,也聽見幾句。雖然娘沒有明說吧,可是聽那意思,是又有人提親了。這一回應該不一樣,孃的臉色挺鄭重的。”
又林也發現了,妹子不是在開玩笑。
她當然關心自己終身大事:“還聽見什麼了?”
玉林搖搖頭:“今天一個字兒都沒聽見,就讓我出來了。不過啊……我猜肯定不是表哥家。姐,我覺得你嫁表哥也不合適。”
又林有幾分驚訝,也有幾分好笑:“爲什麼啊?”
“我不知道……”玉林把荷包上的穗子在手指上繞來繞去的:“就是覺得不合適。”
又林逗她:“那你覺得,他哪兒不好?”
“這個我也說不上來。”玉林沒發現又林是在逗她說話,挺認真的說:“雖然說不上來他有哪兒不好,可是也說不上這人有哪兒好啊。姐姐你這麼好一個人,配他……反正我覺得要當我姐夫,那得不是一般人。”
又林忍不住笑了。
“小丫頭,就你還裝大人樣兒呢。”又林和她嘻笑幾句,倒沒再就這個話題談論下去。
玉林半大不小,對婚姻大概還充滿了憧憬和美好向往。她也得想想,要是男人太優秀了,那女人必然要面對更多的風險和競爭。就算他沒那個心,也會有無數的外部因素和各種誘惑主動找上他。生得好的容易自命風流,有才學的更愛玩個什麼紅袖添香、風塵知己那種情趣。這不是一個兩個人的問題,而是現在這個時代,男人普通都是這樣。就連李光沛這樣難得的好男人,談生意的時候還難免叫個唱、看個戲,喝個酒——
由此可見,男人越優秀,他能分給妻子的時間就越少。當然這話的意思不是說,要嫁就得嫁個窩囊廢,圍在女人裙子邊兒走不開的那種。
不過玉林還小,這些話沒必要現在就和她說。
又林一邊說話,一邊也忍不住想,有誰家又來提親了呢,能讓四奶奶認真的去找李老太太商量,又林把有可能的幾家在心裡都過了一遍,想不出是誰家。
小英端着茶從外頭進來,放下茶盞之後,又拿出個藍布包:“姑娘,這是書墨剛纔送來的,門上的人看見我就讓我帶過來了。”
看那包的形狀大小就知道里頭是書。又林打開布包看看,裡頭果然是書。簇新簇新的,還有一股沒散的油墨香。又林先翻過來看看書背上的標記,這不是本地的書,是東潭的印書坊印的。
玉林也探過頭來看了看,雖然對書好奇,可現在她對送書的人更好奇。
“姐姐,這是朱大哥送的?”
“嗯,是啊,應該是給德林的吧。”
但是又林覺得這書更有可能是給她的,德林對這些書可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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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有加速。。好吧,看來我還需要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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