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伯當然沒有死。更沒有趴在牀上奄奄一息的等死,不過也說不上有多麼愜意,更沒有狐狸一樣的躲藏在暗處緊緊盯着蠢蠢欲動的各方勢力。
這次刺殺,確實是傷了李四,也算傷的不輕,但是要說致命或者嚴重傷害,還遠遠談不上。肩膀子上抹着和狗屎一個顏色,和狗屎味道也差不多的拔毒藥膏,左右纏繞的白布裹了一層又一層。諸如牛黃紫英等清血化毒的湯藥就沒有斷過,一碗又一碗顏色詭異味道濃重的藥湯灌進了肚子,走動的時候,肚子都發出咣咣的水聲……
“這個世界很大,大的超出我們的想象,中國不過是其中一部分……”李四很隨意的說着,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旁邊的素衣女子則把李四的大白話修飾潤色,記錄下來:
“夫華夏者,實爲世之一隅,非萬方之央。族之千萬,生民億兆……”
到了明末的時候,對於世界的理解已經有了一個比較正確的概念。尤其是西洋各地商人和傳教士的蜂擁而入,讓很多人對世界都有了一個最基本的瞭解。
在科學技術方面。因爲缺乏最爲基本的系統理論和體系,很多比較高級的技術還無法實現,但是李四可以把嶄新的思想傳播下去。
世界即將面臨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變革,以前的世界格局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奉行了兩千年的仁義道德將被弱肉強食所取代,這個世界已經到了叢林法則的邊緣。
“這麼多的民族和國家,爲了獲取利益,將展開你死我活的爭鬥。不再是什麼正義和道德的戰爭,而是爲了生存,這個世界就好像叢林一樣,牙尖爪利力量強大者才能夠發展壯大,那些弱小民族將成爲強者口中之食,文明就會毀滅,民族本體將會滅亡……”
李四根本就不必估計什麼言辭語句,只要把本意說出即可。這個負責錄書的素衣女子文字造詣極高,很自然的會把李四的話語修飾出來,在不改變原意的情況下讓語句更加通順:“民族如林,力強者勝。敗者毀而勝者存,非爲仁義實是掠奪……”
“咱們的兄弟姐妹當有冒險求存的思想準備,若再如以前般自命天國……”
素衣女子下筆如飛:“同胞奮起,當思冒險求功而不求苟安,爲人所食亦或食人,已至擇時……”
“好吧。這就是總綱,下邊的詳細章節我再好好的想想。”
素衣女子把紙張晾在桌上,小心的吹乾了墨跡:“大帥,自本朝萬曆年間開始,世人已多知世界之大。可真有大帥說的這麼兇險?”
“真實的情形比我說的還要兇險,幾千年來,已到大更大換之時。這個時候要是落下一步,以後就步步是血處處是災……”李四說道:“等書出來之後,先在赴死軍內部刊行。對了,這個東西也不是什麼聖人教誨,和前程出路無關,沒有死記硬背的必要,只要想法子讓人們明白這裡頭的意思就好。”
李四太清楚這個時代了,也太清楚赴死軍了。辛辛苦苦弄出的這麼一個東西,稍不留神就會被人們弄成什麼聖賢文章,說不準還會當成新八股一樣倒背如流,理解成爲晉身高升的玩意兒,如此一來,可就是捨本逐末了。
李四想的就是把這種弱肉強食的思想確立起來,最起碼也要深入人心,讓大家明白一點兒最基本的東西。至於作爲開端的冒險精神,還需要利益的誘導。
“大帥,長平公主就在外面,說是來探望……”親兵來報。
“不見。”這個長平公主已經來過多少回了,應着探望的名頭,其實就是想看看忠誠伯到底怎麼樣了。其他還有各類人等,也都是打着這樣那樣的幌子來見,無非也是抱着相同的目的。若是不知道李四的真實狀況,他們還真不知下一步應該如何應對。
“還是老樣子。什麼也別說,就是不見。”
“稟大帥,長平公主是夥了唐王一過來的。唐王正鬧騰着要硬闖呢,是不是動粗把他們攆走?”
“唐王,還是不見……”李四沉吟半晌忽然問道:“今日初幾?”
“初一。”
“哦,火候也差不多了,讓他們進來吧。”李四笑了笑:“醜媳婦還要見公婆呢,我也得透透氣了。”
靴聲響動,唐王挑簾子進來,身後跟着的自然是大明朝的大長公主長平殿下。
二人都是心思精明的,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揣摩李四的生死。和那些個市井老百姓不同,唐王和長平公主還是能夠知道一些消息的:赴死軍往來調動,近萬的人馬放出去征討兩遼,這種規模的調度和動員,也只有李四本人才能做的到。
從種種蛛絲馬跡來看,李四並沒有死。
可忠誠伯究竟傷的有多重,是不是如外界傳聞的那樣奄奄一息時日無多?這纔是他們二人最爲關心的。若是李四所傷極重,真到了苟延殘喘的時候,二人必須要做的就是如何保持住赴死軍親近朝廷的大方向,最起碼也要保證赴死軍進入後李四時代之後不會有染指江南的心思。若是真的有什麼機會,興武朝廷就是砸鍋賣鐵把褲子當了,也要把赴死軍收在手中。
可眼前的李四並不是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的樣子,肩膀子上雖還有裹傷的痕跡,可生龍活虎的樣子卻是再明顯不過了,正笑盈盈的看着呢。
“我說唐王,是不是過來弔唁的?紙錢帶了沒有?”李四若有所指的開着玩笑,伸手示意上茶。
“紙錢帶了,香火也不少呢,一會回去了我就燒給你。”唐王根本就不信李四已死,但是也絕對沒有想到李四會如此輕鬆自在,有點兒誇張的看着玩笑。掩飾着臉上的尷尬。
長平公主微微笑了笑,擡手拿起桌上的稿紙:“外頭的風言風語都滿了,怎麼說的都有,忠誠伯還有心思做這些書墨雅緻之事,真是讓我……我們白白擔心了一場。”
“我說李大兄弟,韃子的小小箭矢都能傷了你,看來你也不是真的百靈護體吧。”唐王不住的開着玩笑,似乎在掩飾什麼。
“哈哈,我可不能死,要不然這赴死軍可就亂了。”李四自然明白二人的真實想法,卻不怎麼在意,忽然就是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我那個老搭檔,就是楊廷麟,他來了沒有?或者還是在趕來的路途之中?”
朝廷裡是什麼心思,李四自然清楚的很。赴死軍的大帥要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肯定委派楊廷麟,還是不是想把赴死軍收進囊中?
無論是長平公主還是唐王,都明白李四的意思,尤其是在這種場合,怎麼說都算計着李四身後之事的意思。就好像在奔喪的途中盤算着如何爭奪死者的財產,到了地頭才發現人家根本就沒有死,這種尷尬就別提了。
“楊廷麟麼?李兄弟是說楊廷麟吧,哈哈,”唐王羞愧的臉色通紅,不住的乾笑着:“哎,大家都別裝了,又不是唱戲,有什麼好裝的?楊廷麟沒有過來……”
“忠誠伯也是心思深遠,早就料到了朝廷會如何辦理,”長平公主微微搖頭:“以我來看,雖然我們還沒有接到任何關於楊廷麟的消息,可朝廷肯定是遣了楊廷麟過來的,只是因爲事情緊急,所以來不及知會你我……”
“我猜老樣那樣的人肯定會過來的,不過過來也就過來吧。我也想看看以前的老搭檔呢。”李四還笑呵呵的開着玩笑呢,忽然就是滿面肅穆的說道:“以後要是真有類似的事情,千萬不要讓老楊過來了。萬一哪天我要是真短命了。老楊要是過來的話也是送死。那時候不管誰來也沒有用,來一個殺一個……”
這說話兒就變色的本事李四已經練的很熟練了,就跟唱戲一樣。
李四的話裡話外,已經透露出一個明確的信息:赴死軍的將來已經做了安排,絕對不會落入任何人的手中。到時候誰要是想收了赴死軍,肯定是自找苦吃。
長平公主是很等精細的心思,李四這種警告甚至是威脅的話語自然清楚的很,也不想回避這個話題:“既然忠誠伯都這麼說了,我也會給聖上那邊傳話的。不管怎麼說。忠誠伯無有大礙,這就是好的。”
根本就是爲了岔開話題,唐王無話找話的說道:“我說李家大兄弟,你的婚事……”
唐王所說的婚事,自然是和長平公主之間的事情。
李四很是無所謂的說道:“想必公主殿下也和唐王說過的,婚事不婚事的本不打緊,若是需要的話,也可以完婚。若是生下個一兒半女的來,朝廷和我都省心。”
“我也是如此認爲。”說起婚姻和生育之事,長平公主連最起碼的嬌羞靦腆都沒有,更沒有絲毫的小女兒家那種抹不開,象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比李四更加無所謂:“完婚之後,我的責任也就完了,省的這麼整天的思前想後。以後什麼樣子隨他去吧……”
沒有嬌羞矜持的女兒之態,更沒有自顧自憐的哀怨,甚至連一點兒嚮往或者期待的意思都沒有。
二人之間就算是成婚了,也不可能有什麼鸞鳳和鳴的美滿,更談不上什麼卿卿我我,最大的可能還是和現在一樣。
這根本就是一樁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婚姻,在有的時候,這也是一個必然。
無論算不算是一種犧牲,個人的幸福在大勢面前都是微不足道。
“等兩遼的事情完了。我肯定是要迎娶娥子的。”一說起那個什麼也不懂的丫頭,李四或許還有一點點兒的真感情。可這種感情和情愛沒有多少關係,具體是什麼就是李四自己也說不清楚。從一開始,李四就不對個人生活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就算真的是找了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婚配,就算真的是有個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女子做妻子,也遠遠談不上什麼真正的溝通。和娥子這麼湊合一下,或許還有蘊含其中的親情,也算是對老路的一個承諾吧。
就算是強勢如李四者,都放棄了對個人幸福的追求。
屋子裡的氣氛顯得很是沉悶,就連老於事故的唐王也吃不準是不是應該再開個小玩笑什麼的。
長平公主看着剛剛整理出來總綱,對那素衣女子說道:“這些筆墨功夫以後還是我來做吧,你們征戰四方,也該好好的修養一下了。反正我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做點兒這樣的事情,錄一錄書的事情也能勝任。”
這素衣女子絕對不是什麼僕役,不僅是聖賢后人,更是七殺決死的勇士,就算長平公主這樣的天家之尊,說話的時候也有最起碼的禮敬。
“好哇,好哇,”唐王拍手大讚。
這可是好事情,二人相處的久了,說不準會有什麼柔情蜜意之類的東西出來,這可比讓公主大侄女寡淡無味的做個“門面”夫人要好的多。
李四也是無可無不可:“我的唐王老千歲,有個事情吧我一直想給您老人家唸叨唸叨,又怕您膽子小……”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唐王終於感覺到氣氛不是那麼沉悶了,笑呵呵的說道:“我就知道你憋着壞,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確非好事。”李四說道:“我想着讓唐王跑一趟陝西,讓吳三桂表個態。老實說吧,咱們這邊準備的起八九不離十了,要是吳三桂再做着割據一方的美夢,就意味着戰爭。唐王您是代天的人物,身份擺着呢,做這個說客也最合適。”
“你一邊兒吧。”唐王直接就否了李四的意思:“我這個身份也就是個擺設,連你都不拿我當一回事兒,吳三桂就更不把我當盤子菜了。”
“哈哈,現如今的形勢想必唐王也看出來了,吳三桂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李四有口無心的對着南邊拱了拱手:“就算朝廷不希望我坐大,這種事情是能擋住的?再者說了,不管吳三桂對朝廷有了什麼許諾,都是空口白牙的說大話。他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還能給江南什麼強有力的支持?”
這話纔是根本。
朝廷絕對不希望看到李四一統的局面,可吳三桂也幫不上朝廷什麼。李四甚至不需要什麼名號,直接就能開打。這種情況下,朝廷也就只能睜一眼閉一眼了。
“哎,我說李大兄弟,既然你都想好了要打,還要去陝西做和事佬?這不是多此一舉麼?”
“打是肯定要打的,無論吳三桂還是咱們,都不會希望打的不可收拾,唐王明白了吧……”
“嗯,你的意思我是知道的,都是自己人嘛,亮亮架勢也就算了,不能真把腦袋打破了……”
朝廷早就失去了對地方實力派的有效控制,連忠誠的不能再忠誠的雲南沐家,都是僅僅把忠誠保留在禮儀這個程度上。對於其他地方,根本就是用實力說話,沒有人在乎什麼朝廷不朝廷的。拳頭大的就是王,眼看着就是又是一場爭霸的局面。
二月中旬,北邊草原上的大混戰忽然就出現了變數。
已經四面楚歌的科爾沁蒙古集中力量,擊敗了楚虎的喀爾喀主力。
雖然是退出去兩百多裡,而且主力一時很難收攏起來,可喀爾喀首領楚虎大人並不擔心。因爲喀爾喀人強有力的盟友赴死軍已經進入了草原。
科爾沁的主力都被喀爾喀吸引到了北方,其內部早就空虛到了可怕的地步。以赴死軍的戰鬥力,對付根本就來不及回援的科爾沁本部,根本不必勞心勞神的下多大力氣,只要走過去,就能滅了做困獸之鬥的科爾沁。
所以喀爾喀各部根本就不擔心,也不着急扳回這一局,而是不遠不近擺出一個對峙的姿態,等着看科爾沁的笑話。按照赴死軍的進展和科爾沁的空虛計算,用不了三五天的工夫,剛剛取勝的科爾沁人就得火燒屁股一樣的往回跑。到時候,喀爾喀的勇士只要追着打就是了。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的是,科爾沁根本就不大理會赴死軍的北伐之師,連最低限度的防範都沒有做。而是繼續往北邊派遣兵力,死死的盯住喀爾喀。
當赴死軍深入的時候,科爾沁投降了!
科爾沁內部也有細分,龐大的科爾沁部族其實就是由幾個大小不等的部族組成。當科爾沁所剩無幾的武裝部隊還在北邊的楚虎互相對峙的時候。這些大小部族的王爺、旗主已經和赴死軍把酒言歡了。
在包括科爾沁在被的絕大部分部族心裡,其實並沒有一個很完整的投降概念。
在當時的各部心中,投降其實和結盟差不多,遠遠不象中原那樣把投降看的多麼重要。尤其是對赴死軍的投降,也沒有什麼好羞恥的,要是臉皮稍微厚一點兒的話,都可以直接理解成結盟了。
就算是投降了,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變化嘛。肥美的牧場還是科爾沁人的,成羣的牛羊也沒有更換主人。不管是草場還是河流,都是大草原上固有之物,是長生天恩賜給蒙古人的。這些東西誰也帶不走。
不管赴死軍有多麼強大,他們也不可能真正的佔有這廣袤的大草原,大草原永遠是屬於蒙古人的。
現在的滿清已經是完了,與其和滿洲人一起滅亡,不如和赴死軍結爲同盟。其中的利益就不必說了,最關鍵的是可以讓科爾沁各部渡過眼前的危機。
蒙古人最大的敵人從來就不是什麼外人,而是自己人。
尤其是對於現在的科爾沁各部來說,最兇殘的敵人根本就不是什麼赴死軍,而是虎視眈眈的喀爾喀及其盟軍。
赴死軍這樣的力量永遠都是一個過客,他們來這裡的根本目的還是擊敗兩遼的滿清。只要科爾沁人轉變態度,更換一下盟友,就能把赴死軍這個敵人變成朋友,還能用草原上的物產換來中原的產物。
可喀爾喀不同,楚虎就是要滅亡科爾沁,把所有的成年男子殺光,然後把女人和孩子化爲他們的奴隸,霸佔科爾沁人賴以爲生的肥美牧場,搶奪部落裡的牲口、焚燒各部的帳篷……
科爾沁其實已經很虛弱了。
滿洲抽調丁壯逐漸蒙八旗,吳克善又把輕騎兵葬送想關內。之所以不計代價的抵抗喀爾喀,一來是爲了再看看風向,再者就是包圍屬於自己的東西,絕對不能把草原讓給喀爾喀。
草原上的內戰遠比外敵更加慘烈,根本就是亡族滅種的爭鬥,這是草原上的傳統。所以科爾沁人寧可全部戰死在喀爾喀面前,也絕對不會退縮。
但是赴死軍一來,就不一樣了。
很輕易的應允了科爾沁的條件,同意他們投降。
赴死軍再次前進兩百多裡之後,終於進到了科爾沁的核心地帶。
途中有科爾沁人的嚮導和馬車幫忙,一到了這種大型的居住地,立刻受到極爲盛大的歡迎。
宰殺肥羊,獻上奶子酒,還有年輕的科爾沁姑娘翩翩起舞,滿洲人最鐵桿兒的盟友就這麼輕易的成了赴死軍的盟友,連最起碼的戰鬥也沒有發生。
最讓赴死軍士卒好笑的不是科爾沁的投降,而是他們的統帥程子棟。
一軍統帥的程子棟怎麼說也是個大人物了,儘管一再表示自己已經有一個老婆和一個小妾了,可還是做了科爾沁人的女婿。
這事情看起來好笑,可絕對沒有什麼值得發笑的。科爾沁中大的部落就有三個,控制着三鎮六旗各廣袤的地區。雖然能夠戰鬥的丁壯都消耗的所剩無幾,終究是一個很大的部族,聯接南北的大族。按照大帥的意思,這種大型的部族不大可能真正消滅,能夠招撫還是招撫爲上。
“喀爾喀是壞的,赴死軍是好的。”郭爾羅斯科爾沁的旗主喝的有點兒高了,本來就不會幾句漢語,如今舌頭都打結了:“咱們是一家人了,要是赴死軍的勇士能夠幫助我們郭爾羅斯科爾沁人把喀爾喀打敗了,我就把另外一個女兒嫁給赴死軍的勇士……”
政治聯姻已經不再是一種手段,甚至發展成爲一種風俗。可程子棟怎麼也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喀爾喀還是赴死軍的盟友呢,不可能爲了科爾沁就轉身去打,別說是再給一個老婆,就是再給一百個也不行:“楚虎大人那邊,我會派人去說的,科爾沁和喀爾喀都是我們的朋友了,有些誤會也可以到帳篷裡來談……”
如果赴死軍說和的話,喀爾喀和科爾沁之間肯定會劃分出勢力範圍,所慮者也不過賠償牛羊的多少而已。
“杜爾伯特科爾沁的人沒有過來,但是我們的朋友不必擔心。我們早就說好了,只要赴死軍過去,他們會幫助我們共同的朋友,一起打建州人。”另一個旗主說道:“但是我們的朋友也要保證,保證我們的草場和牧民不受到傷害!”
“我可以代表我家大帥肯定這一點兒,剛纔我已經說過了,草場對我們來說沒有用,這裡也不能種糧食。我們對草原沒有興趣,只要各部能夠幫助我們拿回兩遼,草原永遠都是你們的。”
一個臉色微黑的大辮子姑娘過來給程子棟敬酒,唱了一首很好聽的歌曲,留下一把銀柄的小刀,就轉身而去。
按照當地的風俗,這也就是示愛的一種方式。
當天晚上,程子棟就帶着銀柄小刀鑽進了這個姑娘的帳篷,品嚐了草原上最肥美的“羔羊。”
聯姻的關係確立之後,程子棟的軍隊性質也就變了。
各部的武裝力量極其虛弱,就是想和赴死軍一起作戰,最多也就是象徵性的意思一下而已。幾天之後,在楚虎的錯愕之中,程子棟這個科爾沁人的女婿就帶隊東進了。
科爾沁和喀爾喀之間已經由戰爭轉爲談判,如何劃分如何賠償已經是蒙古人的家務事了。
二十多天的時間裡,科爾沁三鎮六旗已經改換門庭。
“科爾沁降了?”濟爾哈郎的腦袋嗡的就是一下子,大正殿裡的幾個旗主一聽到這個消息,都震的臉色發白。
科爾沁不可能擋住赴死軍,這是所有都承認的事實。但是科爾沁廣闊的空間就是無價的財富,可以遲滯赴死軍的進展速度,爲盛京方面爭取時間。
現在好了,科爾沁集體倒戈了。
如此一來,局勢立刻就崩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科爾沁的轉變,讓滿洲直面赴死軍的威脅。若是赴死軍按照大明朝關寧軍的老路子走,還有許多雄關要塞可以抵擋一下。可赴死軍是從側面來的,過了科爾沁就能直接把刀子捅在左肋上,可真是致命。
自從代善死了之後,愛新覺羅的勢力已經大減,在很大程度上,八旗議政的制度都是由濟爾哈郎主導。對於濟爾哈郎來說,根本就沒有力量去阻擋赴死軍,唯一能夠做到就是延緩滅亡的時間,期待還能有什麼奇蹟發生。
如此一來,赴死軍起碼決戰的日程提前了四個月,就算是再有什麼精妙的安排也用不上了。
刺殺李四,若是能夠成果的話,肯定會引起赴死軍內部的動盪,雖然和赴死軍的決戰依舊不可避免,變數也就多了,或許還有一點點機會。
很顯然,這次刺殺行動沒有成功。
不僅沒有成功,反而招致了赴死軍的報復——把戰爭提前了。
“盛京是守不住的,現在撤退還來得及,咱們往東北上撤退,赴死軍的大軍不可能跟進到深山之中……”
“慌什麼!”濟爾哈郎惱羞成怒的大吼了一聲:“撤退還有什麼用?赴死軍從科爾沁那邊過來,明顯着不是要攻打盛京,而是要把咱們圈住,然後一點兒一點兒的收拾。跑進深山就能夠安穩麼?赴死軍要是圍剿的話,進山反而更慘!”
“怎麼辦?咱們怎麼辦?”
“八旗還有幾十萬人口,要是擋不住赴死軍,可就全完了!”
“幾代人的經營,就這麼完了!”
濟爾哈郎大怒道:“還說什麼幾代人的經營?要是多爾袞不進關的話,怎麼也不會有今天?”
“把冬木娜殺了,科爾沁背叛咱們,就殺了她。”
“你們都瘋了麼?現在殺一個小孩子還有什麼用?”濟爾哈郎暴怒的一拍桌子:“都好好想想吧,赴死軍是從側翼過來的,要是直接殺到盛京,咱們還能退到建州以東,若是赴死軍先圍住了北邊兒,咱們就連退路都沒有了……”
“朝鮮那邊……”
“不要指望朝鮮,朝鮮的反叛也是遲早的事情。”濟爾哈郎呼呼的喘着粗氣,逐漸回覆了一點兒冷靜之後才說道:“把所有的兵力都調集到北邊兒……”
“兵力北調?咱們就沒有縱深了。要是赴死軍突破了,盛京可就真的沒有半點兒指望了……”
“盛京早就完了。”濟爾哈郎冷靜的說道:“只要先把北邊護住再說,要不然幾十萬滿洲女真部族,一個也別想活下來。只要護住了北邊,咱們就還有退路。”
濟爾哈郎的戰略意圖十分明顯,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不能赴死軍把後路覆蓋了。就算是拋棄了盛京甚至是丟掉整個建州,都可以一路北退。
退到人跡罕至的極北之地,雖然會出現難以想象的折損,可終究不至於滅族亡種,總還算是保存下了一點點種子。
大殿中一片趁機。
濟爾哈郎忽然想笑,笑代善死的太及時了,至少他可以不必親眼見到這個部族的滅亡,也不必爲眼前的局勢所擔憂。也許之後那個一直都迷迷糊糊的老代善才是最清醒的,所以他死了。
民族的根基太過薄弱,又走上了行險求勝的不歸路,只要有一點點兒的差錯,都會招致災難性的後果。無論怎麼樣輝煌的勝利,也不管曾經面臨怎麼樣的絕好機會,實力上的差距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徵集兵馬的事情一直在進行,可效果實在不值一提。現在的八旗子弟都知道即將面臨滅頂之災,不僅沒有生出同仇敵愾的決死一戰的豪勇,反而愈發的透支未來,不顧一切的爭取在滅亡之前享受更多。
現在的八旗已經不是以前的八旗了,這不是表現在戰兵的多寡,也不是因爲局勢的兇險,而是因爲整體的不思進取。
自從那些老一代的八旗勁旅葬送在關內之後,新的八旗戰兵始終培養不起來。時間的緊迫和撤退的倉促,讓八旗丟失了很多東西。局面發展都如今,就算是能夠迅速拉起一支可以派上用場的精銳武力,也是於事無補,反而會帶來更大的災難。
八旗已經不是赴死軍的對手,實力的差距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彌補的。戰爭其實早就進行不下去了,濟爾哈郎比任何人都想結束戰爭,哪怕是無條件投降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問題的關鍵也在這裡,赴死軍已經一次又一次的表現出了不應有的強硬,絕不接受投降。
把八旗斬盡殺絕,在濟爾哈郎看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不是說李四沒有能力實現這個目標,而是沒有這個必要。
作爲一方霸主,李四的全部目標就是爲了殺光八旗?赴死軍存在的意思就是這些?這絕對是不可想象的。
兩個民族之間的仇恨確實很深,但是李四完全沒有必要再加深這種仇恨,也沒有必要把武力和時間用在屠殺上面。
易地而出,若是濟爾哈郎有了李四現在的實力,絕對會提出苛刻的條件招降整個滿洲,然後建立全所未有的霸業。
殺韃子這種事情只能作爲積攢人望的口號,在得到實力之後還這麼做下去,就真的不知道李四是怎麼想的了。
要說威脅的話,現在的八旗已經不可能再對他李四有什麼威脅。就算是他想或者這片土地,也可以用武力爲輔談判爲主的手段進行……
濟爾哈郎從來就不相信什麼承諾和大義,只相信利益。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利益的趨勢。
實在看不出殺光所有的滿洲女真對李四有什麼實實在在的利益。
雖然赴死軍完全可以通過戰爭或者人口和地盤兒,可納降的話,不也是一樣能夠做到嘛?
所以濟爾哈郎的內心深處始終還有一個希望:李四定然是需要什麼,只要滿足了他的需要,滿洲人就能夠躲過這次前所未有的災難。
金銀?地盤?人口?顯然不是這些。
也許李四並不是很在意整個滿洲幾十萬旗人的死活,可是濟爾哈郎很在意。
時間的緊迫已經不允許再行試探,幾十萬旗人的生死存亡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濟爾哈郎才能領會當年皇太極的穩妥和保守,其中蘊含着的顧慮和擔憂。歸根到底還是對敵我綜合實力的清醒認識。兩個民族之間的差距,不是因爲一兩個雄才大略的領袖和一個絕妙的機會所能夠抹平的。
“也許我們應該再次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