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千山萬水

7月份的時候,清晨的母親生了一場大病,她回去照顧了母親一段時間。

清晨的母親雖然在她13歲那年改嫁了,但嫁得並不遠,她只與清晨隔一個鄉。

自從清晨高中畢業出來工作以後,每次回老家都會去看望她母親一回,並給她一些現錢。她聽別人說,母親嫁得並不好,改嫁的那個男主人剛開始對她還不錯,但相處了幾年後,就漸漸對她惡語相向了。

她因爲身子孱弱,幹不了太多的農活,人又有些憊懶,做事挑三揀四,沒有能力自己闖蕩到大城市拼出一條活路,所以只能窩在別人家的屋檐下,靠那家的男主人施捨她養活她。她雖然可以幹一些農活,但她幹活創造出來的價值,實在不夠養活她,她身子損耗治病所花的錢遠遠大於她所掙到的錢,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沒有辦法自食其力,一輩子就這麼窩窩囊囊的,好像是天生的一樣。

高中畢業後原以爲可以卸下一些家庭的束縛,不曾想這家庭的束縛會一輩子牢牢的捆綁在她身上,這是印在骨子裡的章,註定的,抹不掉。

這一次她母親生了這場大病,那家的男主人不想理她,把她照顧得一點也不好,她母親便打了電話給清晨,讓清晨回去照顧她。

清晨回來後,住在市裡的大舅家裡,每日都會按時到大舅家取好飯菜送往人民醫院給她母親。晚上待她洗好澡後,清晨幫她洗衣服,曬衣服,再把疊好的衣服整齊的放在她夠得着的衣櫃裡,方便她拿取。凡是有清晨在的時候,不管什麼事情都不必她母親動手,她知道,自己能爲母親做的事,很少,便儘量在她身邊的時候多做一些事,減輕一點她的痛苦,讓她享受一些做人的快樂。

她不是不愛自己的母親,小時候母親改嫁,雖然她不傷心,但也希望她找到一個能照顧她後半生的男人,這樣她才能安心的去做許多想做的事。但後來聽到和看到她過得不好,她的壓力徒然倍增,她明白,或許以後都得長長久久的照顧她的母親,爲她養老送終了。

晚上回大舅家休息時需要走的路,只經過三個紅綠燈便到了,其實大舅家離市人民醫院也沒有多遠,從醫院裡走出來,徑直往前走100米,然後過紅綠燈左拐走到馬路對面再右拐過一個紅綠燈,走到馬路對面,往馬路的南邊走50米再過一個紅綠燈走50米便到了。

但如今走這三個紅綠燈的路程,似乎卻是清晨這一生走過的最長一次紅綠燈的路程,她走得有點恍惚,有時候都看不清馬路正方開來的小車,小車司機經過她身邊時氣得從車窗內惡狠狠的噴出一句:“走路不看路,想找死呀!!”

清晨被嚇了一跳,趕忙擡眼看了看馬路對面的信號燈,這才發現,她闖紅燈了。

是的,她恍惚着,所以人變傻了,走着走着竟然看不到紅燈就徑直走了過去。

生活有太多的苦難等着她一一去經歷,她有點應付不過來了。從出生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她就註定了不是來人世間享受生命的樂趣,而是到人間來歷劫,來渡這九九八十一難的。而今,這是第幾難了呢?

清晨悲哀的想着,老天爺爲什麼要讓她母親生病,爲什麼不能讓她母親過得順遂一點。她已經替家人受了這麼多罪,爲什麼就不能讓她的家人得到一些幸福呢?這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酸鹹苦辣,她才二十一歲就差不多全都經歷了,這種苦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學業沒有,愛情沒有,家庭沒有,她到底還有什麼?

不管她有什麼,權當做老天爺對她的考驗吧!只能這樣想了。

清晨坐在大舅家客房的椅子上痛苦的思考着她的坎坷人生,努力想着如何去解決這些問題,如何把她母親安置好,將來該如何打算,如何才能闖出一條光明大道,好對得起老天爺對她的考驗。

清晨的母親病好了以後,她依舊把她母親送回了那邊的男主人家。

——她現在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把她母親接出來養活,資金不足,房子沒有,哥哥不曾點頭。

如果擅自把她母親接出來養着,就得考慮將來的後果,她有可能一輩子無法嫁人,畢竟帶着個需要她養活的母親。

而這個母親,清晨與她哥哥都是一言難盡...

如果清晨帶着她的母親還能嫁人,那一定是前世修來的福氣——遇到了肯接納她的好人家。不然,只能等,等她變得有錢....

清晨在返回深圳的前一天,用自己的身份證辦了一張銀行卡給她的母親,並告知她以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她寄一筆生活費,相當於幫她存了一筆私房錢來傍身。她還讓她母親妥善保管好銀行卡,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給她存了錢。最後還告訴她一句,等她,等她有能力了,會與哥哥商量好如何安置她。

安排好一系列的事情後,清晨才稍微安心的返回了深圳繼續上班。

9月15號這天晚上,清晨洗好衣服曬乾後,一邊聽着手機裡播放的音樂,一邊擺弄陽臺上自己新買的三盤花卉。

8月初,她與雪荷還有雪荷的男朋友到鎮上的花鳥市場買了一盆百合花,兩盆君子蘭。兩盤花都開得很茂盛,花葉也濃綠肥厚,用指甲蓋輕輕一掐,那翠綠的葉子立馬像能溢出水的樣子,鮮嫩得好想咬上一口。而花朵的顏色開得也很正,百合白得純潔無瑕,君子蘭紅得嬌俏可愛,這兩種花都是清晨非常鍾愛的花卉,百合象徵對生命的忠貞聖潔,君子蘭象徵着對生命的堅強剛毅,威武不屈,清晨需要這樣的高貴品質作陪。

說了也怪,至從養了這三盤花以後,清晨的精神似乎比以前好多了,心情也舒暢了不少。以前她經常一個人悶悶不樂的躲在房間裡看書,似乎只有看書才能讓她快樂。但最近一個多月來,每當她看到這三盤花,心情就大好,人也變得活泛了許多。並且她開始把許多不愉快的事放置一邊,專心的侍弄她的花草,是這些美麗的植物和她喜愛的文學作品給了她勇氣,讓她重新燃起鬥志,勇敢的對面生活,帶她走出陰霾。

清晨接了一杯水,刷着牙看着她的花,看着看着,突然發現牆角有幾隻螞蟻沿着牆邊一路往上爬,當螞蟻爬到她的盆栽附近時,竟然在這三盤花的周圍轉了幾圈,轉得暈頭轉向後,有三隻螞蟻把前面兩隻腳使勁撐了起來脫離陽臺,然後停在半空中胡亂的揮舞着,頭還在不停的搖擺,好似在大聲的跟植物們說話一般。清晨看得入了迷,覺得這幾隻螞蟻甚是有趣,想是應該是聞着花香爬上來的,它們都想嘗一口這香甜的花蕊。待清晨欣賞夠了後,突然驚醒過來,不得了,得去買一些殺蟲劑回來噴一下,否則過不了多久,它的花有可能就被螞蟻咬個精光。

看着眼前渺小的螞蟻,清晨有點不忍心按住它們,結束它們的生命,便用手一隻一隻把它們從陽臺上彈了出去,算是給它們一次機會,而能不能活下來,得看它們的造化了。

當彈到最後一隻螞蟻時,清晨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過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原本不想接,但看了一眼號碼的歸屬地是武漢——這個電話是從武漢打來的。

清晨想起了前兩日寧願給她來電讓她記下趙子易的手機號碼,交代她備註起來,還說趙子易會在近期打電話給她,讓她注意接聽一下。清晨聊完後剛準備把趙子易的手機號碼備註到通訊錄裡,卻突然被同事喊出去幫忙擡一下物件,回來後竟把這個事給忘記了。清晨猜測着應該是趙子易給她打來了電話,還好多眼注意了一下號碼歸屬地,否則又得叫他多打一回。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清晨溫和的問道。

這時對方卻有點淘氣的跟她打哈哈道:“你猜我是誰?”聲音帶着磁性,已經不似當年趙子易的聲音。清晨不禁震了一下。他的聲音變化真大,短短五年,竟給人一種幾年不見,人已變得有點滄桑的感覺,滄桑中又帶着成功男子成熟穩重的味道,已經不似初中時候的那種童稚感,有點像中年男子的聲音,渾厚沉着,清晨差點沒聽出來。

然而,如果清晨沒有記錯,趙子易今年只有二十歲。

“你是趙子易吧?”清晨笑着說道。剛纔第一句問候是接電話開場白必備的客套。雖然他的聲音變化很大,但當她聽到對方讓她猜自己是誰時,立馬確定了他就是趙子易。

“不對,再給你猜一遍。”趙子易調皮的耍賴道。這一點倒跟他初中時期沒啥兩樣,在她面前,他還是那個幼稚的小男孩。

清晨爲了不掃他的興,故意有點配合他開玩笑的說道:“哦?你不是趙子易?那可能是我搞錯了,莫非你是許少傾?或者是程然?”

“對的,我就是程然!驚訝吧?”趙子易在電話那邊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呀,原來是程然!失敬失敬!好久不見,這幾年你過得如何?現在在哪裡唸書?”清晨陪笑着問道。

“這幾年我過得挺好的,現在在廈門海洋職業技術學院唸書,你有空過來玩幾日唄,我帶你逛一下廈門有名的景點!”趙子易仍笑着說道。

“好啊好啊!正巧我跟寧願打算去旅遊,要不我跟她說一聲,把武漢改成廈門吧!”清晨激動得有點跺腳的說道。

“不可不可,你們不用改道,還是直接來武漢吧,我是趙子易。”趙子易終於坦白道。

“哦,趙子易,你好!好久不見!”清晨笑了一下,像個孩子一樣高興的說道。

“嗯,好久不見,這幾年你過得好嗎?”趙子易停止了開玩笑,突然一本正經的問道。

“嗯,我過得還行,趙子易,你好厲害呀!沒想到竟然跑到武漢去念了大學!還讀了醫學專業,要不是寧願說予我聽,我還不知道你這幾年的情況呢!”清晨帶着敬佩的語氣說道,她是由衷的佩服趙子易,以前果然小瞧了他,沒想到小小的他竟然爆發出如此巨大的能量,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慚愧慚愧,混得一般般,勉強上了個大學,沒啥可驕傲的,我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路人罷了。”趙子易謙虛的說道,真是跟他以前的性格判若兩人,以前他在她面前是有點傲氣的。他們倆都是很有傲氣的人,所以纔會水火不容,水土不服,以至於最後漸行漸遠。

“還記得以前念初中時我叫你小朋友嗎?呵呵呵呵呵,那時候可沒想到你會有今天這般的成就呢!”清晨傻乎乎的笑了起來,她這番言論不經大腦細想便脫口而出,也不顧忌趙子易喜不喜歡聽。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初三那年你爲何要叫我小朋友?”趙子易語氣平和又耐心的問道。看來他不打算計較當年的事情,只想知道答案。

“我當年看你長得又瘦又小,身高也一般般,在全班男同學的身高排行榜裡,你算是靠後吧,你的臉又是那種娃娃臉,很幼稚的感覺,我不知該如何形容你,就覺得叫你小朋友很貼切呀!”清晨哈哈哈的大笑起來,她又開始犯二的一股腦兒把想要說的話全盤托出,全然不顧對方受得了還是受不了。她這樣大大咧咧的,沒有一點心計城府,跟她初三以前的淑女形象差得天邊地遠,她自己都沒察覺這是趙子易給她帶來的變化。——只要在趙子易面前,她就會變成一個無腦的女子,說話口無遮攔,完全不顧形象。

“現在不小了....”趙子易尷尬的笑了一聲,替自己正言道。

“哦,是嗎?難不成你現在長高了?”清晨好奇的問道。

“嗯,確實長高了。”趙子易務實的說道。

“那你現在身高几何?”清晨連忙追問起來。她向來喜歡收集別人的各種信息,什麼身高體重生日戶籍學歷之類的,她都很想了解。並且收集信息有助於她對這個世界有個具體的認識,而不是抽象認識,抽象的事物是比較模糊不清的,對於她這種智商不夠的人來說,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她隨時都有可能被別人用她不清楚的信息來套路。

“你猜?”趙子易壓低聲音帶着一絲狡猾的語氣問道。他賣了個關子,又跟清晨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似乎他一直很熱衷這樣的遊戲,五年了,還是老樣子。

“嗯....我猜你的身高大概在1.67~1.70米之間。”清晨剛開始停頓了一下,她在思索,如果結合趙子易以前的身高,然後利用以往的辦法推測,他應該不會在五年之內突然竄到1.8米,他的身體底子是個農村男孩子,初三時期看他的骨骼和發育,再高也不會突破1.75米,但是初三那年看他挺喜歡打籃球的,保不定高中時會有個小突破,而且高中的伙食必定比初中好許多。——重點高中,還在發達城市,初中在鄉下。所以清晨猜測他應該超出了她以前的預測。以前她預測他最多隻能長到1.65米。

“啊....猜對了耶,我的身高是1.7米。”趙子易有點驚訝的對清晨說道。他沒想到清晨竟把他的身高估算得如此準,容錯率只在4釐米之間,這能力,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沈寧願告訴你的吧?”趙子易笑着問道。

“不是沈寧願告訴我的,是我自己猜到的,她告訴我你的身高幹嘛,告訴我又沒有糖吃。”清晨爲自己辯解道。

“我只是沒想到你猜得如此準,那你現在的身高是多少?你跟沈寧願誰更高一點?”趙子易有點小激動的問道。

“額,我跟沈寧願是一樣的身高,她1.63米我也是1.63米。”清晨如實回答,她有點奇怪,爲何趙子易問起了她的身高,她記得他以前對這些從不關心的。

“哦,到時候見面就知道了。”趙子易有點壞壞的說道。

“嗯,其實我想問你幾個問題。”清晨讓他打電話給她總不會白打,她是有目的的。

“嗯,你問。”

“武漢現在冷不冷?我們應該穿什麼季節的衣服去比較合適?是夏裝還是秋裝?因爲武漢的緯度比深圳高挺多的,此時已經入秋,我怕武漢早晚溫差大,深圳的秋天跟夏天基本沒有差別,我如今在深圳晚上穿裙子都沒事,但到了武漢,就不懂能不能如此穿着了?”清晨嚴肅的問道。這在於她是個挺重要的問題,因爲她怕冷,也怕麻煩,她希望能輕裝簡從,但又怕帶的衣服太少,到時候凍着了,那可就麻煩了。

“穿夏裝就可以了,武漢也還是很熱的,現在依然熱得像夏天。我們學過地理知識應該知道武漢的夏天被稱做中國的三大火爐之一,所以你們可以帶夏裝來。”趙子易平和的回覆清晨。

“那如果天氣驟變呢?會不會有影響?”清晨多嘴又謹慎的問了一句。

“額....應該會吧,如此一來,就不單單是早晚溫差大的問題了,我待會去查查看武漢國慶節的天氣情況。”趙子易懵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快速的回覆清晨。

“這樣吧,你們多帶一件秋季外套過來,以防萬一。反正衣服也不是很重,多帶一件也沒關係的。”趙子易關切的吩咐道。

“嗯,好吧..”清晨有點不情願的應和道,最終,她還是難逃一劫,累贅的衣服又得多加幾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