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街很大,與他並肩而走時忽然發現這條街從沒好好逛過,留在印象中的都是過往幾年的景象,殊不知街道還是原來的街道,變化卻大得驚人。有很多新店換了原來的舊店,各行各業都有,經過一家店時我不由頓足,印象中這裡原來是家新華書店,但現在卻叫“漫步雲端”,光從店名我看不出來是經營什麼的。
“怎麼?想進去看看?”周瑜在旁問。
我搖了搖頭,“先去吃飯吧。”
與周瑜走進了一家打邊爐的店,一鍋雞湯半隻雞,二兩牛肉,一些蔬菜。很簡單的菜,不過味道很不錯,我問周瑜是不是以前來吃過,他說沒有,是第一次。
等結賬完了回走,又經過那家“漫步雲端”,周瑜直接擡腳走了進去,我只得跟進。卻發現原來這仍然是一家書店,或者應該說是書局,它改變了原來書店的傳統模式,從格局到裝修都變得很文藝,也變成了類似於巴山書城的敞開式休閒模式,就連水吧都一併模仿了。
規模或許沒有巴山的大,但放眼過去幾乎坐滿了人,有的沒位置了就索性坐在木臺階上看,還有的人是坐在地上。
在巴山問世後有想過會帶動書業的興潮,不單是顛覆原來的傳統模式,還會帶來一個全新的看書時代。而這個“漫步雲端”離開巴山很近,怕是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從原來的巴山過來的。心間猛然一抽緊,有個念頭在腦中劃過。
周瑜隨意走在書局裡,偶爾翻一下書牆裡的書,像是一個很尋常的顧客。終於站定時,他抽出了一本歷史古籍,轉身向我提議:“你不找本書看看嗎?”
這時周瑜的臉上似乎含着笑,不過在我看來含了深意,走過去隨便抽了一本與他一同找了個角落席地而坐。本以爲他要與我說些什麼,卻沒料他當真捧着書在那認真看起來了。
我低頭看自己手上的書,不由目光一定——“一見鍾情該具備什麼?賈如,這個你不用看書,直接問我就行了。”身邊的周瑜懶洋洋地調侃我,而他目光還專注在自己書上,一心二用也就是他了。
“你看你的,哪管得那麼寬的。”我沒好氣地懟回去,被他說破了是起身放回去也不是,繼續翻看也不是。手上一空,書被他給抽走了,他將他手裡的那本歷史古籍塞在了我手中,“看我的吧。”低頭掃過頁面,見是翻到戰國時期的《莊子·山木》。
看完這一篇後我擡起頭,疑惑地看向他:“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周瑜所翻的這一頁恰恰正是這個故事,若說他此舉沒深意我是不信的。只見他把手中的書往地上一扔,說:“這是蟬。”然後兩指彎曲了在地上又道:“這是螳螂,你手中的那本則是黃雀。這個鏈條裡收益最大的人,便就是布這盤棋的人。”
“你是說……”
周瑜用眼神制止了我,“我們走吧。”
離開了書局一直到回到車上我才問:“那家書局是不是有問題?”
他先不置可否地對我道:“你先把你之前的設想說一下。”
我的設想?覺得他大致也已經猜到了,沒必要多作隱瞞,於是我將對肖東的懷疑攤開了講,以及剛纔與肖東的對話都一一告知了他。
他聽完後用白癡的眼光看我:“有你這樣當面質問的嗎?這事換成任何人都不可能承認的啊,怎麼棠晉教你的東西你一點都沒學到呢,是撞見肖東就慌了神?”
“誰說的?我故意挑破了問是爲了察看他的反應,哪怕他再深沉若無,人的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近日我可是一直在跟棠晉學心理學的微表情。”
“那你看出點什麼了沒?”他挑了眉問我。
我遲疑了下將自己的判斷說出:“從他給出的反應來看,似乎不像是那隻推手。”
周瑜失笑,“賈如,你繞了個圈子不就是排除他嫌疑嘛。”
我皺起眉,正要分辨卻聽他又道:“不過肖東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了。”聽見他如此說,到嘴邊的話縮了回去,靜等他的下文。
“這個人的爲人如何我自是沒你清楚,我看到的是利益最大化。誠如你所言,若肖東是主謀,他能夠在這個事件裡得到的利益價值至多是一解對我的心頭之恨,而他要付出的成本卻是收買錢慧娟,再收買何向傑,甚至是花大血本推動網絡輿論,購買水軍等等。很明顯成本與利益回報不成正比,一個心機城府如此深的人向來不會幹沒有收益的事。”
不得不承認,周瑜的這番推論很有道理。
這也正是我在思考肖東所爲的動機時的困惑,他是當真恨周瑜到這般田地,以至於不惜一切地要打擊書城?若說當初因爲我而對周瑜嫉妒、怨恨,或許可能,但是這恨不足以支撐肖東有如此不理智的行爲。
“那麼剛纔那家書局是你認爲最大的可能?”
周瑜脣角露了一抹淡笑,“知道我早上爲什麼會遲到嗎?因爲這幾天我都在這附近閒逛,一家一家商鋪地逛過來,無論是書局還是飲品店還是餐飲,甚至是遊戲廳我都有進去過。實在是近來閒得無聊啊,誰讓人家把我的書城給整倒了呢。”
我聽出他話中有話:“你發現了什麼?”
他對我搖搖頭,“不該是發現什麼,而是聽見了什麼。其實我們往往會被眼睛看見的事矇蔽,殊不知有些東西是耳朵遮不住的。比如我去某家飯店吃東西,那裡的顧客有的會說這家店的東西比哪家好吃;再比如我去星巴克點一杯咖啡,排隊的人裡會有人講其實巴山夜雨的咖啡飲品也很不錯,只可惜了那巴山關門了。”
聽見巴山夜雨被提起時我不免心頭一頓,多少會覺得有些感慨。原來也是有人惦記着自己創下的這款飲品,可如果不是巴山書城連帶着將它推廣,而單單只是公寓附近的那家小店在經營的話,又有幾個人能記住的呢?
“我舉的只是其中一兩個例子,這些店鋪裡餐飲可以排除,與書城沒有切身利益關係。服裝店也同樣可以排除,與餐飲性質一樣,會留下的就三種行業:一是飲品店,二是兒童樂園,三是書局。”
剛纔他帶我特地走進的是一家書局,難道是已經將三選一鎖定爲書局了?
但是爲什麼就一定是書局?在我看來飲品店的可能性不大,星巴克之類的咖啡館,以及賣奶茶類的飲品都有各自的領域,巴山夜雨斷然還沒到影響它們的程度,若說未雨綢繆也未免綢繆的太早了。而我認爲以兒童爲主題的樂園可疑性更大,因爲巴山書城的問世,導致了這個商業圈原來的兒童樂園都在被淘汰。
巴山書城雖然是打的親子教育的名目,但其實它在樓下有幼兒的遊玩設施,空中樓閣又針對少兒的娛教行爲,再大的兒童還有兒童區域的書籍可看。
所以幾乎囊括了全年齡段的少年兒童了,如此還會去周邊固有化兒童場所的基本上只有原本就辦了卡,不捨放棄的人羣。而這一批人羣終將也會被巴山書城給佔據。
但周瑜仍然搖頭:“它不是。”
“爲什麼?若說利益相對化,巴山倒了,這些兒童遊樂場所不是直接受益人嗎?”
“你跟我來。”周瑜再度下車,帶了我往商業區回走。
我們來到一家兒童遊樂場所,正是以前那種傳統型的海洋球模式的遊樂。現在時值下午兩點多,一般這時候商業區的人流量已經不錯了,可這家兒童遊樂場所裡就三兩個小孩在玩,工作人員都閒賦在旁。
周瑜又領我去了另一家,同樣的情形也在那家相似。
往回走時他問我:“有想過是爲什麼嗎?”
我很納悶,經商真的不是我的強項,按道理這些場所的生意之前因爲受書城的影響而變得蕭條,如今書城關閉後應該會再火爆起來纔是,爲什麼還是如此的蕭條不景氣?
周瑜說:“是人的思想在改變,就好比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是一個道理。當人享受到了高品位的服務,再回到低等次的地方就會有比較,兩相衡量覺得後者不值了。”
所以即使書城倒了,這兒童遊樂場所也不是最大的獲益者。
三個選項,如今只剩下那家改頭換面的書局了。剛纔我們已經去過了,用“門庭若市”來形容不爲過,如果真的從周瑜考慮的最大利益化方向,那只有這家書局是最大收益者。
那我想問的是這整個商業區,難道就只有這家“漫步雲端”的書局嗎?
周瑜用手機打開地圖,輸入書局,地圖上出現在附近的書局一共有三家,分散在東南西三個點,漫步雲端是其中一家,另外兩家分別叫漫步雲城與漫步雲頂。
我驚異地擡頭:“這三家是連鎖書局,同一個老闆?”
周瑜抿起脣角露出嘲諷的笑來,“不然怎能有實力與我的巴山競爭呢?”
我不禁唏噓:“你是怎麼察覺到的?”他瞥了我一眼,“你到底有沒在仔細聽我說話呢,我剛不是說了嘛,最近一直都在附近逛,逛着逛着自然就看見了唄。”
默看着他,很顯然他不是毫無目的地瞎逛,事實上他在偵查。
有些東西活在了他的骨血裡,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敏銳,且他在大範圍裡劃分類別再篩選,最後敲定爲這家連鎖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