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的背上有一條很長的疤痕,即便因爲時間漫長而癒合、褪色,但是依舊能想象得出當時的猙獰。沒人比我更清楚它的來歷,汽車的保險槓撞斷後,尖端劃拉而下將他背部衣服不止劃破,還扯出一條很長的口子。
時隔經年,或許不再有當初滿是猙獰的痛,卻留下一條長長的疤。
斂轉思緒到當下,醫生一邊按周瑜的脖子一邊問他有否感覺到疼,接連按了幾處他都是說不疼,最後醫生確診他肩頸不淤堵,脊樑骨也是筆直的,並無明顯頸椎病症狀。
那問題就來了,如果不是肩頸不好,那爲何會突感頭暈目眩?以他的年歲不該會貿然出現這種情況的。醫生開了一張驗血單子,讓去檢查下血常規是否有貧血。
周瑜聞言嗤之,一口咬定自己不可能貧血,不過在我注目下還是走去了化驗房。事實等檢查報告出來,醫生看過後也說一切正常,又再給他量血壓,沒有指標是不合格的。
我詢問醫生究竟什麼原因導致他這頭暈症狀,醫生說這很難肯定,排除貧血和頸椎病的話,可能與腦部有關了,建議做個CT或者磁共振徹底檢查下。
但周瑜不同意。不等我開口就推辭了醫生的建議拿了病歷卡起身拉我離開醫生辦公室。
走出到外,便對我道:“你別信醫生的那套,現在的醫生純粹是爲忽悠你做各種檢查。我就是眼花了一下從梯子上摔下來而已,這不是也沒……什麼事嘛……呃……那個摔下去時我本能反應撐了一把,所以並沒受太嚴重的傷。”
他在爲之前的戲份圓場……哪裡摔斷腿或骨折之類,根本是無稽之談。
見我不做聲,他又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早看出來了啊?”
我輕瞥了他一眼,“看出什麼了?”
他滯了下,最後一咬牙老實坦白了:“就是我猜到你還會再回來,便想你如果看見我當真摔了而且腿摔折了,肯定就會原諒我之前假裝暈倒騙你的事。但實際上梯子那麼矮,我摔倒的時候有抓住旁邊的門把,然後門把扭斷了我沒事。”
聽到這忍不住挑起眉,“門把都斷了?那你力氣可真不小啊。”
他嘿嘿乾笑:“還好還好。”
沒好氣地別轉過頭,卻聽見他還在追問:“你是怎麼看出來我是假裝的啊?”
剛剛醫生給他檢查腿骨時我淡定的神色自是告訴了他,我已經知情。對他似笑非笑了道:“通常孫悟空在妖怪作妖時都有火眼精金能看出來。”
他面色一僵,卻道:“賈如,剛剛說我演猴戲,這孫悟空肯定指我了,過獎過獎。但你怎麼能說你自己是妖怪呢?”
我轉身就走,跟他多處一秒都覺得多餘。
不過我沒他想得那麼敏銳,事實上我復返回來聽見他跟部下對話時是真信了他腿可能摔折了,所以才呵斥了他立即上醫院。但他到了樓下自己露餡了,還想開車過去,他根本無意識自己腿受傷這件事,當時便存了疑。
途中仔細回想事情經過,就漸漸明白他葫蘆裡賣的藥是什麼了,故而醫生那邊我也沒什麼可訝異的了。但是他這無故頭暈目眩使我心憂,寧可他是貧血或者頸椎病所致,還能有個治法,現在模棱兩可的未知最讓人心裡沒底。
巴山書城開業那天,周瑜過來接的我,米粒在前一天就被我送去老媽那了。來到樓下時不由眼睛一亮,周瑜一身剪裁精緻的黑西裝,打底是黑色印花的襯衫,打了一條寶藍色的領帶,把他襯托得格外英挺。
反觀我卻仍是一副尋常打扮,一件長袖襯衫加一條牛仔褲。坐上車時他打量了我一下便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不穿條裙子的呢?還沒見過你好好打扮自己。”
我回了他一句:“穿裙子不方便。”
定在早上九點試營業,我沒想到來到電梯口竟然人滿爲患,電梯擠都擠不進去。只能與周瑜改乘扶梯,可來到九樓就見電梯口那邊堵滿了人,居然全都是來等候書局開門的。
我與周瑜對視了一眼,這個情況大大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只需要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就行,在得知我們是書局管理層後終於電梯口讓開了道。向上而走時聽見身旁有女孩在竊竊私語:“這個人好帥啊!”我不僅側目而看他,沒料剛好撞見他也看過來的視線,定了一瞬忽而笑了湊過來,“聽見沒?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淡聲說了句:“再帥也不過是隻猴子。”
“誒,就不能把這頁翻過了嗎?我都給你道歉了。”
我點點頭,認可了他,“行,那就猴子升級爲猩猩吧。”
“……”
所謂儀式,就是周瑜拿根杆子將頂上遮在“巴山書局”四字上的紅布給揭開,那塊匾的風格與我店的招牌一樣,用木頭雕刻而成,有種古色的韻味。
橫攔在電梯口的欄杆是我拿開的,從蜂擁而上的人羣眼中我看到了新奇,在他們的觀感中可能從沒想過書局原來可以這樣。其中有很多帶着孩子過來的,幾乎電梯口的兒童區域立即就吸引了那部分人的注意,餘下的年輕人則往書牆區域走去。
這些都在我所預期的情景裡,只是半日下來,空中樓閣屬於最蕭條的。有好奇的人走上去看過,也問詢過工作人員,但想進去嘗試的人卻只有兩個家庭。
我去找周瑜,商量會是大家對那一塊親子教育不熟悉,從而家長們都不敢帶小朋友嘗試?周瑜衡量了下,決定試營業親子區三日免費。
然而免費政策並沒有得到廣大顧客的買賬,只有少量的人帶了孩子上到空中閣樓裡做親子教育,更多的人是處在觀望中,寧可在樓上拍照。
我不免感到困惑,這個額外的項目是我提出來的,卻得到一個慘淡的回饋是我始料未及。自覺是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來衡量孩子的需求,但肯定是哪裡我沒有考慮周到的。
與其站着,不如加入進顧客羣體。觀察了一位母親帶了大約五六歲左右的孩子有上過樓閣,後面又下來了走進了底層的親子閱讀區,便走近過去。
同爲孩子的母親比較好攀談,很快就與對方交談上了,從孩子的年齡到聊到平日喜歡看什麼書籍,見着時機成熟狀似不經意地問起覺得空中樓閣裡的親子情景模式教育如何。
那位媽媽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面上露出遲疑:“我不太瞭解那是什麼,從外面看着就一個個房間,可娛樂性不是很大。”
“那屬於情景式教育,每個房間都代表一種不同的項目,是在教的同時達到娛樂共享。”
孩子的母親依舊一臉迷茫地來問我:“什麼叫情景式教育?”
“就比如給孩子上交通安全課,讓孩子能夠穿上小警衣親身體驗當一名交通警察的職責與樂趣,通過這樣的教育方法來讓孩子深刻了解交通防護知識。同類型的還有當小小消防員和醫護人員,也有學做理髮師,都是通過這類實踐讓孩子從中既得到知識又有樂趣。”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埋頭在漫畫書裡的男孩突然擡起頭來,“媽媽,我想當小警察。”
倒沒覺得意外,米粒也常常會如此,看着是在拼樂高但我在旁邊說話都能進到他耳朵裡。顯然我的一番解釋沒打動媽媽,卻將孩子吸引了。
母親問我今天是不是免費體驗,我點了點頭,將人引到樓梯口目送他們上去。
大致能夠了解是怎麼回事了,大多數的父母對於情景模式教育這一塊東西很陌生,他們的理解爲兒童樂園似的娛樂場所,但看娛樂設備卻遠不如一些規模較大的兒童樂園,故而即使到了門前也都卻步了。
第一天我也不可能有所作爲,回去的路上把這事跟周瑜提了提,他說看來是宣傳單做得不夠到位,並沒有把情景式親子教育宣傳開。
我沒發表意見,回到家中也一直在想這個事,臨睡前我發了信息給周瑜:睡了嗎?
他立即就回了過來:沒睡,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給我發消息。
忽略他表達的意思,我直接撥了電話過去,等他接通就將想法與他道明:“我仔細想過了,重新做宣傳單來的效果太慢了,跟商場協商動用他們的那塊超大電子屏吧。我們自己先拍攝情景課程模式,然後放到大屏上播放,首先得普及家長對這一塊的概念,而不是將它認定在兒童樂園模式。”
等了一會不見他作聲,我忍不住開口:“怎麼,有困難?投入於廣告的費用已經透支了?”
“沒有,與商場的廣告屏本身就有合作,我剛是在計算你說的需要多少時長。”
我知道廣告都是按時長算錢的,之前周瑜投入於廣告的也就是滾動式宣傳半山書城。如果按我所提的以一個短片形式去播放的話,那價錢恐怕是原來的幾倍了。
這個書城的前期投資很大,目前剛試營業要再投入怕是對他有困難。哪怕現在周瑜從商了,他也不是什麼大集團的老總,屬於創業階段,確實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那你先別定,我再想想有沒別的方案可行。”
手機裡傳來他的低笑聲:“賈如,我從沒見你對哪件事這麼上心過。當初跟你談合作你還百般不願呢。”
我沉默,發現自己找不到反駁。確實對這事上心了,滿腦都是要如何讓大衆接受這一親子教育理念。當初他與我談合作我不同意是因爲跟他之間隔着一道線,如今這線或許依然還在,但沒了那時的陌離。
隨便找了個藉口掛斷電話後,我深思一個問題,到底是周瑜打破了這一防線還是我將防線漸漸放寬,終有一日要撤離?
或許兩者都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