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亮車開得再快都沒人有異議,尤其是在開進郊區後無人的路口紅燈也闖過去了,我和吳覓都麻木地直視前方,只恨車還不夠快,那家醫院還不到。
終於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吳覓先一步推門下車衝了進去。我走下車時腳下很虛,周亮繞過來扶住了我才能往裡走,這兩天我對周亮是感激的,若不是有他在,我一個人真的撐不下來。醫院樓前停了好幾輛警車,找到程峰後引我們上到二樓,來到了一個病房前時頓布,“周所在裡面。”
別人說近鄉情怯,而我在即將看到周瑜時卻在心中生出巨大的惶恐。
周亮推開了門,目光控制不住地飄向了裡面,我全身血液凝固住,就連身邊的周亮也僵住了。門內,病牀上,雪白的被子將人從頭到腳蓋得嚴嚴實實。
不可能!這不可能!
周公瑾,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我從小就被你霸佔了一切,憑什麼你突然甩鍋不管我了?
耳邊周亮在怒聲質問:“怎麼回事?你們警方查了半天就這樣給我們交代?”
程峰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只覺腿抖得站不住,可就在這時,那原本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那處,突然動了一下。我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產生了幻覺,腳下不自禁地邁前了一步。
身邊周亮與程峰都揪起來了,他與周瑜從小到大雖然總對着幹,可兄弟情卻最深,到了這刻也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眼睛血紅,眸中憤怒,恨不得把程峰痛毆一頓,可是,打了程峰又能換回周瑜嗎?這事又與程峰何干?
“吵吵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一聲怒叫把我們全都喊愣了,我的目光發直,只見病房內原本蓋着的杯子已經被掀開,頭上包紮着白紗布的人不是周瑜又是誰?他正怒目而瞪着我們,眼中全是惱意。
他並沒有……那個字我竟不敢再去念想。
“老三?”周亮的疑聲震醒了我,腳步驚急地往內走,到牀邊時還微有踉蹌地晃了晃才站穩。周亮也衝了過來,“老三,你沒死?”他比我要沒那許多顧忌。
周瑜就瞪着我們,也不說話。
程峰在後嘆氣了道:“剛纔就讓你們聽我說的,都沒人聽我解釋。我們凌晨趕來時就發現周所是這樣了。”
我聽着他的話意不對,轉頭而詢:“什麼意思?”
程峰:“賈律師,難道你沒發覺周所跟以前不同嗎?”
我回眸看向周瑜,他的臉色是蒼白的,不過兩天沒見,就好像人都脫了形一般。驟然而驚,我終於意識到他哪裡不對勁了,按理他在看見我們後,尤其是看見我後,不可能是現在這般怒瞪。他的情緒不對!
我再細看,他看着我的眼神裡除了怒火,沒有其它,連一絲溫情都沒有,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似的。周亮也意識到了,沉聲而問:“老三,你在發什麼瘋?”
只見那黑眸閃過惱意,對着周亮就吼回去:“誰是老三?你是誰啊?”
周亮直了眼。
聽見程峰說:“問過醫生,說送來就是這般生人勿近的樣子。”
我沉了沉心,不太願接受“失憶”這種橋段發生在周瑜身上,沉聲而問:“是誰送他進醫院的?”卻聽程峰答:“是趙虎兩兄弟。”
驚轉過頭,怎麼可能?
程峰把事情經過陳述了一遍,原來他們在景都小區一直侯到早上七點,竟見那趙龍過來與當值保安換班。警方立即上前把人逮住了,一番嚴審後他就老實交代了。
他兄弟趙虎因電梯故障而被辭退,確實對周瑜懷恨在心。當天剛好也是趙龍當班,中午的時候趙虎送飯過來,剛好看見周瑜開車進小區。
等見周瑜抱着衛萊出來時,一時心生惡念開着麪包車就撞上去了。可趙虎在看見周瑜滿頭滿臉都是血後就怕了,慌慌張張地把人拖進了車內,又怕衛萊報警,只得把她也抓進了車。
說起來還虧得有衛萊,因爲趙虎的老婆剛好也懷孕即將臨盆,所以當發現衛萊可能要早產時趙虎被觸動了。而衛萊在車上一再對他勸解,說他原本可以稱駕駛不當撞上了周瑜的車,但如果再下狠手就變成蓄意殺人,殺人是要償命的。趙虎被她說得很害怕,打了趙龍電話,兩人一合計就把周瑜和衛萊全都送到了這個邊遠地帶的鄉鎮醫院。
如今趙虎已經逃出A市了,趙龍原本是想去小區查探下情況,沒想一去就被逮住了,只得把實情交代清楚。
這是我第一次感激衛萊,她不光救了自己,還救了周瑜的命,不知她現在什麼情況。也慶幸趙虎兩兄弟終究還有善念,沒有把事情做到絕。
周亮當機立斷決定把周瑜轉去市區三甲醫院,此處醫療設備有限,問起醫生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導致周瑜這情況。可問題在於周瑜不合作。
無論周亮怎麼跟他溝通都沒用,就是惡狠狠地瞪着眼,後來把周亮給弄煩了,也怒了:“老三你再這麼鬧,信不信我把你一棍子敲昏了帶走?”
“你敢?”周瑜也不畏懼“惡勢力”,嗆聲回去。
氣得周亮左右環顧,還當真要找棍子了,程峰見狀想要勸,但被周亮怒喝:“這是我們周家人的事,我是他哥,教訓他誰都管不了。”
整個過程我本一直都沉默着,應該說我的目光一直都凝在周瑜身上,觀察他的神態到舉止,再到每一個憤怒的眼神。到最後不得不承認,這是周瑜,但卻不是他的本性了。
他暴躁易怒,情緒起伏很大,蠻不講理,像……個孩子。
如果那猛烈一撞撞傷了他的頭部,使他的時光倒回到孩童年代,那我和周亮都是從小就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人,不該被遺忘的。
我開了口:“周公瑾,我是賈小如。”
周瑜聞聲目光轉向我,像是愣了下,然後問我:“你叫我什麼?”
“周公瑾。你叫周瑜,公瑾是我給你起的綽號,從小到大都叫你周公瑾。”
他抿脣垂眸似在思考,然後又擡眸問我:“如果我同意去別的醫院,你會一起去嗎?”
我點頭,“當然。”
於是他這才妥協。這家鄉鎮醫院還沒有救護車,權衡之下決定我們自己開車送去市醫院。除去頭部重傷外,他的肋骨還斷了一根,所以不能走動,需要護工來搬移。我和周亮都退在了一旁,周亮沒好氣地道:“這小子到底還是隻聽老婆的話。”
我沒作聲。
一同來到樓下時正要詢問吳覓那邊情況,卻見吳覓從樓外跑來,看見我們不等我詢問就先說了:“衛萊生孩子大出血,至今都還昏迷着,我替她轉醫院叫了市一院的救護車。”話落間看到我們身後周瑜被推過來,又問:“老大怎麼樣?”
我應聲:“也要轉院,一起吧。”
於是一輛救護車,周瑜和衛萊都同上了,我和吳覓陪同,吳覓的車子還是由周亮開回去。
萬幸的是,衛萊早產生了個女兒,還在保溫箱中養護着。
車內氣氛很沉重,吳覓也沒心思來問周瑜的情況,那邊衛萊始終緊閉着眼,臉白的像紙。倒是周瑜在瞥過吳覓後沒多大情緒地安靜了,目光怔怔地看着保溫箱裡的小女娃。
有吳覓在安排,救護車到市醫院門口就有醫護人員在等了。
衛萊要送搶救中心,而周瑜則被送去重新做詳細的檢查。整個過程中應周瑜要求,我必須在旁,中間有的檢查室不允許有人旁護,他就不配合。
等一套檢查做完醫生都很無奈,也就默許了我全程陪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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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進行放射性檢查時不讓我進,怕對我肚子裡的寶寶有影響。總算我耐心跟周瑜解釋後,他看了看我的肚子,默聲點頭同意了。
檢查報告出來,主治醫生看了頭部CT後說他頭顱內有凝結的血塊陰影,怕就是這血塊壓住了他的神經,導致他暫時性的遺忘一些事。如果家人急於他恢復的話可開頭顱手術,但醫生並不建議,血塊最好是等它自然化開,因爲做頭顱手術的危險性要比一般手術都要大。
肋骨處目前來看只有一根骨折了,而且沒有錯位,也沒見胸腔內有內出血。所以只需臥牀靜養,不用做手術,但也必須每週做CT檢查看會不會有併發症出現,更要防止肺部感染。
醫生給開了止疼藥和抗生素鹽水,至少需要掛上一週。
等周瑜在病房裡安頓下來已經是傍晚了,聽他在喊着肚子餓,我這纔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吃東西。而他則在中午時的救護車上,護士給了一個麪包他吃。
我連忙轉身要去買東西,被周亮攔住,“你留下,我去買。”
周瑜在旁哼着聲說:“本來就是喊你去買。”
周亮呵斥:“臭小子,我是你哥!”
“哈,誰知道呢?你說是就是啊,你跟我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的眼角抽了抽,他們兩兄弟確實長得不太像,周亮隨他爸,而周瑜隨他媽,相比之下他跟周念要像一些。
周亮扭頭就走,懶得跟他這弟弟再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