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與我並肩而走,畢竟是初春,夜風吹來仍感涼意。微微打了個顫,被他察覺到了看過來,蹙眉問:“怎麼不多穿點衣服?這時候你如果着涼了連藥都不能吃。”
肖東在前面回頭,不客氣地問:“周所你這是關心小如呢還是怕小如生病了影響胎兒?”
周瑜笑應:“這就不勞你肖檢察官費心了。”
我滿頭黑線,加快腳步往公寓樓走,聽見周瑜在後跟肖東說了句:“就到這吧,不用送了。”然後腳步聲快速走近,回過頭看見他已來到跟前,而肖東還站在路燈下。
不禁蹙眉而問:“你跟過來幹嘛?”
周瑜答:“回家。”
我頓了頓,覺得有必要和他再重申一遍:“周公瑾,我們離婚了,你能不能理智一點不要這般胡攪蠻纏?”他表情悻悻:“我知道咱們離婚了,你不需要跟我一提再提,總之我不會干擾你生活。”這還不干擾?與我同站在一部電梯內,彼此熟悉的氣息離得這般近,光是這樣就已經是干擾了。
抵達樓層時我先一步邁出電梯,然後站在外面對裡面的他面無表情地道:“你可以回去了。”即便是送我上來,那也就到這裡了。
可他不但沒下去,還走了出來,越過我走向對門,竟當着我的面掏出鑰匙來。
等那門被打開後他纔回過頭來衝我咧嘴:“賈小如,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鄰居了。”
“……”
周瑜說他把對門屋子給租下來了,方便他可以就近照顧我跟寶寶。我哪裡會想到他說不錯過寶寶的成長,竟然會以這方式來實現。
當我房子的門第四次被推開時,我已經忍無可忍,看見人影晃過就吼:“你到底還要借什麼東西,要不要把房子裡的東西全都搬給你啊。”
但這回來得不是周瑜,而是老媽。
待我看清楚時已經來不及了,而老媽挑起眉問:“誰問你借東西來着?鄰居?那也是正常的,幹嘛這副板着臉的態度。”
如果老媽知道對門住的人是周瑜的話,絕對不會再說這是正常的。
一直都說要回去跟老媽商量懷孕的事,可一直都拖着,拖到今天老媽親自上門了。我拉了老媽坐下來,直截了當道出事實:“媽,我懷孕了。”
“啊?”老媽愕然,“真的假的?”
我苦笑:“這還能有假的嗎?”
老媽的目光落向我肚子,又問了句:“是小瑜的?”
我既無語又無力,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總不至於我跟周瑜離婚,轉身就和別的男人好了還懷孕了吧。
老媽看了我神色後嘆氣:“你跟他初七那天離了沒?”
我垂眸而答:“離了。”
“他之後沒有再找你嗎?”
怎麼可能?現在人都還住在對門那戶呢。我在心裡默默地說。
而老媽以爲我不作聲便是默認了,不禁感慨:“是不是媽把你逼太緊了,你和他原本可以……”我截斷老媽的話:“媽,我和他沒有結果的。當他小姨那件事橫亙在我們之間,他的家庭便與我劃開了一道界線,無論我怎麼做,都不可能入得了他父母的眼。”
老媽怔然看着我,良久才道:“難爲你分析得如此透徹,當初我在得知後也是如此想的。小如你要知道,爲人兒媳本就不易,若再加上那些陳年過往的恩怨,他們周家會一輩子薄待你的。我的女兒再不好也是我心頭的一塊肉,豈容別人來低看與虧待。”
“媽,你說得我都明白,所以我並不怪你。”
“可現在你懷孕了要怎麼弄?這孩子你是打算生下來還是不要?又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小瑜?”老媽是個實在人,所言都是最實際的問題,只是不知周瑜已經知曉了。
我沉吟了下,說出自己的打算:“媽,我想把孩子生下來。”
老媽微微一驚:“你可想好了?生下這孩子你就得當單親媽媽了,離過婚與有小孩的女人是兩樣的,到時你如果再婚怕是不易。還有,將來孩子長大了可能還會被嘲笑沒有爸爸。”
原本我都聽着,但聽到尾處不由失笑:“老媽,你是看連續劇看多了吧,現如今單親家庭多的是,哪裡還會有人來歧視嘲笑的。再說了,孩子也不是沒有爸爸,他依然姓周。”
老媽怔住:“爲什麼還姓周?你跟小瑜都離婚了,孩子生下來怎麼也該姓賈啊。”
“媽,你女兒是律師,你就不能稍微學點法律常識嗎?孩子是我跟周瑜的婚內產物,我和他即便離婚了,在沒有特殊情況的前提下,寶寶都該冠以父姓的。”
老媽不服氣:“憑什麼啊?他們家那般嫌棄你,憑什麼咱生的娃兒還得姓他家的姓。”
聽這話頭老媽是也贊成我把孩子生下來了?其實她提的再婚,我在短時間內不會考慮,也沒那份心思去多想。就算以後我真的再婚的話,若對方連我離婚與有小孩都接受不了,還何必湊活了一起過呢?
念這麼轉着,腦中很自然地就想到了周瑜,偏偏這時門邊有異動傳來。
暗恨自己爲什麼總記不住要去買把新鎖來換,我搶在老媽起身前先一步去開門,果然見他站在外邊,手上拿着鹽罐和糖罐對我道:“佐料都先還給你,要不要嚐嚐我燒的紅燒排骨?”
我伸手接過佐料就搖頭想拒絕,卻還是被老媽眼尖地發現了:“小瑜?你怎麼會在這裡?”周瑜的視線探向門內,看見老媽後眸光定了定開口:“媽,你過來賈小如這了啊。”
這一聲“媽”喊得極其自然,但老媽卻斂了臉上的驚異而道:“你跟小瑜都離婚了,就不用喊我‘媽’了,還是像以前一樣喚我阿姨吧。”
周瑜不置可否,微垂了視線沒作聲。
老媽看看他又再看看我,眼中若有所悟,轉身時丟來一句:“先進來說話吧。”
心知避不過,只得讓開了門前位置,任由周瑜登堂入室。
三人在桌邊落座,老媽以長輩的口吻問周瑜:“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小如懷孕的事了?”
周瑜也不含糊地點頭:“是的。”
“那你怎麼說?”
周瑜看了我一眼,“依照我的意思是求小如再給我一次機會,但她不同意,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寶寶的每一個成長我都要參與。所以我搬到小瑜的對門住下,但凡她有個什麼需求只要開門喊一聲,我立即就能過來,否則她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老媽淺笑了下道:“想得倒是周到,但這不是一個前夫該做的事。”在周瑜沉眸看過去時老媽又說:“不如跟你坦白了講吧,小如現在還年輕,人長得也不醜,還有份機關單位的工作,我這已經有好幾個有位青年託人來說媒了。即便是將來真有了孩子也不難再找人,小瑜你這樣黏着小如怕是不太好。”
老媽一番話對周瑜絲毫沒有客氣的,可見當初還存了氣,只是不好對着周瑜發作而已。
周瑜沉默了片刻才澀然開口:“阿姨,我懂你意思了,今後我會注意。”
老媽卻不打算就此而過:“孩子出生後跟誰姓?”周瑜來看我,這事我們已經討論過的,我開口而喚:“媽,回頭我在跟你細說吧。”
“幹什麼?你們離婚了,今後小瑜你肯定也會另娶,到時生兒育女定然都隨你姓。現在小如的孩子不如就我做主了姓賈吧,也算爲我們老賈家添點香火。”
周瑜臉上神色並無太多變化,只安靜地聽着,然後應:“阿姨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晚些我跟賈小如兩人再商量一下這事。”話落他便起了身,“阿姨,時間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擾了,你們慢聊。”視線劃過我時定了定,輕聲叮囑:“你早些睡,睡眠對孕婦很重要。”
我垂着眸沒作聲,等見他拉門離開後老媽才嘀咕:“到底作了什麼孽,弄得我像是棒打鴛鴦的壞人了。”我卻暗暗想,周瑜現在當真脾性難測啊。
老媽這晚肯定留我這宿了,在我給她鋪牀時她忽然問我:“小如,你給我句實話,你是不是還放不下小瑜?”
我的手上一頓,沒有回頭,繼續套被套,口中應道:“放得下與放不下又有什麼區別呢?事實上我跟他已經離婚分開了。”
“但是……”老媽有所遲疑,“但是你們這樣還有牽扯,於你將來不利的。”
“媽,兩個生活了很久的人,要切斷所有聯繫並不是一朝一夕間能辦到的。”
老媽否決我的話:“你跟他也不過結婚了才幾月,半年不到而已,哪有那麼難的?”
“但我認識他有二十幾年了。”
這回老媽無言以對了。
認識一個人二十幾年,佔據了從兒時到少年再到成年的青春歲月,可以說我所有過往回憶都與他有關。這樣的人,要我如何談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