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登門

入了臥房,暮顏先給神愛蓋了一條錦被,然後便小聲對我說:“與您昨夜離府無關。其實,是徐府裡的大郎方纔來了咱們府裡。現在,我還不太清楚他今日來到底所謂何事。

只知,徐郎入了府後,下人們便去請了駙馬來見客。但是駙馬卻還在酣睡,他讓人直接來請您。知您尚未歸,我便把她們都給攔住了,說您還在睡着,不好吵醒您。

總歸不能讓客人等着,駙馬便讓那江氏去見徐郎。不想,二人竟吵了起來!駙馬便親自去調解了,竟也鬧到了一塊!駙馬便又讓人來找您,他說,讓您醒來就去前院一見。”

暮顏口中的‘徐府大郎’,其實是我的舅家表兄。徐太妃是我的養母,她當年帶着還在襁褓中的我偷偷離開皇宮去了會稽王府,父親對她甚爲感激,後,爲正名分父親又納她爲妾,待她一直優厚過其餘妾室。

她的孃家人員孤零,唯餘了一個堂兄名喚‘徐實’,這徐實便是我的舅舅了。他有兩子,幼子早殤,長子名‘粟’,年長我近十歲,正是我的表兄。

許是養母覺得自己非我親母之故,所以這三十餘年來,她甚少會讓徐家舅舅與我見面,故此,我們甥舅之間的親情並不濃厚。至於這個徐粟表兄,每年裡,他偶會來向養母請安問候幾次,我每次也只是會與他說上幾句很顯生分的客套話而已。

無論養母還是王府內的寵姬或是後來地位高至帝王寵妃之時,她都不曾有薄待過徐家的舅舅,常會送以金銀首飾或綾羅之物。徐家多年來從不短吃穿,所以,他們對養母也是心懷感恩的。尤其是數年前徐家舅舅過世之時,養母送給了徐粟一大筆的錢財,好讓舅舅能風光大葬。

我所穿的衣物因昨夜沾上了雨水,那一大片骯髒之處多有礙目,匆匆地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裙,我留下暮顏照看神愛,一個人去查看到底是出了何事。

邁腳入了會客的廳堂之內,江桃葉正氣呼呼地斜視着徐粟,徐粟的面上很不好看,耷拉着腦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而獻之安靜地坐在正中的主座裡,面有按壓着的慍色。

我招呼徐粟一聲,歉意地對他說道:“我並不知表兄來此,過來的晚了,表兄可莫怪。”

徐粟急忙惶然道:“公主說的是哪裡話?原是我無禮了,叩門太早了,哪兒有人一早便來別人府上叨擾之理?可,實在是我的家中。。。。。。”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江桃葉便狠狠啐道:“你也知道你自己不該來?那你還來我們府裡作甚麼!”

我心微有不悅,覺得她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了,哪怕徐粟並不是我的表兄而只是一個普通客人,她也不該出言不遜。獻之也覺不好,便警示般地輕哼了一聲,江桃葉立時便短了一些氣焰。

徐粟尷尬地看看我,我緩聲音說:“表兄有事就不妨直說吧,自家人,但凡福兒能幫得上忙的,那我是萬不會推卻的。”

徐粟微喜,搓着手絮絮說道:“其實,是我的兒子犯了一些事,我這才找上公主府裡來的。公主或許曾從太妃的口中得知,我生有一個不肖子----徐茂。就怪我平日裡對他的教導不夠嚴厲,他竟然做出了強搶民女的罪孽之事!

唉,那女子的家人鬧到我的府上來後,我方纔知道那個不肖子竟是不如豬狗!我本想把女子還給家人再撫以錢財,未料,那女子卻是一個剛烈之人,唉,她撞牆自盡了!

這便惹來了大禍事,人家是斷不肯放過我那不肖子的了。現他們已告去了晉陵太守的官衙裡,許是不久就要判刑了。

我雖對他的行爲極爲不恥,可他畢竟是我的兒子啊!我只有一子,辛苦養育了十七年,倘或他真的伏法身死,我。。。唉,我又如何能活得下去!若不是爲他,我又何苦從京口趕來建康舍下這張老臉來求公主你相助?!”

徐粟感情激動,後竟說至痛哭。我使個眼色,讓侍婢給他遞上了一條帕子。

我暗自思索,那個徐茂強搶民女自然甚是不法,可是,他自己應並沒有想到最後能會惹出人命官司來。他必然是已有悔意,心生愧疚了的。

而且,徐粟此人老實本分,從來不會惹事生非,恐也只是單單對自己的獨子溺愛了一些。但哪個父母又不是如此呢?

如今,他爲了自己的兒子來懇求於我,同樣是爲人父母,設身處地的去想,若是神愛她有一日也莽撞地犯了法,我雖是會爲她的失足而痛心,但更多的卻是會爲失去她而心痛,定也是希望能用盡自己所有的權利來保住她的。

這時,江桃葉咳嗽了一聲,她對我正經道:“公主,此事事關人命,您怎可。。。。。”

我疑惑地望向她問:“江妹妹如此地關心我與表兄家的私事,還未知此事是否與你有何關聯啊?莫不是,那個死去的晉陵女子是你的哪家親戚?”

江桃葉訕訕一笑,說:“妾的家鄉遠在永嘉郡,並無任何親人在晉陵郡。妾只是覺得,殺人既是犯法,犯法便需伏法。這麼淺顯的一個道理,妾都懂得,公主您出身天家貴胄,應知身爲皇親國戚便當爲天下萬千子民的表率,您,呵呵,總不會去幫助這徐郎君吧?”

徐粟的臉上還有未乾的淚水,一聽江桃葉是在勸阻我不幫徐茂,他紅着一雙眼睛瞪着她怒喝說:“你是個什麼人!你不過就是駙馬的一個小小妾室,我們自家人在這裡說着話,何需你屢屢出來插嘴?!”

怕事情變壞,我先穩住了情緒已然有些失控的徐粟,也顧不得那被他氣的鼻歪眼斜的江桃葉,接着只問獻之:“我方纔還在夢中,因此我並不知,江妹妹怎會來接待表兄?”

獻之揉着額角淡漠道:“我昨夜,是睡在她房裡了。下人們說徐郎來訪時,我便打發她們去喚你。你既是還未醒,我便讓桃葉來接待徐郎了。聽了徐郎來此的緣由之後,桃葉她自認徐郎所求很是過份,便與他理論。

徐郎又言桃葉的身份低賤,二人便爭執不休了。唉,我只得親自來看看。其實,我,我也覺得去幫一個犯法之輩很是不對,所以,所以我和桃葉的看法是一。。。。。。唉。”

我心說這個徐粟也有些傻氣,這麼重要的一件事兒,他與江桃葉這個一點都不相干的外人說什麼啊。她又幫不了他,就算說了也是白說嘛。但是,從獻之適才的不滿語氣中看來,他怕是與江桃葉的意見一致,他也認爲我不該幫助徐粟去救徐茂的。

見我聽了獻之所說的話後便沉默了,徐粟很怕我會拒絕,他急忙說:“公主啊,徐茂他再是不恥,但我這個做父親的又怎可眼睜睜地看着他年紀輕輕就去了呢!還求公主你一定要幫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