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似玩笑似正經對她說:“褚太守如今身在陽羨,夫人就莫要讓他跑一趟了吧。讓我這個弟媳給褚夫人你做一個見證,我這個侄女啊,日後是要嫁來王家做我的新婦的。便是褚夫人府裡公子的年紀與緗素相仿,你也說晚了一步!”
桓氏附和謝道韞的話,道:“阿姊和王家姐夫是有這個意思的。”
賀明姬掩口大笑,說:“喲,美人兒可真是不能多等,原來早已有人家定下了呢。倒是我們褚家沒有這個福分,娶不得緗素這樣的好女子。”
桓氏接話說:“褚夫人莫急,等哪一日我們緗素有了一個妹妹,我就把她嫁去你家作新婦。如何?”
賀明姬玩笑應下了,謝道韞指點她懷裡的靈媛說:“我要是看到王家有合適的小子,就讓他娶了這個小美人。王、謝、褚,三家姻親,豈不好事一樁?”
我忽然想起了一事,便問桓氏:“說來妹妹你與謝都督成親也有三載了,怎還未見身孕?”
女人家都關心這種事,賀明姬便也隨口問了一句。
桓氏神色變得黯淡,她無奈道:“我們是成親三年了不假,可是夫君他多住廣陵,偶爾回朝面聖述職之際,他也只是在家中暫住幾日罷了。
他又說廣陵城中的府邸很是簡陋,怕我去了會受苦,便不讓我隨行。我想要有孕,如何容易?更有,只因去年和秦人的那一仗,夫君便半年都不曾歸家,我又能如何?”
謝道韞和賀明姬便出言安慰她,說讓她耐心一些,等謝玄何日回朝任職了,他便不會常年去外地了。
我道:“既說到了謝都督,我近來因忙着要養胎、生產,已許久不曾過問外事了,還不知,謝都督如今?”
桓氏道:“公主問的可是巧了呢。夫君前兩日剛剛從江北寄了一封家書給我,說是已打到秦國的青州琅邪郡了。但是班師之際,夫君可就沒提了。”
我欣慰道:“看來,這北伐一事很是順利啊。崇德太后薨逝是六月裡的事,他那時才率領大軍開拔,只寥寥數月,他就已打到了青州,我想,到了年底時,謝都督就該奪下長安、生擒苻堅了吧?”
謝道韞笑說:“咱們都希望如此啊。自江北陷落、士民南渡,已逾百年,每一朝都有朝臣率大軍北伐,可唯有阿弟他是最爲成功的一人了。說不定,還真能如福兒所說,今年阿弟他就可收復了江北國土,數年後啊,咱們就都能歸回北地故國了呢。”
賀明姬道:“但願如此。”
看緗素一直乖巧的坐在一旁,我想起曾和謝道韞商量過讓她今日把她的恩之也叫來我們府中,正好讓兩個孩子可以見上一見。如今不見恩之,便問起了謝道韞。
她聽言立即張望四周一番,因不見恩之身影,她遂不悅地說道:“我是和他說了的,說今兒讓他和他的緗素表妹見一見。可他竟然沒有來,我想他許是去哪裡瘋玩了吧。”
我已有好一會沒有看到神愛了,便對一個侍婢說:“你去把小娘子抱過來吧,好讓謝夫人和褚夫人都看一看。”
侍婢於是去尋神愛,我們幾人便繼續敘話。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之後卻爲難地對我說:“公主,小娘子她。。。。。靖之公子正看着呢。”
我們都聽不明白,因擔憂神愛,我不安地問她:“什麼叫靖之‘正看着’?他一個才三四歲的孩子,怎麼照顧小娘子?”
侍婢愁苦道:“婢子也說不清,公主,就請您過去一看吧。”
我們幾人皆移步,見院裡那個小小的偏廳裡竟擠了幾個孩子,全是王家子弟。有大哥王玄之的兒子蘊之(玄之無後,過繼凝之之子);二哥王凝之的兒子平之、亨之和女兒玉妃;三哥王渙之的兒子忱之;五哥王凝之的兒子楨之;六哥王操之的兒子宣之、慧之。
他們這些孩子都圍在了榻邊,而獨操之的幼子靖之坐在了榻上,他的懷裡正抱着神愛。我本是不知他是誰的,還是謝道韞告訴了我。
神愛已經睡着了,孩子們都很安靜,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似是怕會吵醒了她。靖之輕抱着神愛,他胖嘟嘟的小臉緊貼着神愛的睡顏。並且,這小小孩子竟還懂得給神愛蓋了一張毛氈。
我們都放心地笑了,已明白了侍婢先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原來,是神愛睡着了,而靖之又抱着她,侍婢確實是沒有辦法把神愛抱來給我們看的。
孩子們禮貌地給我們讓出了一條通道,我請桓氏和賀明姬近前去看神愛,她們便又是誇讚了神愛一番。
我指點靖之笑說:“你就是靖之吧?咱們還沒有見過面,我是你的七嬸孃。”
靖之乖巧地應了一聲,又禮貌向我問好。接着,他嘟着小嘴衝我們噓了一聲。
我們一愣,他便悄悄地說:“嬸孃,妹妹她睡了,我們都不要吵醒她。好嗎?”
桓氏湊在我耳邊說:“這孩子真乖啊,長得又精神,我看着很是喜歡。”
我點頭,便覺得既然是神愛睡着了,靖之照看她也無什麼不好,便留了那個侍婢在一旁仔細照應。謝道韞和藹地勸說着讓孩子們都散開了,我們幾人隨後也離開了偏廳。
謝道韞隨口打趣說:“王家的男孩兒太多了,這好不易有了一個女兒,大家都很是寶貝呢。”
桓氏和賀明姬也隨聲附和她的意思,我則是苦笑以對,心裡很是後怕。
雖說,獻之不聲張是保全了他和王家的面子,但若非如此的話,我的名聲亦會敗裂。更不幸的則是無辜的神愛,我在數年之後便會病亡,便再也聽不到別人對我的嘲笑和指責了。可是她呢?她還有漫漫的一生啊,她如何能忍得?
還有,當年的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就曾埋怨過父親和母親一段時日。倘或是神愛她留在王家成長,一旦她懂事之後瞭解到自己並非獻之親生而是一個道德敗壞的母親和別的男人生下來的孩子,她又會不會記恨我給了她一個恥辱的出身呢?
唉,若我還是仲道的妻子就好了,神愛的身世便是譙國桓氏的女兒,她是絕不會受到人們的嘲諷的。
我無奈地撫額搖了搖頭,桓氏眼見便關心問我可是有事。
我笑說:“無事,風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