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道從來都不知道,他熟睡時的臉龐特別地恬靜,宛如一個嬰孩。十多年前,當我還是他的妻時,總會在醒後看他許久再喚醒他。在別人的面前,他就是那個面如冰霜、身穿戎裝的英俊將軍,只在我的面前,他纔有如此安靜的一面。
悄悄地輕吻他的脣,我扭頭隨意地瞧了一眼自己身旁搖牀裡的那個真正嬰孩,才發覺這父女倆長得還真的是很像。
沒來由的,我卻生了悶氣,暗說自己已經爲仲道生了兩個孩子了,可無論是兒子桓玄還是這個新得的小女兒,他們卻無一個人長得像我,我怎麼說也是他們二人的母親啊。
不自覺地怏怏哼了一聲,許是聲音大了一些,便將仲道給驚醒了。
他睜了惺忪睡眼,見我神色不快便問我是怎麼一回事。
我故作生氣,衝他撒嬌說:“方纔我仔細看了女兒,才知她和你長得很像。靈寶那就更不用說了,我親眼所見,他和你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怎麼兒女都是我生的,卻偏偏一個都不像我!”
他忙緊摟住我,嬉笑道:“你真的生氣啦?欸,你也別怕,你再給我生一個孩子嘛。我這個當爹的一定會讓下一個孩子長得像你!這樣你滿意了嗎?”
我輕拍他的臉,嗔道:“可是胡說呢!你讓孩子長得像我他/她就能聽了?!”
面上的笑掩不住心裡的傷悲,唉,我和仲道的下一個孩子?我身子元氣大傷,已再也不能生育了,哪裡能再爲仲道生孩子?
察覺我的不快,仲道問:“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
因心裡的失落,一時之間我情難自控,埋頭趴在牀上失聲哭喊道:“我不想和你分開!仲道,要是我有一天離開了你,你會怎麼辦?!”
面對我突如其來的失控舉動,他立刻慌了神,緊抱住了我,他試探地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我自然不敢將實情在現在就都告訴他,便硬撐着撒謊說:“沒有,仲道,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我太愛你了,我一刻也不願意離開你,我害怕會和你分開。”
他沒有多想,立時就放心了。淺淺地吻我臉頰,他親暱地笑罵:“真是傻呢!你都多大的人了,竟還會無端地擔心那一些無影的事!今兒你給我好了,司馬道福,你這輩子都只是我桓濟的女人!只要是我不允許你離開我,你便是想逃也都只能認命和我栓在一起!”
我又因感動而哭了,見他壞笑着哀求我說:“那公主就給我個賞賜吧?賞我一個吻如何?”
還沒等他說完話,我就主動地摟住他的脖頸親吻了他的脣。他得意輕笑,溫柔地回吻着我,他暖熱的一雙大手開始在我的身上四下游走,健壯的身子隨即翻身牢牢地壓住了我。
二人互相摟抱着正要親熱,本在搖牀裡熟睡的女兒卻在這時睡醒了,接着她就開始哇哇地大哭。仲道哀聲嘆氣,一下子就氣餒地躺回了牀上,我笑着拍打他,然後抱起了女兒。
女兒安靜地喝着奶,滿臉都是滿足。仲道將頭枕在了我的腹上,與女兒互相靠着。發覺女兒不肯理會自己以後,他就‘使壞’用自己臉上的粗短鬍渣故意地去惹女兒來注意自己。
嬰孩的肌膚十分嬌嫩,怕女兒會嫌疼,我連忙推開了他的臉,又說道:“扎疼了她,可是又要哭了!昨夜,我讓你爲咱們的女兒取名,你卻和我胡鬧了起來。現下你可算是醒了,快來說說看,該爲她取什麼名?”
仲道疲憊地打了個哈欠,他伸指點了點還在喝奶的女兒的小鼻頭胡謔道:“好你個小調皮啊,一直霸佔着你阿孃,讓你爹爹好等!”
我道:“好啦,你快爲女兒取名吧。”
仲道環住了我的腰,他望着我正經說道:“就叫‘神愛’了,好聽嗎?咱們女兒這一生都會有天上諸神愛護她的。”
我覺得是一個極好的名,既好聽且寓意宜嘉。
我笑着對女兒說:“神愛啊,你日後就叫‘神愛’了。”
女兒這時已吃飽了,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她吃飽了便又想睡了。
仲道又來了精神,他欣喜道:“真是爹爹的乖女兒,可算是放過你阿孃了。”
我纔將女兒輕輕地放回到她的小搖牀裡,仲道便從身後環住了我,接着他就急不可耐地將我壓下了。
‘篤篤’‘篤篤’
突然卻有人在敲門,而後我們聽到暮顏說:“公主?您可醒了?”
我一邊應付着仲道的如火熱情一邊喊問:“你有何事?”
暮顏道:“哦,是凝之郎君的謝氏夫人過來咱們府裡了。二夫人來是要看望您和小娘子的,我知少將軍在此,就沒敢讓她直接來您的臥房裡,我說是您房中的藥味太重了,便請她在前院廳堂裡先等着。”
仲道稍停下,揣測問我:“是謝道韞?”
我應道:“是她,這麼多年了,你怕是都忘記了她嫁的人正是王凝之。自我半月前生產之後,她和王家的幾位嫂嫂還沒有看望過我和神愛。獻之他們幾兄弟都去高平郡弔唁郗愔了,可能他走前曾囑託過她過來照顧我吧。”
知我不得不去待客,仲道只得不情願地放開了我。我稍稍平穩了呼吸,二人便都穿好了裡衣,又一起輕手輕腳地把神愛的搖牀搬到了臥房中靠近房門的那個地方。
我上前打開了房門,等了好一會兒的暮顏入內之後見神愛在睡便小聲地向我和仲道二人請了安。
暮顏說:“公主,少將軍,雖然我已支開了這院裡的所有人,可是,少將軍總歸是不能長住的吧?”
仲道笑對她說:“你放心吧,雖然我很不想走,但我也是決計不會留在這裡讓福兒爲難的。再過兩日吧,我自會走的。”
怕謝道韞多等,暮顏立刻便伺候我穿衣、洗漱。仲道則趴在了搖牀的一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神愛,滿臉是慈愛的神情。
暮顏對我附耳說:“在您生產的那一日,他們不是說駙馬爺想要把何侍郎贈送給他的那個樂妓安置在您二人的院子裡住嗎?想必是駙馬爺心裡不快,想要找您的晦氣,一時說出來的氣話罷了。
因爲,現如今,那人被駙馬安排住在了前面的一個側院裡,離得您這兒挺遠的。駙馬是不會讓您見着她心裡添堵的。
哦,那個女人,我特意過去了想要見她一眼。但是隔得太遠了,我沒能看清楚。但我約莫着,她出身樂妓,得駙馬青睞給她一個名分,想必她應是一個安份之人吧?”
我輕笑,說:“雖住在同一屋檐下,都是獻之妻妾,可其實我們二人卻無必須要相見的理由。你也清楚,我並不介意獻之他有幾個女人或她們都是怎樣的人。所以,她是不是一個安份的人,與我無關,你也莫再去看她了。”
暮顏卻搖了頭,道:“您這可就說錯了。是,您心裡惦念着少將軍,根本就不在乎她們這些女人。但是,人家卻要來看您呢!我都聽別人說了,她說您是正室主母,且又是長公主,她既是駙馬的妾室,理應前來參拜。”
我稍有不悅,蹙着眉挑了一根自己相中的簪花讓暮顏爲我戴上,遂吩咐說:“我呢,是不想見她的,但她若是堅持要遵禮辦事的話,那麼,你等會兒遣人去跟她說一聲,若她願意,等到孩子滿月擺酒之時,讓她也來看一看孩子,我們便見上一面吧。”
待打扮妥貼了,我對仲道說;“我這就去見道韞姐姐了,你先去獻之的臥房裡等我吧。因爲神愛現在還在睡着,我不能抱着她去見道韞姐姐,道韞姐姐怕是等會兒子會來我的房裡看望神愛,你可不能被她撞見。”
他‘叭’的親我一口,說道:“遵命!夫人,我這就去‘躲禍’了!”
我笑罵他總也沒一個正形,把他‘推’到了隔壁獻之的臥房中後,我便和暮顏去前院的廳堂裡見謝道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