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會結束後,人羣紛紛散去,劇院裡只剩下曉律母女,曉律趁機問了媽媽一句。
鄧琳的情緒有些激動,低着頭,並不看她,只小聲地答應了。
曉律恍惚覺得媽媽在哭,但是又不好直接勸,怕她會更傷心,就拿出手機,撥通了譚青雲的電話。
譚青雲在電話裡說,他正在和匈牙利樂團的音樂家在一起——“譚教授,我有事要跟你說,這樣,我去蜀香緣等你,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吧!攖”
聽到“吃飯”兩個字,譚青雲怔了怔,
晚上有爲匈牙利樂團舉辦的歡送晚宴他要參加,他不太喜歡那樣人多又豐盛的宴會,中午本想自已吃點清淡的,現在突然聽到曉律的邀請,有點意外。
“哦,也好!”
不過,既然曉律有事,上午去咖啡廳之類的地方也不太合適,他只好答應了償。
從劇院出來,曉律在路上買了一束漂亮的鮮花,準備一會兒送給外公。
坐在蜀香緣的總經理辦公室內,母女倆相對無言,聽到敲門聲,兩人微微一怔,一想到可能是譚青雲來了,鄧琳連忙站起來,背對着門,看向了窗外。
曉律看到母親有點怯意的行爲,沉默着打開了門——門外,譚青雲已經換了一件普通的襯衫,顏色也由白色改爲了灰色,不過,譚青雲皮膚有些青白,穿上深色系,反而覺得厚重。
“譚教授!”
“曉律!”
譚青雲臉上的表情是輕淡的,因爲剛纔的演出,讓他又想到了女兒,所以,他沒什麼興致做其它事。
譚青雲進來後,曉律關上門,返身,捧了花送到了他面前,“譚教授,祝賀您!”
“謝謝!”譚青雲接了鮮花,神色依然黯淡,“哦,曉律,你說找我有事,什麼事啊?”
“我……”曉律一緊張,開不了口了,她糾結着,先着悶着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把視線投向了站在角落裡的母親身上。
“譚教授,如果我告訴您,今天您彈的《致愛琳》已經傳到了您的女兒那裡,您相信嗎?”
什麼?
這琴聲已經傳到了愛琳那裡?
譚青雲怔怔地看着曉律,這才感覺到了第三者的存在,他有些詫異地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了角落裡的、那個纖秀的背影。
這個梳着優雅的髮髻,穿一身粉紫色精美套裙的女人,是誰呢?
難道,是……
會是小琳嗎?
不,小琳她還年輕,她才二十一歲……
天啊!
想到這,譚青雲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錯,是的,是他的錯,他真地錯了——他都已經年過七旬了,愛琳她……她怎麼可能才二十一歲……
原來,他一直以爲自己的女兒像曉律一樣大。
他的記憶停留在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光裡……
可是,時間畢竟已經在他的思念中流失了許多,他的小琳也已經是四十多歲的年齡了!
“小琳,是你嗎?”
譚青雲試探着問了一聲。
這一聲顫抖着傳到了鄧琳的耳裡,她慢慢地轉過身,勇敢地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啪!”
在看到鄧琳臉的那一刻,譚青雲手裡的花掉在了地上。
是小琳,真的是她!
二十多年過去了,他的小琳脫去了青澀,變成了一個成熟又有魅力的女人,但是,她的容貌——那有幾分和他相似的容貌沒有改變!
所以,他一眼就能認出她!
“小琳,我的女兒!”
譚青雲喃喃地喊了一聲,兩隻演奏鋼琴的修長的手,手心向上,朝着鄧琳的方向伸着,像是在召喚——“小琳,能原諒爸爸嗎?如果人生可以重新來過,我不會選擇鋼琴,我會選擇妻子和女兒,因爲……鋼琴在我的手下,始終是冷的,是硬的……我放棄的是我一生最珍貴的擁有,換來的……只是一些虛名……”
“爸……”
譚青雲的一番話終於完全地讓鄧琳感動了,父女血脈相連,她怎麼能不認自己的父親呢?
她深情地喊着,慢慢地靠近,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父親的大手裡。
“小琳!”
“爸!”
譚青雲緊緊地抓着女兒的手,彷彿,又看到了她孩童時的影子,或許,天下的父母在看自己的孩子時,都覺得很小吧!
……
看着眼前的一幕,曉律的眼淚簌簌地淌了下來。
她總是忘記帶手絹,十回有九回都忘記,她的包又不喜歡讓秦一城碰,沒有人給她朝包裡放,她自己又愛忘,所以,像現在這樣哭得淚流滿面的,用手抹都抹不乾淨了……要是秦一城在,他一定會幫她擦眼淚的……
“爸,您一個人住,身邊沒人照顧不行,您就跟我一起住吧,我……我有好多話要跟您說!”
“好,好,我老了,就隨兒女,我就搬到你那住!”
譚青雲認了女兒,心裡高興,臉上變得神采飛揚,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譚教授,您好像突然變年輕了!”
“嗯,還叫我譚教授?以爲我老糊塗了?”
譚青雲笑眯眯地期待地看着曉律,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叫習慣了,卻真地叫錯了,於是,紅着臉走上前,忸怩地喊道,“外公!”
“哎!”
譚青雲溫和地應了一聲,這時,他看到了曉律臉上的淚痕,就從衣袋裡拿出一方青色的手帕,細細地幫她擦淚,“都多大了,還哭鼻子……”
這句話一出口,譚青雲心有所動,想到和女兒蹉跎分離的歲月,自己眼裡忽然“啪嗒”“啪嗒”落下了兩滴淚,晃悠悠地砸到了地上。
“外公!”
外公是第二個爲她擦淚的男人!
曉律心裡一激動,抱住譚青雲,又哭起來……
經歷了母親和外公相認的場面,曉律心裡又激動又感傷又有莫名地渴望,渴望把這件事和一個人分享,當然,最好是和秦一城分享,可是,她回到半山別墅,家裡卻看不到他。
現在是假期,他會去哪呢?
又去醫院了?
不管他去哪了,她現在想見他!
想到這,曉律拿出手機,撥通了秦一城的電話,結果,電話裡提示,對方已關機。
……
夜晚降臨了,半山別墅像童話裡的城堡,大門關上了,但是,裡面的人,卻不一定就是幸福的。
曉律洗過澡,自己擦頭髮,一綹一綹地,擦到一半,她放棄了,用毛巾包住頭髮,掀開珠簾,進去看兒子——今天兒子蹣跚學步地在客廳裡走了一小段路,引得公婆高興不已,一家人都在讚美他,小傢伙興奮極了,不免又說又笑地鬧起來……他白天消耗了體力,現在睡得踏實了。
可是,曉律竟然希望兒子醒着……因爲他醒着,她就不孤單了!
凝眸良久,外面突然響起了輕輕的開門聲——
秦一城進入臥室後,在室內轉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嬰兒室的珠簾上,他雖然西裝筆挺,但是,領釦已經解開了,人顯得有些隨意。
他站在臥室中央,靜靜地想了一會兒,進了浴室。
因爲惦記着外面的人,洗過澡之後,秦一城一邊擦着頭髮一邊走了出來,擡眸一看,果然,牀.上還是空的。
“你一直在等我,爲了等我,連頭髮也沒心思弄乾,對嗎?”
他丟下毛巾,進了嬰兒室,看到曉律穿着潔白的睡衣、白毛巾高高地堆在頭髮上、守在嬰兒牀邊秀美的背影,眼睛裡立刻起了溫柔的水波。
“秦一城,誰等你了?”
律輕輕地回了一句,起身,繞過他,回了臥室。
不想,秦一城追到臥室裡,近前,輕扯下她頭上的毛巾,發現頭髮果然還溼着,像是證明了他的猜測一樣,脣角漾起了笑意。
“頭髮還溼着,坐下,我幫你擦!”
“要擦我自己擦,不用你管!”
“不是你想用我,是我想爲你做事……來吧,坐好!”
不管她嘴上如何地倔,秦一城始終溫柔以對,曉律沒話了,乖乖地坐在了沙發上,由着他像擦藝術品一樣擦着她的長髮。
“秦一城,你吃飯了嗎?”
“隨便吃了點兒!”
“那還餓嗎?我幫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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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餓!”
擦頭髮這個動作,讓兩人離得很近,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秦一城擦頭髮的動作溫柔,曉律說話時,聲音也像加柔了一樣。
“今天……哭了吧?”秦一城一邊幫她擦頭髮,一邊極自然地問道,像是親臨其境一樣,曉律稍稍別過頭,瞅了他一眼,他正目光安寧地看着她,“媽媽和……外公相認的場面一定很感人,就知道你會哭……哭起來又沒完沒了……早晨,我本想提醒你帶手絹,沒想到……你跑得那麼快……”
不提這些便罷,一提,曉律又覺得心裡難受起來,她索性轉過身正對着他,秦一城怕弄疼她了,連忙鬆開了她的長髮,“秦一城,你就是故意不提醒我的!你知道,我當時流了好多淚,用手抹,怎麼抹得淨?”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小臉上還帶着委屈,又有沐浴後的潔淨芬芳,秦一城凝神看着,眼睛裡全是她的影子,聲音更輕了,“我說了,不是我不提醒,是你跑得太快!”
“誰跑得快了?你不陪我去,我心裡難過,走了很久才下樓,你都不出來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