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帶了三百人?”崔婧容驚愕的看着顧若離,“那邊我聽說可是足足有五千人呢。”
顧若離觀察她的表情,淡淡的點了頭,“那邊有五千。”
“那怎麼辦。”崔婧容很緊張的絞着手指,“他去了豈不是雞蛋碰石頭,這……這怎麼行。趙將軍爲什麼不多他一點人,還是說他們有非常好的辦法,很有把握?”
顧若離搖了搖頭,回道:“我沒聽說什麼好辦法,他走前還在想用什麼法子。”
崔婧容的手幾乎都黏在一起了,她抿着脣脣角都在抖,淚眼朦朧的看着她,“那他會不會受傷,這太危險了。”
“大姐。”顧若離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道:“你不是想去草原嗎,正好讓苗苗和你一起去,回來的時候和阿丙一起,路上有個伴。”
崔婧容啊了一聲,艱難的反應過來顧若離已經換了一個話題,笑了笑道:“好,好啊。”
顧若離就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韓苗苗跑了進來,笑眯眯的道:“是要去開平衛嗎,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這種事你耳朵總是靈光的很。”顧若離失笑看着她道:“你陪着我大姐一起去,來回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不能久待,那邊快要下雪了,會很冷,你們速去速回。”
韓苗苗就咧着嘴笑了起來,道:“好啊。”又道:“正好去看看阿丙叔,他不是要回京城的嗎,我還想讓他順道給我娘捎封信呢。”
張丙中陪着大家來了,可樑歡母子兩還在京城,他不放心等回了慶陽後就要回京了。
“你去和他說。不過我估計你的信是不用他帶了。”顧若離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想去就去收拾東西,帶兩件厚棉襖。”
韓苗苗一蹦老高,點着頭道:“好。正好穿你新給我買的襖子。”人就跑沒影了。
顧若離側目看着崔婧容,就見她恍恍惚惚的站起來,道:“那我也回去收拾一下,也沒什麼東西,裝幾件衣服就好了。”
在宮裡這幾年她雖過的不好,但吃用都是極好的,如今出來她一切從簡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她也沒有怨過一句,好像一切本來就是這樣的……
這大概就是顧若離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好。”她起身送崔婧容出來,低聲道:“沒事的,他帶的人少反而靈活性大,去了打不過也就逃了。”
崔婧容啊了一聲,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爲什麼不給他多帶點人。”
“若是人多了,那豈不是就真的開戰了。現在闕郡王就在等我們先動手,而我們呢也正需要這個時間,故弄玄虛亦真亦假誰也猜不透誰。”
崔婧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回房去收拾了東西。
韓苗苗弓着腰將自己的衣服一股腦的堆在一起,然後兩頭一紮綁在了身上,又將自己褲腿綁好塞進粉色的馬靴裡,頭髮梳的高高的繫着一根銀色的絲帶,容貌不算特別的精緻,但是卻透着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氣,並着略黑的皮膚,是那種健康活力的美。
完全沒有尋常女子的柔弱。
“你一個人可以,不用我陪着?”趙安申很認真的看着他,“那邊很多瓦剌人出沒,我不放心你們兩個人出去。”
韓苗苗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要相信我的能力,一兩個人瓦剌人根本奈何不了我。而且,那邊可是將軍的管轄,哪個人有膽子鬧事。”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他站起來語氣堅決的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和七叔說。”
韓苗苗正要反對,他人就已經出去了,過了小半個時辰回來,他笑着道:“七叔同意了,讓我帶着孫刃一起去。”
“你贏了。”韓苗苗無可奈何,“那你快點收拾東西,這次你自己騎馬了啊,我可不帶着你了。”
趙安申從身後拿了包袱出來,湛藍的提在手裡,“好了,走吧。”
兩個人就一邊說笑着,一邊往外院去,崔婧容已經在馬車裡等着,旁邊聽着四匹馬,孫刃和另一個護衛已經在門口等着,韓苗苗抱着拳:“給二位添麻煩了。”
“韓姑娘客氣了。”孫刃說着做出請的收拾,幾個人各自翻身上馬,韓苗苗道:“容姐姐,你坐穩了啊。”
崔婧容嗯了一聲,掀了簾子朝她笑了笑。
一行人往外走,很快就出了慶陽城,跟着車壁崔婧容能聽到大家興高采烈的誰笑聲,還有一輪一路風景,可是她卻是一點興致都沒有,靠在車廂裡手裡抓了一顆蜜餞,還是顧若離怕她路上無聊給她準備的零嘴,可她拿了一個出來,一直捏到現在。
三百人對五千,她無法想象這個戰要怎麼打,也預料不到結果。
顏顯……他不會出事吧。
崔婧容嘆了口氣,就聽到韓苗苗道:“喜歡啊,我就喜歡仗劍天涯,除暴安良。”
喜歡……喜歡什麼?崔婧容聽着心頭一跳,那顆蜜餞就跟燙手的火苗一樣,她嚇的一下子丟了出去,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她惦記着,害怕着,擔心着顏顯,是因爲她喜歡顏顯了嗎。
不可能,不可能!
她是瘋了吧。
她是什麼人,是後宮的妃嬪,他是誰,他是崔婧文從前的夫婿,他們兩個人就像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永遠都不可能碰到一起的啊。
瘋了,她怎麼能這麼齷蹉。
崔婧容抱着頭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前幾天她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現在忽然就想到了,這種焦慮不安,這種牽腸掛肚……一定就是喜歡了,只有喜歡一個人纔會這樣吧。
她癱了下來。
不行,她要回宮裡,這輩子她生是趙凌的人,死也是他的鬼啊……她怎麼能這麼輕浮,這麼作踐。
“容姐姐。”韓苗苗喊道:“你快下看看,這裡好美哦。”
崔婧容飛快的抹去了眼淚,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強裝了輕鬆下車,隨即被車外的風景驚攝住……不是高山,不是密林,不是汪洋,也不是清溪,而是一望無際的黃土,風吹着卷着黃土打着卷兒刮過來,刮的他們一頭一臉的灰塵,可是,卻讓你忍不住睜開眼,看着這慢慢無際的頹廢,荒涼,孤寂……
一輪紅日掛在頭頂上,有野調子傳來,唱的是哥哥妹妹,訴的是走不出的相思,一瞬間她淚流滿面,點着頭道:“美!”
比皇宮的四方天美,是一種讓你覺得自己很渺小的美。
渺小到如同天上打着卷兒隨風吹去的塵埃,讓你覺得自己那麼的微不足道,那麼的無足輕重……
“好美。”崔婧容用袖子擦着眼淚,手足無措的理了理衣服,順了順鬢角的頭髮,“好美。”
韓苗苗也笑了起來,忽然從馬背上跳下來,朝孫刃一抱拳,“孫大哥,咱們來比劃一番。”
“在這裡?”孫刃看過無數次,所以並不足爲奇,可依舊被少見多怪的驚喜感染到。
韓苗苗點頭,“就在這裡。”
孫刃從馬背上跳下來,騰挪跳躍,身姿矯健,掌風黏在人的臉上,生生的疼,韓苗苗和他比起來顯得非常嬌小,可卻是身輕如燕,兩個人就在這秋風起黃土舞的天下地上,打了起來。
趙安申靜靜看着,目光四掃,他似乎能感覺到趙勳留在這裡的目的,能體會到顧若離一直念念不忘的西北是什麼樣子。
他第一次知道,在這裡,還有這麼大的地方,還有這麼空曠的土地,還有這麼……美的景色。
崔婧容坐在車轅上,心裡忽然就輕鬆起來,方纔絞着的痛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減弱了,她擺着腿驚奇的看着韓苗苗,見他們停下來忙倒了兩杯茶遞過去,笑着道:“都是性情中人,這樣真好。”
“容姐姐也啊。”韓苗苗一口喝了水,“方纔哭的那麼傷心,害的我還以爲我說錯話了呢。”
崔婧容掩面而笑。
幾個人重新上路,往上在韓苗苗強烈要求下露宿在外面,夜裡大家昏昏沉沉的打盹,天亮時她一口咬定說昨晚聽到了狼的叫聲,就在這附近。
大家笑着鬧着走了六天到了開平衛,趙安申迫不及待的上了城樓,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草原,依舊是遼闊的,可卻是和黃土不同,這裡生機勃勃,讓人心曠神怡。
“喂……”韓苗苗站在牆頭上叉着腰大吼一聲,回頭對趙安申道:“等着,我等會兒給你找野味回來吃。”
趙安申抿脣笑着,問道:“苗苗,你喜歡這裡?”
“喜歡!”韓苗苗點着頭,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京城呢,你喜歡嗎。”
韓苗苗也點頭,“喜歡啊。我都喜歡的。”
“那……你想留在京城,還是願意待在這裡?”趙安申走過來擡頭看着她,“如果我在京城呢。”
韓苗苗幾乎沒有考慮,就回道:“我哪裡都不固定。我空閒了會回去看你的。還有樑歡啊……我們約好了不是嗎,以後每年都要見一次。”
“我……在京城也不行嗎。”趙安申聲音小了下去,韓苗苗哈哈笑了起來,“你又什麼了不起的,我娘還在營州呢,也沒見我守着她。”
趙安申頓時沒了話,抿脣笑了笑,點頭道:“是。”
“我去走走。”趙安申下來,跟着孫刃去了司璋那邊,等到了那邊他才真正被驚在田地間,一片片的稻田穀物,無數人在田裡收割着,忙碌着,熱火朝天的好不熱鬧。
一片欣欣向榮的樣子,他回頭道:“這……都是七叔開的荒地?”
“是啊。”孫刃回道:“原來哪有這麼多,就算有也沒有人手去種。”
現在有了嗎,趙安申看着田裡收稻子的人,一個一個的看着,彎腰弓背的勞作可是……他一愣驚訝的看着孫刃,“這些不是虎賁軍?”
孫刃笑而不語。
趙安申驚訝不已,那虎賁軍去哪裡了?
“這裡還有虎賁軍嗎?”他結結巴巴的問道,孫熱搖頭,回道:“沒有了。”
去哪裡了?
一點動靜都瞞不住的。
趙安申驚訝不已,直到此刻他意識到,趙勳不是沒有準備,相反,他是已經準備好了,將八千虎賁軍變成了一隻猛虎,化明爲暗蟄伏起來,就等着時機一到撲向獵物。
“還看嗎?”孫刃指了指前面,“介紹一位傳奇人物給您認識。”
趙安申點了點頭,腳步輕快的跟着去了。
崔婧容晚上就生病了,受了風寒持續高燒着,齊戎給她開了藥,她吃了後一直混混沌沌的睡着,做着奇奇怪怪的夢……
過了好幾日她纔好,等她好轉時,外面下了一層厚厚的霜,天氣也冷了下來,韓苗苗穿着新襖子端着藥進來看着她正站在窗前,頓時道:“快把窗戶關好,要不然您的病可又要加重了。”
崔婧容點頭應是,關了窗戶回牀上躺着,韓苗苗讓她吃藥,“田裡的稻子都收了,他們做事速度真快啊,前幾天來還能看到好多。”
“苗苗,有延州那邊的消息嗎?”崔婧容喝完藥端着碗滿面的期待,韓苗苗點着頭道:“有啊,昨天就有了,顏世子學趙將軍上一次的樣子裝作山匪。”她說着嘻嘻的笑了起來。
手癢的很。
“山匪啊,那然後呢,打贏了嗎?”崔婧容問道。
韓苗苗點着頭,“燒了他們的軍營,還用了縣主給的一種草藥燒着煙,把他們的馬都弄瘋了,在軍營裡亂跳不知道踩死了多少人,太有趣了。”
崔婧容長長的鬆了口氣,笑了起來,“那我們明天就回去吧,要到中秋節了。”
韓苗苗點着頭。
榮王啪的一聲將一封信摔在桌子上,指着信和趙勳道:“你看看,她還有臉讓人寫信給你。這都什麼時候她讓你帶着孩子回去。”他說着,眼角餘光撇着趙勳,看他的反應。
趙勳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問道:“信是誰寫的?”
“建安伯府的人,好像是永城伯府的那個小丫頭,嫁給崔茂燊的。”榮王氣呼呼的道:“你別理她。”
趙勳本來就沒想過要理誰,波瀾不驚的道:“你怎麼收到信的?”
“啊?”榮王一愣,道:“是我一個道友帶來的,不過他人已經走了,他要年輕到應天,要去那邊的報恩寺……”
他的話沒說完,趙勳擡手打斷他的話,指了指信,“拿走!”
榮王看了他一眼,表態似的將信收起來呼哧呼哧的撕了,“不理她,不理她!”話落,就哼哼唧唧的走了,趙勳看着他的背影,沒有說話。
“爺。”周修徹進來遞了封信給他,“先生來信了。”
趙勳拆開看了一遍,頷首道:“霍繁簍已經在嶺南了。”話落,看着周修徹起身道:“去收拾一下,今晚我們去幫幫顏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