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一家

顧若離陪坐在暖閣裡,就看着方朝陽瞪着眼睛滿臉的怒氣,榮王彷彿沒看到,自顧自的說着一路上的事。

“我還沒到西北這邊,就聽到你們打了勝仗的事,額森那廝那麼厲害,當年不知道殺了我們多少漢人,如今他投降了,真是大塊人心。”榮王是真的高興,這麼多年他看上去對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卻一直耿耿於懷的記着先帝被俘的事,是他嘴快將軍情透露了出去。

如今額森被他兒子降服了,他就是那天死了,也能瞑目了。

“和你有關係嗎?”方朝陽沒好氣的道:“你話要是說完了就趕緊走,別在這裡唧唧咋咋的,跟只鴨子一樣。”

榮王瞪眼,回道:“這裡又不是你家,我來找我兒子和兒媳,你管的着嗎。”話落,又笑眯眯的看着顧若離,“嬌嬌,你和我說說你在戰場上是怎麼行醫的,那些軍醫都很狠的,明明沒有死透他們也不會管,等有空了再回來看看,人的血都流光了。嘖嘖……太可憐了。”

顧若離端茶喝着,呵呵笑着。

榮王一來,家裡可就真的熱鬧了,這還只是方朝陽一個人,一會兒趙勳回來了,估計連屋頂都能掀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來這裡。

“王爺,軍醫那麼做也是有道理的,環境不同他們能做的能選擇的實在太少了,所以,也不能說他們心狠,只能說權衡之下去挽回那些能夠確定挽回的生命。也是爲了病者。”她話落,問道“您穿着這衣服,難道是……”出家了?

榮王沒有說話,方朝陽卻是道:“你太看得起他了,他要是出家早二十年前就出家了,還留着到現在。人間的樂事他還沒有享受夠呢。”

“朝陽懂我。”榮王豎起個大拇指,一副你是我知音的樣子,“我就穿着玩玩,等想脫了就脫了,誰也管不着我。”

顧若離哦了一聲,無話可說。

“我餓了。”榮王回頭看到了瑞珠,左右看看,“怎麼沒看見歡顏那丫頭,讓她給我弄點吃的來。”

顧若離和瑞珠點了點頭,讓她去辦,又回榮王的話:“歡顏和周錚成親了,原是跟着我們一起回慶陽的,半道上兩個人又拐去別的地兒去了,說是年前到處走走。帶歡顏見識見識。”

新婚夫妻蜜裡調油,看不出來周錚對歡顏非常的細心。兩個丫頭嫁的好,她的一樁心事也放下了。

“嫁給周錚啊,那小子可不是憐香惜玉的。”榮王閒扯着,視線不住的往門口飄,彷彿很害怕什麼似的。

顧若離心頭失笑。

“七爺和黃大人去視察糧倉了,要晚上才能回來。”顧若離道:“趁着有空,讓陳伯陪着您在家裡轉轉,挑個院子住吧。這裡不比王府,委屈您了。”

方朝陽啪的一下拍桌子,對顧若離道:“什麼委屈他了,他當年還住山洞呢。”又等着榮王,“不是很有銀子的嗎,出去住去。”

榮王蹭的一下站起來,迫不及待的道:“人呢,帶我看院子去。”話落就撩了簾子跑了出去。

“你就是亂好心。”方朝陽恨鐵不成鋼的看着顧若離,“他一來,後面你就沒有省心的時候,到處給你惹事。”

他能做得出來,穿着道士的袍子,打着顧大夫的名號去逛窯子。

“娘,你們都能說他不理他,可我怎麼能不理他。再說,他也沒有對我很壞,當初還拿了那麼多銀子出來,我怎麼能將他趕出去不管不問。”顧若離嘆氣,方朝陽和榮王是兄妹,吵起來說什麼都無所謂,趙勳和榮王是父子兩人早就不對付了,所以怎麼做她也只是勸勸而已,可是她一個兒媳,公爹對她還是可以的,她難不成還將人趕出去。

最重要的,她心裡頭其實並不討厭榮王。

“隨你,我是管不住你了。”方朝陽起身出去,“我出去走走,你讓他沒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顧若離心不在焉的點着頭,很怕趙勳晚上回來的反應。

方朝陽依舊和李媽媽坐車出了門,李媽媽問道:“郡主想去哪裡?奴婢下午約了奶孃上門相看。”這個時候約的,都是和顧若離差不多月份的孕婦,等都生了就可以上門來奶孩子。

這是李媽媽的經驗,聽說是這樣的奶水比較好。

“去看看他。”方朝陽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她是傷心還是真的想念,李媽媽聽着一愣,點着頭道:“那路上要找個鋪子賣點值錢帶着。”

方朝陽沒有說話,半道上李媽媽買了紙錢元寶一類,備的很齊全裝了兩大包。

一行人走了半個時辰的路就到了,方朝陽從車上下來,就看到顧家一排的墓碑立在眼前,她扶着李媽媽慢慢往前走,視線就落在顧清源的碑上。

“您歇會兒,奴婢準備一下。”李媽媽拿了腳蹬給方朝陽坐着,她在一邊將錢分好,一堆一堆的擺在各個的墳頭。

方朝陽坐下來,看着墓碑上的字發呆。

碑前擺着新鮮的瓜果,香灰落了水黏糊糊的待在爐子裡,到處清理的都很乾淨,可是依舊透着一股蒼涼。

“朝陽,等我們老了,你先死等我處理好你的後世,我就來找你。”在他們成親後從京城來慶陽的路上,她覺得車裡悶兩個人就索性下了車,牽手慢慢在管道邊走着,那是春天,蔥蘢的樹木,燦爛的野花,四野裡都飄着香氣,她回頭看着他,道:“我死了,也不能叫你看見,所以你不用操這個心了。”

人死了那麼醜,臉色煞白的,她不想讓顧清源看見。

“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顧清源笑着道:“我定是要陪着你的,怎麼也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走……要是,要是我死在我你前面,你千萬不要哭,安安靜靜的將我葬了,也不用來我墳前看我,就隨我墳頭長棵草或是生一株樹,那樣我也在下面也能熱鬧一些。”

“我纔不會哭。”她挑着眉頭道:“誰都有生死。你先去,等我就好了。”

顧清源停下來看着她,劍眉星目氣質似山間的美玉,沁涼的令人渾身舒坦,這是方朝陽喜歡他的地方。

“好。”他點點頭,“我在下面等你,等你來找我的那一天。”

她笑了起來,彼時只覺得心裡是甜的。

你還好嗎,墳頭上的草啊樹啊都被你的寶貝女兒清理的乾乾淨淨,你寂寞嗎?大概是不寂寞的吧,你一家人都和你一起呢。

他們都沒有想到,顧清源死時,有那麼多人陪着一起的。

“郡主。”李媽媽拿着火摺子看着她,她擺擺手,道:“你燒你的,我坐會兒就走。”

李媽媽應是了一聲,轉身在顧解慶的墳前點了紙,嘀嘀咕咕的唸叨着:“親家老太爺,我們縣主就要生了,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她順順利利,母子平安。”

方朝陽看着,搖了搖頭,要是死人真能保佑,那麼這世上也不會有這麼多人死去了。

榮王很乖覺的挑了一個離方朝陽和他們都很遠的院子,有些偏,旁邊還有一個角門,他在院子門口轉了好幾圈,就指着道:“就這裡了。”

“這是藥房。”顧若離無奈的道:“您真的要住在這裡?”裡面還有一間書房,是她和顧解慶在家裡時,待的時間最久的地方。

榮王進去看了一圈,笑着道:“裡面什麼都沒有,我就住這裡了。”

“行。”顧若離點了頭,陳順昌就道:“那將傢俱搬進來,庫房裡早就備着了。”

陳順昌怎麼也沒有想到,榮王也會來,當年他隨着顧解慶在京城時曾見過榮王的,只是那時候大家都不認識,沒有想到,有一天榮王還會住到顧家來。

顧若離和榮王坐到暖閣裡去,地龍點了火慢慢燒着,房間裡一點點的暖和起來。

“我孫子的名字取了沒有?”榮王盯着顧若離的肚子,她笑着道:“等生了再取,到時候……”她想說請榮王取名字,可話說了一半還是收了回去。

免得到時候趙勳和方朝陽都不高興。

想想她就頭疼。

“那我想想。”榮王嘿嘿笑了起來,“我取名最好了,你要相信我。”

顧若離敷衍的笑笑立刻換了話題,“您一路過來,路上可還太平,一個人走動,怎麼也不帶個人陪着您。”

“你說汪道全啊。他腿腳不利索,我懶得帶着他。”榮王回道:“我一個人好的,帶着人太麻煩了。”

陳順昌手腳很麻利,兩個時辰不到就將東西都收拾出來了,瑞珠鋪好了牀榮王滿意的點着頭,道:“好,就這裡了。”

“人牙子來了。”陳順昌指了指外頭,道:“我去看看,挑幾個婆子丫頭,正好過年就有人用了。”

顧若離忙接了話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又和榮王道:“您歇會兒,我去前面看看。”

榮王擺着手,邊走邊將自己的道袍脫了丟在地上,一溜煙跑自己房裡睡覺去了。

顧若離嘆了口氣和陳順昌一起出了門,陳順昌問道:“姑奶奶,榮王爺是不是和姑爺不大親?”

“嗯。七爺對他一直有心結,所以這幾年都不和他說話。”顧若離道:“等他回來你別勸。他們父子間的事我們勸了也沒有用,反而越來越尷尬。”

陳順昌點着頭。

顧若離不是真要去看人的,所以走了半道就帶着瑞珠走了,她笑着道:“歡顏不在你一個人太辛苦了,等陳伯買了人讓李媽媽調教兩天,我房裡的事還是你做,別的事就讓婆子丫頭去了。”

瑞珠點着頭,笑着道:“奴婢也不累,就一些輕巧的事,比種田下地好多了。”

“歡顏嫁了,這兩年你也留心着,若是有喜歡的也不用害羞藏着,人的一生太短暫了,我們要努力讓自己過的舒服一點。”顧若離說着上了臺階,瑞珠紅着臉點頭道:“奴婢沒什麼喜歡的人,等回了京城您就在家裡的小廝裡頭給奴婢指個人就好了,這樣奴婢成親後就能跟着您做管事媽媽了。”

歡顏嫁了周錚,往後再來就是周太太,好是好可是到底不能留在顧若離身邊。

所以,她不想嫁的那麼高,就本本分分的找個小廝嫁了,還依舊能留做管事媽媽,安穩,自在!

“別啊。”顧若離道:“我還能缺服侍的人,一個管事婆子值得你把一輩子搭進去嗎。能嫁好的當然要嫁好的,不爲別的,就想想將來你生的孩子,難道還讓她跟你一樣做服侍人的活不成。”

瑞珠垂着頭,道:“一個人一個命,他要投胎到奴婢的肚子裡來,就是註定要做下人的。”

顧若離無奈的看着她失笑,在炕沿下坐着,捶着腰,瑞珠上去給她輕輕揉着,道:“奴婢覺得您的肚子也有點大,可要找個有經驗的穩婆看看,說不定裡面有兩個呢。”

“我也懷疑。”顧若離心裡確實是這麼想過,她扶脈是扶不出來的,但是看這肚子長的速度,真的像是雙胞胎,“我們在慶陽不熟悉,一會兒等陳伯忙完了你偷偷去和他說一聲,不要驚動家裡人。”

“好。”瑞珠笑着道:“要是一次生兩個,那就省了大事了。”

顧若離倒真的沒有欣喜感,如果真的有兩個,那就要將岑琛和楊大夫請來才行,不讓她不放心,要是到時候難產大家還能一起想辦法。

“這裡。”她指着骶骨的位置,“酸脹的難受,真是走路痠疼,躺着肋骨疼。”

懷孕太受罪了,她用手撐着炕沿眉頭緊緊蹙着。

“奴婢看你這樣,以後都不敢成親生孩子了。”瑞珠輕輕揉着,低聲道:“還好七爺對您好,要是那些不知道疼人的男人,女人一旦有孕真的是心寒。”

她以前在山區的時候見過的,女人家挺着肚子在地裡割稻子,男人就蹲在田埂上三五成羣的打牌,你問他怎麼不做事,老婆都臨月當生了。

他還會說,這生孩子有什麼可嬌氣的,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就她最嬌氣。

碰上這樣的,你無話可說。

“怎麼了。”說着話,趙勳從門口進來,瑞珠起身行了禮退了出去,顧若離道:“怎麼現在回來了,不是要巡查四個糧倉的嗎。”

趙勳過來扶着她,道:“看了兩個,一半的糧食還算好,另一半都要發黴了,他問我的意思,是要開倉平價賣了,還是屯着到開春在賣。”

“都發黴了怎麼賣。”她凝眉道:“你怎麼說的。”

趙勳也給她揉着腰,道:“發黴也能吃,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辦法。這麼多糧食棄了太可惜了。”他淡淡的道:“我讓他開倉放了,也不要賣,若有一日捅出去,對他聲名不好。他在慶陽待了這麼多年,想要挪地方就要規矩一點。”

對於黃章來說,他還能待在這個位置沒有被刷下去,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當年他可是背叛了先帝的。

“你說的也是。”顧若離嘆了口氣,嘆完了又接着嘆了一口氣,道:“……那個……榮王來了。”

給他揉着腰的手微頓,她翻身拉着他,柔聲道:“他從龍虎山來的,千里迢迢就爲了來和我們一起過年。大約是年紀大了,就想兒孫饒膝天倫之樂,你別讓他太難堪。”

“是他讓我難堪。”趙勳揉了揉額頭,一個方朝陽其實已經讓他頭疼了,現在又來了一個榮王,他覺得她和顧若離接下來一定是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顧若離笑了起來,外面就聽到瑞珠喊道:“晚膳好了,郡主也回來了。飯是擺在這裡還是擺在花廳?”

“去花廳吧。”顧若離牽着趙勳的手,道:“我們這就去。”

瑞珠應聲而去。

顧若離和趙勳一起出了門,喊了白世英往正院邊的花廳去,白世英問道:“榮王爺來了?”

“嗯。”顧若離無奈的道:“要了我以前的藥房,就靠着角門那邊,下午都佈置好了,說過了年等孩子出世後再走。”

白世英看了一眼沉着臉的趙勳,淺淺一笑。

進了花廳,方朝陽正在和榮王說話,“……你不要和我說以前,就你這樣,再活五十年也不會有長進。”

“行,行,隨你怎麼說。”榮王笑着,嘴裡咕噥着道:“反正你自小就不待見我。你眼裡就只有老二,當時你怎麼就沒嫁給他呢。”

方朝陽大怒,啪的一聲拍了桌子,道:“趙樑沁你再給我說一句試試。”

榮王縮着脖子,看到了顧若離一下子站起來,又看到了趙勳又坐了回去,還是覺得和方朝陽吵架比較好,“我什麼都沒說,你這麼大火氣做什麼。再說,小的時候你本來就對老二一個人好,難道我說錯不成。”

“就你這滾刀肉的樣子,你知道什麼是好嗎。”方朝陽咯噔一聲放了茶盅,“太皇太后養你這麼大,給你娶媳婦兒,你後來孝順過她沒有,就知道自己吃喝玩樂,一輩子就知道自保,還自作聰明的說自己要不這樣早就死了。誰害你,他們有必要害你嗎。”

榮王低頭玩着茶盅蓋,餘光撇着趙勳的鞋子,看着他走進拐了彎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他暗暗鬆了口氣。

至少沒有當面發火。

方朝陽睨了榮王一眼,瞧不起的翻了個白眼,一輩子都這樣,小時候沒好好用心,現在想要討好了,又自己理虧。

“你爹來了。”方朝陽看着趙勳,起身坐在了主位上,也不管榮王怎麼樣,顧若離過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娘,已經夠尷尬的了,您燒說兩句。”

“你指望我緩和氣氛?”方朝陽不可思議的看着她,顧若離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行,郡主您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高興就好了。”

方朝陽也笑了起來。

“你去我爹爹墳上了?”顧若離挽着她的手臂,看着她,方朝陽點了點頭,道:“閒着,去看看他能不能從裡頭爬出來再和我吵一架。”

顧若離也想,顧清源能站在她面前,摸摸她的頭,笑着道:“嬌嬌想吃什麼爹爹給你買,要是不喜歡爹爹就親自下廚去……我的姑娘,我不心疼誰心疼呢。”

她嘆了口氣沒說話。

身後,榮王端着茶盅遮住了半個臉,眼角餘光四處亂看,過了一會兒他乾乾的道:“聽說打了勝仗,恭喜,恭喜!”

趙勳掃了他一眼沒說話,起身坐在了顧若離身邊。

榮王暗暗鬆了口氣,就知道了趙勳不會趕他走了,他笑嘻嘻的坐過來拿了筷子,看着白世英道:“這位就是白姑娘,常聽說你的事,久仰久仰。”

“王爺。”白世英起身行了禮,榮王擺着手道:“性子也好,我要是還有個兒子,一定娶你回來做兒媳,和嬌嬌做妯娌,那我一家子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醫藥世家了。”

又是名醫,又是製藥的大師傅,那簡直了。

白世英被驚的咳嗽了一聲,低頭喝茶。

“吃飯。”方朝陽拿了筷子,榮王也招着手,“都被客氣啊,吃飯,吃飯!”話落,看着桌子上沒酒,就和顧若離道:“嬌嬌,有酒沒有?就你最喜歡的那個秋露白,來一罈子。”

“好。”顧若離回頭看着瑞珠,她應是去取酒,趙勳慢悠悠的喝着湯也不說話。

五個人一人坐了一方,除了榮王沒有一個說話的,顧若離就不得不陪着他,“王爺吃多吃點菜,也不知道您愛吃什麼,一會兒您和陳伯說一聲,往後每餐撿着您愛吃的做。”

“我隨便啊,當年餓的時候連生肉都吃過。”榮王高興的道:“我和你說,當年我和我一個道士,現在人已經死了。我們在山裡迷路了,他就抓一隻兔子,也沒有火,我們就把兔子給剝了皮,生吃了肉,熬了兩天……後來我再沒有吃過兔子肉。”

方朝陽啪的放了筷子,“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你吃你的,我和嬌嬌說話。”榮王很得意,“那兔子肉生吃的感覺,真的是吃了一個時辰後,腥味還在喉嚨裡翻騰。”

顧若離點着頭,道:“生吃肯定是要噁心的。”話落看了一眼趙勳,道:“七爺也吃過,他纔去開平衛,一次和幾個人在草原上行迷了路,挖田鼠摸魚,都是生吃的。”

“啊?”榮王一愣,他覺得軍營雖苦,但是那個苦是練兵時的苦,吃還是有吃的,尤其是戍邊的兵,野蠻起來也不比土匪好多少,所以他一直認爲趙勳雖吃了苦,但是並沒有餓着凍着,“不會,軍營裡的日子還是不錯的。而且,虎賁營是最富的。”

“您問問七爺。”顧若離看着趙勳,道:“我聽周大人說的,是吧?”

趙勳放了筷子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沼澤裡的水是臭的,草根是澀的,馬肉太粗生吃不好咽,田鼠肉和魚肉生吃口感最好。”

榮王瞪着眼睛,指着趙勳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什麼時候吃的這些東西?”他吃過,所以這麼多年後想起來還是覺得噁心。

“吃過很多次,您說的哪一次?”趙勳挑眉看着他,語氣裡有着挑釁的意思。

榮王頓時癟着嘴不知道說什麼。

“那……你受過傷沒有?”榮王看着他,頭一回他想到了這個話題。

趙勳不看他。

“後背都是傷啊。”顧若離搶着答道:“不過都是舊的,估摸着是纔去軍營時的傷,一條條的,我第一次見着時也嚇了一跳。”

榮王哦了一聲沒有實話。

“我吃飽了,你們吃吧。”趙勳起了身轉身就出了門。

顧若離知道,不論多大的人,外面多麼的健康,在面對兒時的父母的不公和偏袒時,總有些倔強和叛逆。

這是作爲子女天生的心理,想要得到父母的關注和疼愛,對人類最單純和最初的愛的渴望。

趙勳這樣,反而讓她覺得,他對榮王並非只有怨恨,至少不是像對榮王妃那樣,完全的漠然。

“我……我也吃飽了。”榮王也跟着起身,“你們慢慢吃。”

他說着出了門。

顧若離看向方朝陽,方朝陽就點了點頭她的額頭,“就你心思多,好好顧着你的肚子。”她知道顧若離是故意這樣說的。

“知道了。”顧若離笑笑,“我又不好明着勸,要是有用讓他們父子關係緩和一些,豈不是更好。”

方朝陽沒說話。

趙勳去了書房,裡面沒什麼擺設,只有桌案放着他收到的信件和摺子,榮王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敲了門,趙勳道:“進來!”

榮王進了門,就看到兒子坐在桌案後拿着信在看,見他進來就折了信看着他,“什麼事?”

“我們談談。”榮王咳嗽了一聲,道:“說說,你小時候的事。”

趙勳抱臂靠在椅子上,看着榮王坐下來,不出聲。

“我……我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罪。其實,那時候在我看來你離開京城是好事。當然……我也有着少操心的感覺,你那時候太危險了。”榮王道:“加上你娘怕你和正卿鬧起來,你兩個舅舅不就是這樣的結果……”

趙勳依舊沒有說話。

“你看,我和你娘是有些偏心,對正卿關注的要多一點。俗話說,愛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就是那不愛哭的。我當你一切都好呢。”榮王有些討好的笑着,“事情都過去了,我……我和你道歉。”

“說完了?”趙勳看着他,榮王點點頭,趙勳又接着說:“說完,就請你出去。”

“啊?”榮王擺着手,“沒……沒說完,還有呢。我……”

趙勳起身拂袖就走。

“老七!”榮王也跟着站起來,“哎呀老七你聽父王說完啊。”話落,就一下跑過去側面抱住趙勳,“你聽我說完啊,要不然每次吃飯你都這樣,我都不好消化的。”

趙勳的臉徹底冷下來,“放手!”

“不放!”榮王嬉皮笑臉的,一副無賴的樣子,“我自己兒子,我想抱就抱了。”

趙勳用力,榮王拉在一起的兩指手就咯咯響着,他用着力喊道:“你都快有兒子了,就理解一下我這慈父的心啊……做父母可真是不容易,小時候哄着,長大了還要哄着,如果再讓我選一次,我這輩子都不要生孩子啊。”

趙勳被氣的,冷冷的道:“沒有讓你生,放手!”

“不放啊。”他的老臉早沒有了,現在跟自己兒子他就更不用要臉了,“你……你喊我一聲父親,或者……對我笑一下,跟小時候那樣,我就放手。”

榮王知道,憑着趙勳的力氣,他要有心早不知把他甩到哪裡去了,他只說就表示他心裡有他這個父親。

趙勳氣的臉都紅了。

“你們……”顧若離站在門口,愕然的看着父子兩個,方朝陽走過來問道:“怎麼……”話沒說完,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隨即指着榮王道:“你要臉不要。遠山不要關他,將他丟出去。”

榮王瞪眼,道:“你也比我好不到哪裡去,還不是舔着臉跟着嬌嬌,我現在哄我兒子,你管的着嗎。”

“趙樑沁。”方朝陽指着趙勳,“你想想你小時候他怎麼對你的,還不丟了他,還真留着過年啊。”

顧若離拉着方朝陽,“行了,行了,大家坐下來好好說不行嗎。”

沒人說話。

顧若離一頭的汗,忽然就捂住了肚子,“哎呀,我肚子疼,你們彆氣我了。”

“怎麼了。”三個人一起問,榮王也自動鬆了手,“可別傷着我孫子!”

都奔着顧若離,她靠在趙勳懷裡鬆了口氣,抓着他的手,道:“好好說話,都是一家人!”

趙勳憋了好一會兒,輕嗯了一聲。

白世英遠遠看着忍不住笑了起來,果然榮王一來就更加熱鬧起來……她回過身和陳順昌道:“陳伯,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白小姐不要走遠,天黑前要回來啊。”陳順昌叮囑着,白世英含笑道:“知道了,我就去同安堂看看就好。”

陳順昌應着是,想到了瑞珠方纔的悄悄話,也收拾了一番出門去找穩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