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聽着校場上氣吞山河的操練聲和踏步聲,驚愕的回頭看着趙勳,道:“你帶我來看操練?”
“以後沒事你就過來。”他含笑道:“聽人說孩子在母親的肚子裡,多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將來就會成爲什麼樣的人。”
他這是……在胎教。
“我的兒子,自然是文武雙全。”趙勳一臉的自信,“所以,要自小給他多感受軍營的氛圍。”
顧若離無語,指着自己的肚子,“這才兩個多月而已,你要胎教也早了點,而且,人的性格和生活環境和父母的教養有關,你就是天天給我看這些,對他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
“只要有就行。”趙勳話落,她就聽到幾千的兵忽然散開,有人從後面加速朝前跑,她看着發懵,不等反應過來那人忽然凌空翻了個勁鬥,又接連的在操場上翻着,隨即舞起了大刀。
那人開了個頭,隨即又上來一個人拿着長棍,啪的一聲拍在地上,濺的灰塵一層層的飛起來,騰挪踢躍棍子舞的虎虎生風。
三個,四個,五個……
就這麼的輪番上場,她看的目瞪口呆,下面有人喊道:“顧大夫,我們還有絕活,報官讓小公子一生下來就是一條好漢。”
顧若離哦了一聲,瞪着眼睛看着他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顧大夫,我們還給小公子做了練功場。”他們說着就指着那邊兵營的一排排房子,她跟着趙勳過去,就看到一間被刻意收拾過的房間裡,擺了木人,石錘,高架還有牆邊放了十八般兵器。
都是低低小小的,小孩子拿着正好乘手的大小。
“你們做的?”她抓了個小刀在手裡,門外的人點頭道:“嗯,還有好些東西要準備,等小公子能跑能跳的時候,就能來這裡玩了。”
一個個的很期待的盯着她的肚子,好像她肚子裡立刻就能蹦出一個孩子出來,能跑能跳能打能鬧。
“哦……好,謝謝大家。”顧若離將刀放回去,“我去田裡走走,你們去忙吧,不用陪我。”
衆人這才散了。
“這就是你的胎教啊。”顧若離看着趙勳,指着一屋子的東西,“你想好了啊,要是個女兒,又不喜歡這些,看你怎麼辦。”
趙勳就挑眉盯着她,笑而不語。
“既然來了,帶我去看看田裡的情況吧。”她說着拉着他出去,兩個人走在田埂上,這裡的地許多都是新開的荒地,暫時多以種豆子爲主,許多人都忙着在田裡播種。
這麼放眼望去,入眼的四周皆是一畝畝梨的整潔乾淨的地壟,每塊田裡都有人在勞作。
“既然讓大家在這裡落戶,那這麼多兵的婚事怎麼辦。”她有憂心的道:“我問過周錚,虎賁營的人約莫有半多是沒有成家的,作爲主帥你想穩定團結,這小家的婚事至關重要。”
“自己解決。”趙勳牽着她的手,走在田埂上不急不慌,像一個位視察的老農似的,看笑了顧若離。
他道:“各自寫信回家,若要成親可以年前回去成親,我這裡會補貼。若娶不着就各憑本事,看看當地的姑娘夠不夠了。”
“先讓人登記了各人的婚姻狀況。如果有家有口的,可以將家裡人接過來,大家幫着起房子。若是不來他也可以回家去。你總不能一直留着他們到老死吧。”
“你說的有道理,可以實際讓人去辦這件事。”他微微頷首,回頭看着她道:“起風了,回去吧。”
她點頭應是,兩人往停車的地方去。
馬車邊,周錚正在和歡顏大眼瞪小眼,瑞珠遠遠看着一臉的無奈。
這兩個人從顧若離離開後就一直在車邊瞪着眼睛,也不實話。
過了好一會兒,歡顏就道:“你給我讓開,我和你說了我就是自梳或是做姑子去,也不會嫁給你的,你死了這條心。”
“你好好說話。”周錚蹙眉道:“你娶定你了,往後有你嫁不了別人。”
歡顏就瞪着他,怒道:“你這人可真有意思,當初我見天兒的黏着你,你傲氣的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現如今卻反過來求着我,你腦子有病還是壞了。”
“有病!”周錚點頭道:“反正我想成家生娃娃了,你就說嫁不嫁吧。”
歡顏怒道:“不嫁!”話落,看到顧若離和趙勳從一邊走了過來,就哼了一聲去迎顧若離。
顧若離看着歡顏怒氣衝衝的樣子不由失笑,低聲問道:“又吵架了?”
“沒什麼好吵的,他不好好說話。”歡顏堵着氣,“說的好像我沒人要似的。縣主,您明天就講我許個人吧,也讓他看看我有多搶手。”
顧若離輕輕笑了起來,捏着歡顏的臉,道:“有拿自己一生幸福賭氣的嗎。你要不想想嫁就不嫁,誰逼不了你。”
“嗯。反正我現在是瞧不上他。”歡顏說着躲在顧若離身後朝他周錚做鬼臉。
周錚耷拉着腦袋抱了抱拳,“爺,縣主!”
“去忙你的。”趙勳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說着扶顧若離上了車,夫妻兩人掛了簾子馬車慢悠悠的動了起來,她道:“周錚這樣不行啊,喜歡歡顏可是一上來就說狠話,你閒了點撥他一句?”
“嗯。”趙勳覺得她說的對,這個時候確實應該點撥幾句才行。
顧若離靠在他身上,他們夫妻兩個現在儼然是田間的地主,不但如此,還要操心好幾千人的婚事,恨不得拖個幾千個姑娘家來點一回鴛鴦譜。
操心的事還真是多。
晚上顧若離吃過飯,窩在炕上看書,忽然就聽到外面有歡顏的哭聲傳了進來,瑞珠輕聲哄着,她聽着一愣喊道:“歡顏,你怎麼了。”
話落,起身開門出來,就看到歡顏捂着站在屋檐底下哭的稀里嘩啦,連白世英都被驚動了。
“怎麼了。”白世英看着顧若離,顧若離也是搖着頭,上去拉着歡顏問道:“哭什麼,把話說明白了。有人欺負你了?”
歡顏點着頭,擡起頭來梨花帶雨的看着顧若離,委屈的喊着道:“……縣主,周錚他親我,就在剛剛把我摁在牆上,親了我的嘴!”
“啊?”顧若離驚的說不出話來,和白世英對視面面相覷。
瑞珠捂着歡顏的嘴,道:“聲音小點,這事兒傳出去你還怎麼做人。”
“我不要做人了。”歡顏氣的跺腳,“他……他招呼也不打一聲,縣主,他怎麼能這樣。”
顧若離點着頭回聲過來,看着她道:“是太過分了。瑞珠你去請七爺回來,他的屬下得請他來罰。先打他個八十軍棍再說。”
“啊?”瑞珠驚了一跳,八十好像有點多,可是一想到對方做的事,就又不多了,“奴婢這就去請。”
白世英就拉了一下瑞珠,讓她步子頓了頓,幾個人就看到歡顏止了哭,驚愕的看着顧若離,“打……這麼多啊。”
“他這是耍流氓,調戲良家婦女。放七爺手裡就是殺了也不爲過。”顧若離一本正經的道:“而且,你還是我身邊的丫頭,他這是太不將我和七爺放在眼裡了,可惡!”
歡顏臉色變了變,砸了砸嘴,道:“那……少打點行不行。”
“那你說,打多少。”顧若離看着她,她想了想伸出一隻手來,“打五個軍棍就夠了。”
白世英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撇過臉在一邊,瑞珠恨恨的看着歡顏,“你剛剛不是很生氣的嗎,哭的稀里嘩啦的,都嚇死我了,你要是不罰將來誰都能逮着你親你的嘴巴。”
“這怎麼可能。”歡顏捂着嘴跳腳道:“那我非要和他拼命不可。”
瑞珠忽然就明白過來,所以周錚親了不拼命的原因,是因爲她高興讓他親。
顧若離忍着笑,指着瑞珠道:“去請七爺和周錚來,今晚就把話給說清楚了。”
“是。”瑞珠哭笑不得的跑出去,顧若離和白世英一起拉着歡顏進屋,白世英道:“我看你可以準備嫁妝了,這丫頭恨嫁的心都掛在臉上了。”
歡顏捂着臉搖着頭道:“沒有,沒有。我不恨嫁的。”
“嘴裡說沒有用。”白世英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臉上都寫着呢。”
顧若離是覺得奇怪,周錚怎麼突然回一反常態的來一處霸王硬上弓的戲碼?
不會是……趙勳教的吧,一定是了。
讓他去點撥一下週錚,沒想到他就教了這麼一個手法,還摁着了就親,可真是近墨者黑。
“怎麼了。”趙勳從外面進來,就看到三個女人站在房間裡,一個個的神色各異,顧若離就朝他身後看了一眼,道:“周錚呢,沒有來嗎。”
趙勳指了指外面,問道:“有什麼事?”
“商量一下婚事。”顧若離指了指歡顏,和趙勳打了眼色,又道:“問問他到底什麼態度。”
周錚就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歡顏飛快的看了他一眼,頓時心口直跳小鹿亂撞的……方纔他摁着她什麼話都不說,撲上來就是一通亂啃,糊了她一臉的口水。
若說她是羞的哭,還不如說是嚇的哭了。
這人實在是,親也不會親,還大晚上的黑布隆冬的撲上來,跟只狗似的照着她的臉就是一通舔。
誰不得嚇哭。
“求縣主將歡顏許配我,我和他有肌膚之親了。”周錚抱拳拱手單膝落跪,“以後我一定好好對她!”
顧若離看着歡顏,似笑非笑,“你說呢。”
“那……那我問他幾個問題。”歡顏看着顧若離,見她點頭了就回頭來盯着周錚,“你真想娶我?”
周錚起身來,點頭道:“想!”
“那你喜歡我什麼,爲什麼想娶我?”
周錚愣住,喜歡什麼?他哪知道喜歡什麼,成親不就是看着順眼然後過日子嗎,哪裡來的這套說辭,他憋的滿臉通紅,回道:“因爲你……能幹。”
實在是想不到別的詞了。
“以後真能對我好?”歡顏問道。
周錚點了點頭,“我是不會動手打女人的,所以你儘管放心。”
這一點歡顏是相信的,就回頭看着顧若離,紅着臉點了點頭。
“行啊。正好這段時間我沒什麼事做,就操辦你們婚事好了。”她笑着道:“就在這裡辦,年前就辦了。”
周錚就咧嘴笑了起來,都說娶了媳婦好過年,他今年這個年格外的讓他期待。
“笑什麼。”歡顏瞪眼,又看着顧若離,“您有身孕,這些事您吩咐我自己去辦就好了,也沒什麼東西,就讓他賃一間房子置辦一點東西就好了。反正將來我們也還要回京城的。”
“這事兒你們商量。”顧若離道:“我和瑞珠只負責嫁妝!”
歡顏紅着臉笑着,又回頭看着周錚,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你跟我來一下。”
又高又壯的周錚,就這麼被歡顏拖孩子似的拽了出去。
兩人避開人站在院子角邊,她叉着腰道:“你今晚發什麼瘋,爲什麼突然跑來親我一下。”
“就看到你了,然後就……”本來凶神惡煞的樣子,可是此刻看上去小媳婦兒似的站在牆角看着歡顏,一臉的忐忑不安,“嚇着你了?”
歡顏搖搖頭,回道:“就是親的太髒了,一臉的口水。”
“髒?”周錚瞪眼,拉着她的胳膊就壓在牆上,“那再親個不髒的。”
歡顏推着他,“哎呀,你的鬍子……成親前你必須剃了。”
“嗯,嗯。剃!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周錚哪裡還有心思想別的。
顧若離笑着倒在炕上,一想到周錚的樣子就忍不住的發笑,拉着趙勳道:“是你教他這個損招的?”
也不算損,好像對歡顏來說還是很有用的。
“不算。”趙勳也覺得好笑,便道:“我只說不必廢話,像個女人似的不痛快。”
誰知道他會做這事兒。
顧若離哈哈笑了起來,趙勳就捏了捏她的臉,她這段時間胖了一些,臉上張了肉人看上去有些圓潤,但卻添了幾分孩子氣,很是可愛。
“我有事做了。”她盤算着,“雖說不會在這裡長留,但是還要是準備一應的東西,我得好好想想,列個單子出來。”
接下來一個月,顧若離就整日裡忙着這事兒,閒了就去齊戎的醫館做大夫,都是頭疼腦熱的小病,她看起來也輕鬆……過了八月十五,周錚的婚房備好了,他們就在衛所裡開了幾十桌,給兩個人佈置了喜堂,拜堂成親。
歡顏穿着大紅的裙子,梳着婦人的圓髻,圓圓的臉上滿是嬌羞,端着杯子站在周錚身後……周錚剃掉了鬍子,臉上的疤看的格外的明顯,卻一點都不駭人……
顧若離想到她和霍繁簍當初在合水城外第一次看到周錚時的樣子,當時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們會成爲朋友,不但如此,他還娶了她親近的朋友。
有時候,人和人的緣分實在是太奇妙了。
晚上鬧的很晚,周錚被鬧的穿個裹褲在院子裡跑了三圈才讓他回房,天快亮時大家才散,周錚光着個膀子站在房裡看着歡顏,歡顏紅着臉垂着頭道:“我去給你打水。”
“好!”周錚抓了衣服套在身上,他也不是頭一回,可是和媳婦卻是頭一次,心頭也緊張的砰砰跳,用衣服護着胸口縮手縮腳的去洗澡。
歡顏就坐在牀上等着他,扣着牀沿熱的一頭汗。
待他出來,兩個人坐在牀沿就大眼瞪小眼,周錚咳嗽了一聲,道:“睡……睡覺吧。”
“哦。”歡顏就抓着被角滾到牀裡頭去,周錚就躺在外面。
歡顏等了好久,也不見他有動靜,天都泛白了,再下去她就要起牀了,就急躁的拿腳踢了踢他,“睡着了?”
“沒有。”他頓轉頭過來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周錚心頭一橫,翻身就上去了……
歡顏中午纔起來,磨磨蹭蹭的站在門口不敢進來,顧若離盤腿坐在炕上捧着書看着她,道:“你站在門口,是準備和我討兩個銅板?”
“縣主!”歡顏跺着腳進來,“明明您點頭的,現在又來打趣我。”
顧若離拉着她的手打量着,點着頭道:“果然不一樣了。”話落看着瑞珠,“你也快點物色物色,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夫君的人選啊。”
“奴婢不想和您說了。”瑞珠滿臉通紅的跑了出去,歡顏嘻嘻笑着坐在顧若離身邊,道:“縣主,說好了我要在您身邊做管事媽媽的。”
顧若離就搖頭道:“周錚是遊擊將軍,將來還要升的,你作爲周夫人怎麼能在我家裡頭做管事媽媽。”又道:“還是老老實實做你的周太太,別在我這裡獻殷勤。”
歡顏就嘟着嘴,垂頭喪氣的道:“早知道我不嫁了。”
“周太太中午就留在這裡用午膳吧。”顧若離笑着道,“有你愛吃的兔肉,我不能吃,你可以多吃點。”
歡顏一改頹喪點頭不迭。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顧若離的肚子一天一天像是吹起似的,十一月的時候她用尺子量了,居然已近兩尺七八,這才五個多月而已,就已經這麼大了。
她捧着肚子靠在牀上,扶了左手扶右手……等看到陳順昌端吃的來她就再不敢胡吃了,天天拉着趙勳在院子裡打着轉兒的散步走動。
“過年在哪裡過?”趙勳側目看着她,“要是想去慶陽,那我們要早點走,路上慢點到那邊還有時間。”
顧若離想回慶陽過,她想了想道:“那我們回去吧。等司老大到了我們見一面再走。”
司璋上個月來選了一塊足有近五百畝的地,想要年底前將村裡的房子蓋出一半來,然後翻地種點糧食。
十一月初八他們一行人收拾了一番,帶着歡顏和周錚一起往慶陽去,六天的腳程他們走了十天,十一月十八到的慶陽,陳順昌馬不停蹄的開始收拾宅子,準備年貨。
顧若離站在正院門口,看着裡面空蕩蕩的樣子嘆了口氣,又指着一邊的小院子和趙勳道:“我們就住那間吧,以前我就住那邊。”
“好!”趙勳將她的東西提過去,夫妻兩個進了房間,顧若離剛坐下來孫刃一陣風的跑了進來,“縣主,郡主捎的東西來了。”
顧若離點頭,道:“將人請進來安排住處,我等回去去看看。”
“不是。”孫刃笑着道:“還有人跟着一起來的,您去看看吧。”
顧若離一愣和趙勳對視一眼,她喃喃的道:“……我估摸着是李媽媽來了,我娘不放心我身邊沒有懂事的媽媽,一定會讓她來的。”
她念叨着挺着肚子出了門,站在大門口果然就看到一行五輛馬車停着,李媽媽還沒下車就喊道:“縣主!”
果然是李媽媽,她笑着迎過去,“這個天這麼冷,路上也不好走,您該等開春再來的。”
“郡主不放心,所以就趕着年前來,正好陪着您和姑爺一起過年。”她說着和趙勳行了禮,趙勳微微頷首。
顧若離扶着李媽媽,道:“快進去吧,一會兒孫刃會將車領着從側門進去。”
“還有人,您等下。”李媽媽說着,就回頭去看馬車,顧若離驚訝的道:“還有誰?”
她話落,就看到一身銀紅廣袖梳着高髻的方朝陽出現在眼前,站在車上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翻修一新的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