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在這裡等周錚。”顧若離攔住了孫刃,道:“人生地不熟,我們不要走散了。”
孫刃點頭,幾個人又重新回到茶鋪裡坐下來。
外面鑼鼓喧天,歡顏探頭探腦的看着,讚歎道:“苗人的新年可真是熱鬧,大家都聚在一起,不像我們一家過一家的,只有上元節的時候纔有花燈看。”
“各有各的好,再說,我們漢人人多,要都這樣上街莫說舞獅子,就是走路也走不動的。”瑞珠笑着道。兩個丫頭就聊了起來,瑞珠的性子要比雪盞圓滑一些,但又比歡顏精明,以前顧若離沒打在意,這一路過來倒是看的很清楚。
孫刃抱着劍站在門口,在街面上看着,等了大概半個時辰,周錚回來了,顧若離就看到他還溼了一隻鞋。
“追上了嗎?”顧若離看着周錚,他搖了搖頭道:“那位白先生的武功不低,等我追到人時他的船已經行到了酉河中間了,我喊了幾聲沒有人答話,我就沒有再追了。”
顧若離嘆了口氣,要是能找到白徵的話,他們也不至於這麼被動了。
但有一點是可喜的,就是白徵是安全自由的。
“這樣。”顧若離頓了頓,道:“周錚你想辦法找到白先生,我覺得他一定還會再來這裡。”
他覺得白徵留在這裡,一定是和白世英有關,只要白世英的事沒有解決,他就一定還會再出現。
“我有辦法找到他。”周錚點頭道:“他既然在這裡頗有些名氣,想必私底下的一些閒幫肯定知道,只要有拳頭有錢,就不怕找到他這個活人。只是白家那邊不好辦,縣主,實在不行您就按照胡老伯的方法先進白家鎮再說。”
“不行。”顧若離擺了擺手道:“這兩日我仔細想過了,就算進了鎮子最後還是見不到白家的族長。我有辦法了,你專心找白先生。”
周錚點頭應是。
一行人付了茶錢就往住的地方去,人太多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纔出了鎮子,顧若離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歡顏則是抱着幾袋子的零嘴,大家互相對視,不禁失笑。
“孫刃。”顧若離道:“我有件事需要你去辦。”
孫刃應是,顧若離就交代了他幾句,孫刃點頭道:“行,我這就去找胡老伯。”
他們就又在鎮口坐着喝茶,一副遊人閒逛的樣子,用過午膳,忽然人羣中就有喧譁聲傳來,亂哄哄的有人喊道:“殺了啦,有人發瘋啦。”
話落,許多人朝這邊跑了過來。
“我們去看看。”隨即,顧若離就起身往那邊去,周修徹隨着她反向擠過去,歡顏拉着顧若離道:“縣主,那邊危險,您別去了。”
顧若離拍了拍她的手,人已經鑽到人羣中去了。
亂糟糟的圍成了一圈,就看到有個中年漢人男子,拿着一把菜刀嘶吼叫着,雖沒有傷着誰,但是樣子非常的兇悍可怕。
“周修徹。”顧若離話落,周修徹人已經極其迅速的衝了過去,那個男子拿着亂揮着,有人捂着眼睛驚叫,可不等叫聲落,就看到周修徹三兩下的拳腳,就見那男子打翻在地,那人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滾。
四周安靜了一下,明顯能聽得到一陣陣長長的舒氣聲,隨即就看到一位年輕漂亮的少婦上前去,按着那人的手,從隨性的丫頭中取了金針出來,手腳麻利又果斷的,在瘋掉的人身上紮了七八根針。
幾乎是一瞬間,那個瘋掉的人就安靜下來。
旁邊的跑動的人紛紛停下來,看着這邊,等看到那人發怒猩紅的眼睛瞬間平和,四周掌聲雷動,有人喊着,雖聽不懂但是能感受到對方的讚揚。
這一行人出現,不過幾息的功夫,一個發了瘋的人就瞬間被制服了。
“父親。”隨即,有個孩子和婦人趕了過來,是發瘋男子的家人,顧若離交代孩子,“我開個兩個方子給你,照方子吃十劑藥,中間歇上七日,再吃另外一副半個月,你父親的病就能好上一半。”
婦人和男孩子激動的一直磕頭,問着恩人的貴姓,顧若離道:“我姓顧,來這裡找個朋友,暫時會在鎮子上住幾日,你若有事就去找我。”
“是!”男孩應是,和自己的娘扶着發瘋的男子起來,男子也朝顧若離行禮,道:“多謝顧大夫!”
顧若離笑笑,目送一家人離開,她這纔看到,四周停下來許多苗人,大家都佩服的看着她,有人上來問道:“您是新來的大夫嗎?”
“我是大夫沒有錯,來這裡是爲了找個朋友,會在這裡住幾日,要是大家身體不舒服也可以來找我。”顧若離說着,和大家說了地址,笑着道:“我還有事就告辭了。”
大家從人羣裡退了出來,一路走過來就已經有熱情的苗人和她打招呼,“顧大夫,你是客人,晚上就留在我們這邊吃飯吧。”
“不敢打擾,不敢打擾。”顧若離站在鎮口笑着。
短短半天的時間,鎮子裡新來了一位顧大夫的時就傳了出來。
顧若離看着孫刃,道:“那一家三口給銀子了吧?”
“按您的吩咐,給了五十兩,他們這兩日就要回家過年去了,要到年後三四月纔回來的,到時候我們就已經走了。”孫刃笑着道。
顧若離點頭,回道:“行,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歡顏才明白過來,道:“原來那個發瘋的男人是縣主您找來的託啊。”
“現學現賣。”顧若離笑着道:“白家不理我們,我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這個鎮子和白家鎮緊挨着的,今天的下午的事這麼多人看着,說不定就傳到白家人的耳朵裡呢,再結合我是顧氏後人的身份,白家總會注意到。”
歡顏點頭,道:“縣主的辦法好。”
“縣主。”歡顏話落,瑞珠從外面進來,站在門口指着外頭道:“有人要見您。”
顧若離和孫刃對視一眼,這麼快白家的人就來了,她提着裙子出去,就看到了院子裡站着一箇中年的男子,像是個管事,看見她拱了拱手,道:“請問,夫人可是顧大夫?”
“正是。”顧若離頷首,問道:“閣下是……”
男子自我介紹道:“在家姓白,是白府裡的總管事,夫人前兩日遞了拜帖去府中要見我們夫人。不巧的是這兩日我們夫人忙着內務不得空,所以就一直沒有給顧大夫回話,今日夫人得閒便讓老奴來請顧大夫,不知顧大夫可有空,過府一敘。”
真的是白家,還是白夫人邀請她去白府,她微微頓了頓,道:“勞煩白管事稍等,我剛回來一身灰塵,去換身衣裳就出來。”
白管事應是,站在院子裡候着。
顧若離帶着孫刃和周修徹去了後院,她和孫刃交代道:“一會兒讓周修徹跟着我一起去進去,不知道白傢什麼情況,我們要留點在外頭接應,要是一會兒談的不好,你和周錚還能有個接應。”
孫刃應是。
“還有,要是找到白徵就請他到家裡來,問清楚白世英的情況,尤其是白世英和白夫人之間的恩怨。”
孫刃一一應了,顧若離換了身淡紫的褙子,梳了圓髻別了一直鎏金的太皇太后賞賜的鳳簪,帶着兩個丫頭和周修徹上了馬車。
一行人徐徐走了一刻鐘,她就看到了高高的牌樓,上頭龍飛鳳舞的寫着“白鎮”二字。
將原來的鎮名徹底改掉了。
鎮子裡蓋的房子和苗人的有些不同,多是磚石結構,黑瓦白牆有些江南風土,來往走動的百姓穿的也是漢人的衣服,街道兩邊賣生藥的最多,也有賣年貨的,賣對聯的,有着很濃的年味。
車子在鎮口略停頓了一下就往裡頭走,沿着青石板鋪就的小道,徑直往裡面走,一次彎都沒有拐過,走了一盞茶後就到了一個大宅子前面,硃紅的大門氣勢恢宏的坐落在街上的盡頭,像是一整條街都是從這裡延伸出去的一般。
這裡應該就是白家的,這個鎮子主人。
不同於街道上的喧鬧,這裡很安靜和莊寧,空氣裡有着濃烈的藥香,她輕吸了口氣聞到了陳皮的香味,淡淡的像是空氣芳香劑似的。
“請。”白管事從轎子裡下來,走到馬車前面站着,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是要她下車走進去。
顧若離笑了笑,扶着歡顏的手下了車,白管事打量了一眼周修徹走在了前面,門打開裡面是一道影壁,繞過去就是一個偌大的花園,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這一道花園的左邊牆上,開了個兩個如意門通向內院。
尋常人家只有一個,倒是少見的很……難道是內院裡還分着兩個大院子?
顧若離沒有問,隨着白管事進了裡面的垂花門,裡面依舊是花園,種的都是芍藥,這會兒天氣冷了可芍藥還是開着的,不知道用的什麼方法,能讓花開的這麼鮮豔。
一行人慢慢往裡面走,走了約莫一刻鐘路過了許多小院子裡,纔看到正院,白管事進去回話,過了一會兒有個婆子出來,打量了一眼顧若離,引着他們進了院子,打了宴席室的簾子,道:“我們夫人在裡面,顧大夫,請!”
顧若離頷首,跨進了宴席室裡。
打眼就看到一位坐在羅漢牀上喝着茶的婦人,年紀約莫四十左右,眼角有深淺的皺紋,眉宇間的川字紋也是深深淺淺,一雙劍眉給人不苟言笑的樣子,穿着一件深紫的對襟褙子,梳着圓髻,面無表情的喝着茶。
聞聲,婦人擡起頭朝她看來,一雙眼睛很大,透着精明和幹練。
“請坐。”婦人和她微微頷首,旁邊有婆子上茶來,介紹道:“這是我們白家的夫人。”
顧若離微微福了福,在一邊椅子上坐下來。
“你是顧氏的後人?”白夫人看着顧若離,道:“何以突然到保靖來,還給我遞了名帖,有何指教?”
白夫人說話毫無拐彎含蓄的打算,一上來就開門見山的。
“我來找白世英。”顧若離也不想拐彎,她原先就怕進步了白家,現在進來了她就直接說了,“她五個月前離開京城後我們還一直有通信,可是最近三個月她音訊全無,我多方打聽她回了家裡,所以我就冒昧前來拜訪,還請夫人讓我們見一見白姐姐,見到她沒事我也就放心回去了。”
白夫人似乎並不驚訝,挑眉看到她道:“你就是那個在京城和她來往密切的靜安縣主?”
顧若離回道:“正是。還請夫人請白姐姐出來,讓我見一見,我也就放心了。”
“難爲你惦記着她,姐妹情深。”白夫人就端茶了,“不過可惜,她不方便見你。”
顧若離皺眉,當做沒有看到白夫人端茶送客的意思,“爲什麼?”
“她要成親了。”白夫人道,“等成了親她就要接管白家的家業,往後也沒有可能再去京城和縣主再續姐妹情,所以你們不見也罷,就當從來都沒有認識過白世英此人吧。”
她說着站起來,不願意和顧若離客套的樣子,“走吧,我還有事就不送縣主了。”
顧若離打量着白夫人,她知道要是她今天從這裡走了,再想進來就難如登天了,“白夫人,我千里迢迢來,您一句話就將我打發了,也叫我太冤枉了,怎麼說也讓我見一見她。就算斷了姐妹情,也還有需要交代的事情。”
白夫人頓時冷臉,腳步微頓停下來看着她,冷笑着道:“縣主當這裡是京城?”
“我當這裡是白府,所以再三懇求。若是京城我就不必如此了。”顧若離也昂着頭一副刁蠻的樣子,白夫人蹙着眉頭掃了她一眼,道:“來人,送客!”
“白夫人!”顧若離上前一步,看着白夫人道:“我不過想見她一面。”
顧若離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白夫人打斷,她看着她冷冷的道:“給你一天時間,立刻給我滾出保靖州,否則,你就給我留在這裡。”
她說完,就大步下了臺階走了。
顧若離站在門口看和白夫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有婆子上來道:“請離開吧。”
這就是白家啊,還真是個硬石頭,看來想見白世英沒有別的辦法還真是不容易。
白世英她是一定要救的,沒有辦法她就找辦法,顧若離也來了氣拂袖出了門,徑直出門上了車帶着衆人上了街,車剛拐出了白家鎮,就有一個婦人迎了過來,“請問,是顧大夫?”
“我是。”顧若離掀了車簾打量着婦人,穿着還可以,但是打扮不像是主子,就聽對方道:“我們二姑奶奶有請。”
二姑奶奶?難道是白夫人的妹妹?
“人在哪裡?”顧若離看着婆子,婆子就指了指旁邊茶館的樓上,她順着對方看去,就看到二樓上站着一位婦人,便頷首道:“好。”
她下了馬車,帶着幾個人一起上了樓,方纔的那位夫人就迎了過來,看着她道:“你來找白世英的?”
“是。”顧若離走進來,和婦人面對面立着,她發現白家人大概是因爲自信,所以不管說話還是做事都很直接,“夫人找我來,是能幫我?”
婦人呵呵一笑,似乎很欣賞顧若離的樣子,道:“我姓白,是白家的姑奶奶。”話落,請顧若離坐,道:“你也可以喊我二夫人。”
果然是白夫人的妹妹。
“世英被關在後院裡。”白二夫人道:“你想見到她很容易,我就可以幫你。但是你想帶她走就不容易。不說白鎮,就是保靖州你都出不去。”
顧若離挑眉。
“不過,你是縣主是吧。夫君又是鎮國將軍,你可以請兵來援助的。”白二夫人看着顧若離道:“你儘管帶兵,我敢打賭,我家老大是不敢真的和府衙對上的。”
顧若離皺眉,問道:“爲什麼?”
“因爲她手裡揣了許多條人命。這是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不然她就是死上十次也不能償命。”白二夫人冷冷的笑着,“你要想救就快點,帶着白世英離開這裡永遠都不要回來。”
白二夫人是打算和白夫人爭家主的位置,所以打算幫她將白世英弄出來,好消除一個對手?
具體原因她不想知道,她就是想見到白世英,弄清楚情況,然後再問白世英的意思,做後續的打算。
“行啊。”顧若離道:“我方纔被白夫人趕出來了。現在又見到了二夫人,那麼二夫人可有辦法讓我見白姐姐一面?”
白二夫人笑了笑,道:“當然可以,今晚丑時你在白宅東面的角門等我,三聲狗叫爲信,我領你進去。但有一點你只能一個人來,不能多帶人。”
“好!”顧若離點頭,“今晚,不見不散。”
白二夫人點了點頭,道:“那就望縣主能早點幫世英脫離苦海的好。”
顧若離笑了笑。
離開了白二夫人她回了家中,周錚和孫刃都趕了回來,幾個人商量了這件事,顧若離道:“我進去,半個時辰爲限,要是沒有出來你們就衝進去找我。”
“白家還不至於要我的性命,他們既知道我的身份,利用我攪渾水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點。”她也無所謂,當下就只是想見到白世英,別的事一概無所謂。
大家各取所需。
周錚和孫刃點了頭。
在天黑前他們重新混進了白鎮,在鎮子裡找了一間客棧住下,子夜時顧若離換了夜行衣,由周錚領着去了白家的宅子,還離着半丈遠的時候他們就聞到了藥香,濃濃的帶着一點麻醉的成分。
顧若離吃了兩粒藥丸,還是當時白世英給她備的提神醒腦的,在角門口站了一刻鐘,門開了有個面黑的婆子站在門口,低聲道:“隨我來。”
“我知道了。”顧若離回頭和周錚點了點頭,又摸了摸自己荷包裡的刀,跟着婆子進了門,四處都是黑漆漆的,在不遠的小房間裡聽得到有守夜的婆子在打牌吃酒,那個婆子七拐八彎的帶着沿着牆根走着,過了一會兒就指了指不遠處一間亮着燈的小院,道:“就是那間,我們繞道後面。”
說着,冒着要在竹林裡穿過,兩人停在了後窗,婆子就站在一邊望風,示意顧若離自己敲窗戶。
顧若離敲了,喊道:“白姐姐。”
“是嬌嬌嗎?”忽然,窗戶上有個身影貼上來,急切的喊道:“是嬌嬌嗎。”
顧若離確定是白世英,道:“發生了什麼事,你需要我做什麼,快點和我交代,我進來不易。”
“好!”白世英道:“我娘她……”她的話剛說了一半,忽然身邊的婆子噗通一聲倒了下來,顧若離驚了一跳回頭去看,就看到後面林子裡站着黑壓壓的幾十人,打着火把,無數把弓箭對着這邊。
“大膽賊子居然敢闖白宅,就地格殺勿論!”領頭的男子大喝一聲,顧若離貼着牆根,面色微微一變,她正要說話,左邊就又聽到一道男聲傳來,呵斥道:“白睢楠,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說格殺勿論!”
顧若離凝眉,靜靜看着兩邊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