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着人去醫局周圍護着。”趙勳放了手中奏疏吩咐周錚,“人太多,別叫人傷着她。”
周錚應是,趙勳又吩咐道:“建安伯府也派幾個人去,幫着他們搬家,這幾日就搬出來!”
“是!”周錚立刻出了門,親自帶着人去了醫局。
“將軍!”吳孝之笑呵呵的進來,道,“縣主的笄禮就要到了,您可想好了要送她什麼。”
趙勳擡眸看她,吳孝之就湊過來道:“簪子的話,太后娘娘定然是要送的,綵衣和正裝估摸着也有了,您不如送個梳子吧,正合適。”
“梳子?”此事趙勳還沒有想過,他本來打算等她及笄後帶她去宅子裡看一看,裡頭如何佈置也要她拿個主意,吳孝之就回道,“可不是,送梳子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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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滿面的曖昧。
趙勳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着道:“那就勞煩先生替我準備吧。”
“成!”吳孝之呵呵笑着,又道,“及笄後,老夫覺得您便可以求親了,先把婚事定下來,等縣主除服後能成親了。”
趙勳也是這樣想的,將顧若離定了,他才能徹底的安心。
那個丫頭,如今越發了不得了,今兒居然要開堂講課,就和學館裡的先生一般,便是外地的大夫也聞訊趕來聽課。
一個女子能如她這般,也真是少見。
“將軍不必擔心。”吳孝之笑着道,“等成了親有了孩子,女子的心也就收了。到時候您就是讓她出去,她也捨不得孩子,而留在家中相夫教子。”
趙勳雖板着臉,眼中就一點一點溢出笑意來。
“還有件事。”趙勳吩咐道,“稍後您去一趟大理寺,吩咐他們將崔延庭和孫能亦的卷宗留好,不可遺失。”
吳孝之點頭應是,想起什麼來,問道:“此事……您可要再接着查。”
“無需再查。”趙勳似笑非笑,“他既動了手,我便不會讓他全身而退。”
吳孝之想想也對,笑呵呵的點着頭:“那老夫準備梳子去。”說着,喜顛顛的走了。
顧若離望着一屋子的人時也驚的目瞪口呆,她以爲只會來幾個有興趣的人,畢竟縫合術對於大家來說還是比較陌生和難以接受的,譬如當初在慶陽,直到她離開,還有許多外傷的病者不敢去同安堂看診。
當然,大夫和病者的接受能力不同!
“謝謝大家來這裡聽我講。”顧若離笑着和衆人行了禮,站在正中間,在座的有許多人她都認識,“今天主要是想告訴大家,若是遇到外傷,我們應該怎麼處理纔會減少感染和併發症以及得破傷風的機率。”
“顧大夫。”有人喊道,“什麼是感染併發症?”
顧若離笑着點頭,道:“是,什麼是感染併發症呢。”她說完張丙中抱了一塊板子過來,豎着架在桌子上,板子上夾着一張宣紙,顧若離拿着炭筆在上頭寫了“消毒”二字。
“在我們生活的中,無時無刻都存在細菌,有的你能看得見,比如地上的灰塵,有的你看不見,而這些看不見的細菌,就很有可能停留在病者的傷口上,引發傷口的潰爛,化膿,甚至於引發血液病和身體內器官的病變。”
“由這些細菌引起的一種或者數種相關聯的病症,我們統稱爲併發症。”顧若離解釋着,點了點板子上的字,“會出現什麼併發症,我們無法預料,但是,我們卻能在這之前儘量減少它的發生,那就是消毒!”
原本安靜的院子裡,一下嗡嗡了起來,有人問到:“消毒,就是您所說的清洗傷口嗎?”
“包括這個步驟。”顧若離說着一頓又道,“但是不僅僅是這個,如果我們遇到了外傷,傷口周圍的消毒必不可少,但我們接觸病人的雙手,甚至於病者所處的環境消毒,都需要消毒。”
顧若離說着,就看到牆角那邊站着一行人,其中一人她曾經見過,是隨着孫道同一起走動過,看樣子,那些人應該是太醫院的太醫。
她細細的講着,將關於消毒和消炎的知識說了一遍,又道:“至於縫合,若你們想學,就去同安堂,裡面的任何一位大夫都可以教你們,你們可以學,但是,前提是在你們做縫合術時,必須按照我的說的方法去做,消毒,消炎術後維護,否則,我勸大家不要輕易去嘗試。”
“真的能去你們醫館學嗎。”說着的人站了起來,“縫合術的針,隨便什麼針都可以,還有線呢……是不是也要消毒?”
顧若離認出來,那人是華大夫,她笑着道:“針有不同,稍後我給大家看。至於消毒這是必須要做的。”
“這個我們暫時還是不學了。”有人笑着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以前我們給外傷上藥也能癒合,再多這一層功夫,或許會好,但是也沒有多少的效果。顧大夫,您和我說說雞屎白散合劑吧。”
顧若離不強求他們,頷首道:“你們可以不學,但是遇到外傷後一定要消毒後再上藥。”
“好,好。”衆人點着頭,“我們記住了。”
顧若離就開始講雞屎白散合劑。
歡顏驕傲的站在顧若離身後,看着一院子的人信服的眼神,她得意至極,昂着頭用眼角看着衆人,餘光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周錚,她眼睛一亮就拉了拉雪盞,她自己不着痕跡的溜去了門口:“大鬍子!”
“有事?”周錚打量着歡顏,“不在你主子身邊,來找我有什麼事。”
歡顏就皺着眉頭道:“你怎麼這樣,我是見你在這裡和你打個招呼而已,你至於這麼兇巴巴的嗎,好像我欠了你的錢一樣的。”
“嗯,你說吧。”周錚抱着手,餘光始終未離開顧若離,生怕誰會傷了她,歡顏就道,“你最近怎麼樣,回京城還習慣嗎。”
周錚不耐煩的答道:“以前一直住在京城也沒有不習慣的。”
“哦!”歡顏有些失落的樣子,又想到了什麼事,“我們要搬家了,你得空去幫我搬家吧,我好多東西,搬不動。”
周錚皺眉:“不用我去。”又道,“爺吩咐了別的兄弟去那邊幫忙了,這兩日就給你們全部搬去羊皮巷。”
歡顏哦了一聲,正要說話,就看到了楊清輝從一邊走了過來,她和周錚道:“你等我下。”說着去和楊清輝打招呼,“楊公子,您來找我們縣主嗎。”
周錚就回頭看着楊清輝。
“聽說縣主今日在此設堂講課,我正好路過,便過來看看。”楊清輝站在門口,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和站在最前頭正說着話的顧若離,她穿着一件淡粉的革絲褙子,俏生生的盈盈而立……
讓他想起了以前的學堂裡的先生,可還是第一次看到女子站在一羣男人中間,講授着知識。
楊清輝微笑,問歡顏道:“齊六太太的病康復了嗎?”
“破傷風是好了。”歡顏回道,“不過縣主說她還有什麼產後抑鬱症,這個病要慢慢養,要不然還要出事。”
這又是一個新的病名?這讓楊清輝想起了崔婧語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那個心理疾病,被受虐者愛上了施暴者……
這麼長時間,他閒下來便會去想這個病,越想越覺得有很多看似難以理解可卻又很合理的地方。
越想的多,他便越加佩服顧若離。
她還有多少知識,是他們不知道的,讓人驚訝驚奇的。
像是一個怎麼也開掘不完的寶藏。
“楊公子,您不進去聽聽嗎?”歡顏望着楊清輝,他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周錚,認出來這是趙勳身邊的參將,笑了笑,道,“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楊清輝說着,又回頭看了眼院子上了馬車走了。
她要及笄了,大約也要和趙將軍定親了吧……他還是離她遠一些的好,他們的生活,本來就不在一條線上。
只要她過的好,趙將軍對她好,他的這點微不足道的心意,實在不值得一提。
歡顏哦了聲目送楊清輝離開,一會頭髮現周錚不見了,她找了幾圈,就看到周錚正站在牆角和一個打扮的花紅柳綠的女子說着話,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她立刻就擰了眉走了過去:“周大人,這是誰啊。”
“姑娘好!”那女子笑着道,“我叫春容,聽說顧大夫今天在這裡開堂講課,我特意來給她送點湯品,一會兒她說的累了,可以喝點潤潤嗓子。”
春容,一聽就不是好人家姑娘的名字。
“我們縣主渴了有茶喝,不用了。”歡顏根本沒有接,昂着頭道,“你走吧。”
春容笑笑,將送出去的湯收了回來,笑着道:“那成,若是姑娘見着縣主,還請替我轉告她,就說我孩子的病已經好了,當初謝謝她醫治。”
原來是病人,歡顏的臉色好了一點,道:“知道了,我會轉告的。”
春容笑着行了禮,又和周錚福了福,道:“周大人,告辭!”
周錚嗯了一聲。
“你認識這女人啊。”歡顏好奇的看着春容的背影,長的到不算醜,可是和她比還是差了點,至少她年紀小啊,周錚頷首,道,“是醉春樓的姑娘,現在從良了。”話落,就又重新回到門口立着。
歡顏聽着愣住,繼而惱的滿臉通紅,指着周錚道:“你……你怎麼能這樣,太噁心了。”
周錚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歡顏跺腳,跑回了院子裡,重新站在顧若離身邊,負氣的揪着手指,時不時瞪周錚一眼。
“今天就說到這裡。”顧若離停下來,看着衆人道,“往後大家有問題可以隨時來同安堂。”
衆人紛紛起身,一個個的過來和顧若離打招呼,顧若離含着迴應,好不容易將大家都送了出去,楊文治走了過來滿面的讚賞:“你說的很仔細,不過下回可要說的再慢一些,老夫的筆記都沒有記全。”
“先生!”顧若離笑着道,“您聽聽就好了,若有疑問我們一起探討,何來要您做筆記的。”
楊文治笑道:“我們確實不懂,自然是要認真學認真記的。”說着,指了指韓恭和孫道同手裡的東西,“你瞧瞧。”
兩位老先生都記着密密麻麻的筆記。
顧若離莞爾。
衆人一邊走一邊聊着回了太醫院,裘太醫正坐在大堂內喝茶,大家見着他都有些尷尬,各自避開去了隔壁,關了門低聲聊着道:“今日聽縣主說的確實有道理,往後我們再遇到外傷多洗一遍,沒有錯。”
“是!”另一人道,“她的意思,雞屎白散合劑第一次用也是第一次見效,誰也不知道下一次遇到破傷風是不是就一定能用,所以讓我們小心點。我覺得她說的很中肯,絲毫沒有搶風頭,誇大說辭。”
“是!只是這縫合術,我看我們還是不要用的好,有外傷清洗上藥,再對症開一些消炎的藥。”
衆人點頭紛紛贊同。
裘太醫握着的筆尖,一滴墨滴在紙上,他丟了筆揪成了一個團徑直出了皇宮。
顧若離和張丙中以及岑琛一起往同安堂走,張丙中憤憤不平的道:“師父,這些人不識好賴,您教他們縫合術,他們還說不好!”要是以前有人願意這麼教他,他睡覺都要笑醒了。
“這沒什麼,新興的東西,想要他們接受需要時間,再說,沒有出現縫合術前,所有的外傷他們也都能處理。”顧若離笑道,“不用也好,只要大家以後看到縫合術不會驚恐就好了,至於他們認同不認同實在不必強求,若是出了事還要來找我。”
至少,今天的這課沒有白上,他們許多人都接受了洗手和傷口消毒。
張丙中笑着點頭:“以後這就是我們同安堂的秘術,誰來都不傳。”
“是!”顧若離點頭,“以後關於縫合術,誰來都不教,就算教也要拜入師門!”
張丙中立刻豎起個大拇指:“那以後我就有師弟師妹了!”說着,就高興起來,岑琛就道,“若是先生要收徒弟的事傳出去,只怕同安堂以後人就裝不下了。”
“篩選嘛。”張丙中笑着道,“是可以招藥工和學徒了,要不然人太少了也冷清。”
顧若離笑了起來,就看到同安堂門口站的周鴻霖,她笑着打招呼:“周掌櫃!”
“縣主!”周鴻霖抱拳道,“這個月的藥送來了,還勞煩點收一下。”
顧若離頷首,張丙中就拿着賬冊過去點藥,顧若離望着周鴻霖道:“你的鋪子開的怎麼樣?”
“在青州和德州各開了一家,上個月太原的藥鋪也開業了。”周鴻霖不好意思的看着顧若離,道,“託縣主的福!”
顧若離驚喜不已:“這才兩年的功夫,你就開了四家藥鋪,實在是速度驚人。”又道,“你這麼忙何必還親自送藥,叫夥計來送就好了。”
周鴻霖笑着道:“別處都是夥計送,您這裡我不放心別人,所以就自己跑一趟。”他說着看了一眼顧若離身後跟着的雪盞和歡顏,視線又在雪盞身上飛快的掃了一眼,臉一紅收回視線,和顧若離道,“顧大夫,上次您說的薊州的事情,我已經去過了,他們的藥田也開始收藥了。”
“是嗎,謝謝。”顧若離高興的道,“你要需要什麼幫助,就直接去找秦將軍,你可是幫了他的大忙。”
周鴻霖應是,笑着道:“是,有一回我的藥被人搶了,就是秦將軍帶人給我找回來的。”
“那就好。”顧若離放了心,周鴻霖就遞了個信封給她,“這是苗苗讓我給您帶的信。”
顧若離接過來,看到筆鋒稚嫩的落款,笑着和周鴻霖道謝。
“張大夫,我幫你。”周鴻霖過去幫張丙中,兩個人將藥搬去後院,顧若離看着張丙中,也覺得藥鋪是不是要招些徒弟和藥工回來,要不然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確實很累。
說好了要跟着她學醫的,卻一直在醫館打雜。
“阿丙!”顧若離笑着道,“你在門口貼告示吧,就說我們找藥工和學徒,不論男女,先招兩人!”
張丙中嘿嘿笑着道:“師父,你不用心疼我,事情不多我能做的好。”又道,“不過,你要招我也不反對。”
大家都笑了起來,方本超道:“他早不想待在櫃檯裡抓藥了,你一提這事兒他就巴不得。”
顧若離掩面而笑。
拆開韓苗苗的來信,顧若離看着一愣繼而失笑,出門去找周鴻霖,笑着道:“苗苗說她想來醫館學醫,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下回你要是見着她娘,可以問問她娘同意不同意,要是願意就讓她哪回跟着你的車一起來吧。”
“成!”周鴻霖點頭,“我過些天就要去薊州,到時候就和苗苗說。”
顧若離道謝,回頭對雪盞道:“給周掌櫃倒茶喝,還有你做的點心也包一些過來讓他路上帶着吃。”
雪盞應是包了一包點心又將茶端給周鴻霖,周鴻霖緊張的擦了擦手才接住,笑着道:“謝謝姐姐。”
雪盞也不好意思,將東西遞給周鴻霖就跑走了。
顧若離在同安堂忙了一個下午,才帶着兩個丫頭回建安伯府,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趙勳派的兩個侍衛,穿的普通的衣裳容貌也很不起眼,很難留意到他們。
“你怎麼了。”顧若離和雪盞對視一眼,才發現歡顏有些不對勁,一下午都沒有說話,歡顏就憋着嘴委屈的道,“我生大鬍子的氣。”
顧若離一愣,不解的問道:“你們又吵架了?”
“不是。”歡顏就道,“下午有個叫春容的姑娘來給您送湯品,我說您不需要就拒絕了,沒想到那姑娘以前是醉春樓的,和大鬍子還認識,似乎很熟悉的樣子。”
顧若離和雪盞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所以你就生氣了?”
“他怎麼能去那種地方。”歡顏簡直無法容忍,“太噁心了。”
顧若離失笑,拉着歡顏挑着眉頭道:“所以呢,這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周大人的嗎,他去醉春樓對你也沒有影響,你有什麼可生氣的。”
“那要是將軍去醉春樓呢。”歡顏脫口而出,顧若離和雪盞都怔住,隨即雪盞怒道,“你胡說什麼,不要覺得縣主寬待你,你就沒了規矩。”
歡顏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就湊過來和顧若離道歉:“奴婢蠢笨,話趕話說出來的,您千萬別生氣。”
“要是將軍去,我就打斷她的腿!”顧若離挑眉道,“可是周大人去,和你有什麼關係?”
歡顏一愣,鬆開顧若離的手停在那裡傻愣愣的看着顧若離。
竟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顧若離和雪盞都笑了起來,兩人捧着肚子靠在側門外的巷子裡笑着歡顏,歡顏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慢慢的想明白,瞪大了眼睛道:“誒?我喜歡大鬍子啊,怎麼以前都沒有感覺呢。”難怪她看着周錚和那個春容說話這麼不高興。
顧若離哈哈笑了起來,捏了捏歡顏的鼻子,道:“你要談戀愛可以,但不許亂來,也不能讓我娘知道了,她能允我卻不見得能容得了你,知道沒有!”
歡顏小心翼翼的點着頭:“奴婢知道了,一定不會被人發現。”
“等談的不錯,就趕緊嫁了。嫁了人再跟着我做媽媽。”顧若離笑着走在前頭,歡顏一聽就高興起來,“縣主,咱們可說好了,以後我嫁了人還跟着您做管事媽媽,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顧若離掩面而笑,若是嫁給周錚,怕是做不成管事媽媽的。
周錚畢竟還是遊擊將軍呢,讓遊擊將軍的夫人給她做管事媽媽,她的臉也真是夠大的。
幾個人進了院子,家裡的人看着她都有些眼巴巴的樣子。
處罰聖旨下來,崔延庭押去了皇陵,如今府裡當家主事的是崔巖,他還是個沒成親的大小夥子,中饋將來不是二夫人主持就是三夫人,等崔爺成親又得易主,說不定還要一場場風波等着。
所以,家裡就有些人心惶惶……許多人往她身邊湊,就想方朝陽走時,帶着他們一起走。
方朝陽不可能再嫁人,過去那邊只伺候母女兩人,過兩娘顧若離嫁了也就伺候方朝陽一人,比在建安伯府好。
將來崔巖還不知道會娶什麼樣的人回來,指不定還不如方朝陽爽利。
“東西都搬的差不多了。”方朝陽看着房裡空出來的地方,“你回去收拾一下,趁着天沒黑我們就走!”
顧若離沒有想到這麼快:“那邊也收拾好了嗎。”
“你整日在醫館也不管家裡的事。”方朝陽不滿的道,“以後就我們兩個在一起,你得學着管事,不能一門心思撲在醫館裡。”
顧若離笑着點頭:“那我回去收拾,您等我一下。”她說着回了自己房裡,和幾個丫頭一起將剩下的手邊的東西都收拾了起來,零零總總的兩個箱籠。
“我們現將東西搬到車上去。”歡顏帶着幾個婆子,將東西往外搬,顧若離就躺在暖閣的炕頭上,看着屋頂發呆,雪盞給她倒了茶,問道,“縣主,您要不要去和大小姐道別?”
“嗯?”顧若離翻身坐起來端了茶,“不用了!”
大家做不了姐妹了,她不想崔婧容尷尬更不想自己尷尬。
“走吧。”顧若離放了茶盅,雪盞應是將茶盅洗乾淨擺在炕几上,主僕兩人一起去了正院,方朝陽在門口等她,朝她伸出手……
當年她要是也這樣帶着顧若離離開慶陽,她們母女是不是就沒有早前那麼敵視了?
母女兩人挽着手慢慢往外走,夕陽漸漸垂下,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忽遠忽近的站在一邊望着他們,有的人低着頭拿帕子擦着眼淚,有的人躲在樹後面覷着滿臉的高興……
不管什麼情緒,以後都不要見了。
母女兩人上了馬車,兩輛車嘚嘚的離去,崔安挽着包袱跟在後面出了門。
他不是隨方朝陽來的,可這回他願意舉家跟着方朝陽走,賣身契崔巖還給他了。
車子出了門,崔婧容從後院跑了出來,站在人去樓空的正院門口,一下子紅了眼睛,捂着臉蹲在地上無聲的落着淚。
“大小姐。”一個小丫頭去扶她,“您別哭了,一會兒二夫人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崔婧容推開那個丫頭:“你走開。”她跪坐在地上。
小丫頭就縮着手站在一邊不敢再去扶她。
嬌蘭被二夫人發賣了,只因爲她的名字和顧若離的小名重了個字……所有熟悉的人,對她好的人都走了。
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裡。
暗無天日。
崔婧容無力的哭着,遠處的抄手遊廊上,崔婧文靜靜看着,想起那天在崔婧容的院子裡,崔婧容說他們姐妹將來有一天會分開,她當時就覺得奇怪,她說這話很正常,因爲她定了親事,可是崔婧容說就有些不正常。
原來,她的病好了啊,她想着成親,所以纔會有姐妹分開這樣的想法。
顧若離可真有能耐。
崔婧文笑了笑,轉身回了後院,她沒有帶丫頭一人靜悄悄的走在昏昏暗暗的抄手遊廊上,腳步很輕幾乎沒有聲音……顏顯昨天來找她了,告訴她,不管她家發生了什麼事,他都娶定她了。
讓她安安心心的待嫁,將來一定會對她好。
她看着顏顯一瘸一拐的背影,又想到了趙勳的樣子,笑了笑……
“二小姐。”菊容迎了過來行禮道,“二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崔婧文頓了頓點了點頭道:“好!”便去了二夫人的院子裡。
院子裡很沉悶,壓着人心裡慌慌的,崔婧文腳步輕快的進了房裡,崔延孝正親自給二夫人喂藥,見着她柔聲道:“文兒來了。”
“二叔,二嬸。”崔婧文在牀頭坐下來望着二夫人,二夫人整個臉都抹着藥,被白色的棉布裹着,只露出紅腫的嘴巴和一隻眼睛,紅紅的如同燈籠似的有些嚇人。
她想起來二夫人年輕時的樣子,雖比不上方朝陽,可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誰能想到,如今對面躺着的人是二夫人。
“文兒。”二夫人握了崔婧文的手,聲音呼哧呼哧的聽不清楚,所以她說了長長的一通,她一句沒聽懂,卻是笑着道,“您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二夫人目光就頓了頓,望着她沒有再說話。
“她走了,家裡親自清淨了。”崔婧文柔聲道,“等您養好身子,家裡的事還要您主持。”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點了點頭。
崔婧文又坐了一會兒起身,二夫人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氣的拂開崔延孝遞過來的碗,嗚嗚咽咽的說着什麼,崔延孝嘆氣:“你睡會兒,彆氣着身子了。”
“滾!”二夫人咬牙切齒的說着,呼呼的喘着氣,閉上眼睛不再看崔延孝。
崔延孝讓人收拾了地上,自己也出了門去。
“讓郎哥兒來見我。”二夫人嗚嗚的和菊容說着,菊容給她掖了掖被子,尷尬的道,“二少爺他……他去同窗家了,這會兒不在家裡。”
二少爺也真是,二夫人病着他還有心思去玩。
二夫人丟了枕頭,絕望的靠在牀頭。
顧若離到了羊皮巷,母女兩人一下車,方朝陽就高興的指着外院中的那顆不知名的樹,道:“滿京城只有這一棵,雖不知道名字,但是很好看。”
“好看嗎。”顧若離打量着那棵種在花圃裡,被照顧的很好的樹,長的很粗壯樹葉也很茂密,只是她也不認識是什麼樹。
方朝陽很高興,這個宅子當年她晚了一步,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到了她手中:“一會兒進去你就知道了。”
顧若離跟着她進去,隨即就楞住。
院子不大,估摸着三進的大小,過了垂花門就是一個太湖石壘的假山,山底是不大的池塘,裡面養着錦鯉,遊動着鮮亮的顏色生動有趣,而更加生動有趣的,卻不是這幾尾錦鯉,而是整個院子的顏色,牆被豎着刷成了彩色,就連正院垂着的簾子也是喜慶豔麗的。
嵌在牆上的玻璃窗,貼着一層彩紙,她能想象等明日太陽升起時屋子裡會是怎樣的光景。
“怎麼樣?”方朝陽含笑道,“住在這裡,便讓覺得高興。”
是高興,這麼多顏色落在一起,確實不但能讓人高興,還會眼花繚亂。
顧若離失笑。
和她想到的歐式建築完全不同,所謂的設計,只是體現在這些顏色上讓人眼前一亮。
“這顏色真好看啊。”歡顏高興的道,“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牆刷成這樣。”
大家都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站在垂花門前,望着眼前的情景的發呆。
“瞧你們沒見識的樣子。”方朝陽白了衆人一眼,“走吧。”
浩浩蕩蕩的,衆人一起去了正院,方朝陽的東西早早就送了過來,暖閣裡擺設一應按照她的喜好裝點好了,她坐在炕上舒服滿意的道:“明兒去訂席面回來,我們自己慶祝喬遷之喜。”
幾個丫頭都高興起來,歡欣鼓舞的討論着她們會住在哪裡,李媽媽不耐,笑道:“房間都安頓好了,讓秋香帶你們去。”
“是!”跟着來的丫頭,只是顧若離和方朝陽身邊的幾位,統共十二個人,並着婆子六個還有崔安一家子,李媽媽一家子,倒是很熱鬧。
婆子燒了水泡好茶,顧若離和方朝陽並肩坐着喝茶,丫頭們去忙着收拾,顧若離轉頭望着方朝陽,道:“要不要我陪您喝一杯?”
“怎麼,你以爲我要借酒澆愁?”方朝陽不屑道,“當年我離開慶陽時都不曾借酒澆愁,今日還需要?!”
顧若離失笑,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的方朝陽心高氣傲,此刻的她卻應該是心灰意冷吧。
她答應嫁給崔延庭,不管她當時是如何想的,但這些想法中一定有着喜歡。
可是,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別胡思亂想了。”方朝陽想起什麼,望着顧若離道,“贊者,你還有人選嗎。”
顧若離點頭,回道:“我請白姐姐吧,您覺得行不行。”
“隨你!”方朝陽道,“只要你高興,就是不辦笄禮都成。”要辦,估摸着也很冷清,這麼多年她是沒有走過親戚,想請人來觀禮,她不願意別人也不願意。
晚上,顧若離躺在新家的牀上,第一次失眠!
等早上,太陽升起時,房間裡果然跟裝在萬花筒似的五彩繽紛的,顧若離睜開眼睛望着那扇窗戶失笑,喊着歡顏:“一會兒換個窗簾,厚實一點的。”
“您不喜歡啊。”歡顏將帳子掛起來,笑道,“奴婢瞧着可真鮮亮,真好看。”
顧若離無話可說,起身穿了衣裳去了後院,是個花園搭着籬笆牆,不過裡面長了些雜草出來,這會兒已經枯黃萎靡的耷拉在地上。
她隨意走了一圈,和方朝陽一起吃過早飯:“我去醫館了,今兒還要去永城伯府一趟,邵氏的額頭線可以拆了。”
“去吧。”方朝陽也放了碗,“我今兒去宮中,順便謝恩。”
顧若離嗯了一聲出了門又停下來和方朝陽叮囑道:“聖上對我們已經是仁至義盡,您說話時態度好一些。”
方朝陽擺着手:“走吧,走吧。我又不是孩子,用得着你來叮囑。”
顧若離笑着去醫館取了東西,和岑琛一起去了永城伯府,守門的婆子見着她就笑着迎過來行禮,道:“縣主,奴婢引你去六房。”說着走在了側面,顧若離頷首進了齊六爺的院子。
兩個姑娘在院子裡玩,不知從哪裡弄了一隻灰白的小小的京巴,見着生人就仗着勢的對他們叫着,兩個姑娘一個吃力的拉着繩子,一個撲在狗的身上咯咯的笑着,口齒不清的喊着:“婉兒不準叫,你會吵到我孃的。”
婉兒?顧若離眉梢一挑,就看到三夫人從裡頭走了出來,笑道:“三爺的朋友送的,我留在家裡嫌鬧騰,就送來給兩個孩子玩。”三夫人走過來牽了顧若離的手,“你要喜歡就送你們新宅子裡去,做個看門狗也不錯。”
他們夫妻知道昨晚方朝陽要搬走,所以特意避開沒有回去,想要以後還能當親戚走,他們就不願意做建安伯府的人,送和離的方朝陽出門。
“就留在這裡吧,我瞧她們很喜歡。”孩子都很喜歡小動物,顧若離笑着道,“也有個伴兒。”
三夫人點着頭和顧若離一起進了臥室,邵氏的藥吃了六副,破傷風已經快要痊癒了,只是產後憂鬱症還頗有些嚴重,聽到腳步聲她轉眸過來望着顧若離,扯了扯嘴角:“縣主來了。”
“舅母!”顧若離坐在牀邊,笑道,“今天感覺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
邵氏搖搖頭。
“那我給你拆線。”顧若離拿了器具出來擺在牀頭的杌子上,“有些疼,您忍一忍。”
“無所謂。”邵氏道,“有勞縣主了,我這一病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顧若離笑着和她說着話,手腳麻利的將線拆了下來。
“給您看看。”顧若離拿了鏡子來給邵氏,“可能會留個疤,不過好在很小,您用發簾遮一下。”
邵氏摸了摸額頭沒有說話,望着鏡子發了一會兒呆,笑了笑道:“沒事,我這麼大年紀了,是美是醜都無所謂了。”
“你要是年紀也大,那我這個做姐姐的還怎麼活。”三夫人笑着接了鏡子,道,“你很年輕,而且還很漂亮。”
邵氏笑笑,望着三夫人道:“那天我說話重了點,對不起。”
那天她說三夫人不能生,當時的情緒她無法控制,可是說了什麼話她卻記得。
“你沒事就好。”三夫人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不要管外人怎麼說,只要你自己過的好就行了,生三個女兒還是四個兒子有什麼分別呢。像我這樣什麼都沒有的人都還好好活着,你有什麼理由去尋死。”
邵氏抿着脣撇過頭去,不再說話。
顧若離和三夫人一起出了臥室,她低聲和三夫人道:“讓舅舅多陪陪她,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一回他也吃了虧,知道好賴了。”三夫人說完,正好齊六爺從院門口進來,她笑道,“正說他,他就回來了。”
齊六爺看見了顧若離和岑琛,忙過來行禮:“縣主,岑大夫!”
顧若離回了禮。
“我正打算去隔壁,一問婆子說您和郡主都出去了。”他說着將手裡一個匣子遞給顧若離,“這是我送的喬遷禮,還望你們不要嫌棄。”
雖說是喬遷可到底是和離,也只有她們母女不在乎,在外人眼中可不是好事,齊六爺卻不避諱上門去送禮,顧若離笑着收了,道:“多謝!”
“往後我們住的近,縣主有事只管吩咐,別的事我不會,可這生意上跑腿打雜的事我還是可以做的好。”齊六爺很不好意思,當時若聽了顧若離的,就不會有後面這麼多事,他還怪人家,實在是被狗屎糊了眼,“只要縣主不怪我,讓我做什麼都成。”
“往後有事,我一定來叨擾。”顧若離客氣的道,“您往後還要多陪陪舅母,她身邊缺不得人。至於身體,等她好了再說吧,也不急着這一年半載。”
齊六爺應是。
顧若離告辭出去,崔延福也從外面進來,見着顧若離也笑着遞給他一個卷軸:“是徐熙之的畫,我知道郡主喜歡,你拿回去送給她,就當……就當賀禮吧。”
顧若離笑着接在手裡,正要說話,就看到齊夫人身邊的婆子笑盈盈的走了過來,行了禮,道:“縣主!”
她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我們夫人說,問郡主和您明兒可有空,來家裡吃飯。往後都是鄰居,理應走動走動。”婆子說着遞了請柬過來,顧若離猶豫了一下接過來,笑道,“我回去和我娘商量,多謝夫人邀約。”
婆子笑着說不敢行了禮退了下去。
顧若離拿着請柬,三夫人就扶了她的手,和顧若離一起出了側門,站在巷子裡,她低聲道:“……這是我孃家,我不應說什麼,只是你和郡主若不想來就不來,免得遭了人算計。”這個家裡人心太亂,她早就看透了。
顧若離笑着點頭,那個大黃她沒有問二夫人,問了想必她也不會說……但是,就憑二夫人的手段,她的人能進齊六爺的廚房嗎。
這事她不好插手,但想必三夫人心裡應該很清楚。
大家息事寧人不說也不鬧,不過是沒有證據更鬧不開罷了。
“我先走了。”顧若離和岑琛一起往同安堂去,白世英笑立在門口,顧若離迎了過去,“正打算去找你的。”
白世英挑眉道:“怎麼了。”
“我過幾日就要辦笄禮。”顧若離笑着道,“想請你做贊者,你可得空?”
白世英目光就動了動,隨即打趣道:“我這身份,不合適吧。”她梳的一直是婦人髻,但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成親了,還是喪夫守寡。
“這有什麼。”顧若離道,“可是定了啊,八月二十八,你記得去羊皮巷,第一家就是我們家。”
白世英笑着應是,和她一起去了後院,輕聲問道:“聽說郡主將崔伯爺休了?”如今京中都傳遍了,方朝陽休了崔延庭。
不過,這是要是別的女子做,大家會覺得是笑話,可放在方朝陽身上,衆人猜測的只是人家夫妻間的秘辛事,對方朝陽一個女子休了丈夫,竟絲毫沒有驚訝。
“嗯。昨天我們搬到了養皮巷,往後就住在那邊。”顧若離笑道,“你得空就去我們家玩,我娘一定會喜歡你的。”
白世英笑着點頭:“郡主真有魄力。”
晚上回去,顧若離說氣齊夫人請她們過去做客的事,方朝陽果然一口拒絕了:“鄰居多的是,就她們事情多。”又和李媽媽道,“……給她回話,就說我們孤兒寡母的不方便出去走動,免得被人笑話。”
誰敢笑話您啊,李媽媽笑着點頭。
“笄禮的事,皇后娘娘讓你去宮中辦,至於有司和司儀她來幫你找。”方朝陽鬆了口氣,“也好,我正愁着怎麼辦呢,現在不用煩神了。”
顧若離愕然,說起白世英:“我今天和她說了。”
“那就一起去,多大的事。”方朝陽無所謂,“綵衣等一應的東西皇后娘娘給你準備好了,到時候我們只管進宮就好了。”
顧若離只得點頭,等到了八月二十七那日,她幾乎才睡着就被歡顏推醒,迷迷糊糊的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丑時。”歡顏笑着道,“您要起來沐浴更衣,還要去宮裡,許多事要準備呢。”
顧若離被歡顏和雪盞拉着沐浴梳頭推上了馬車,去了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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