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朝……陽。”二夫人雙眸圓瞪,脖子上眨眼功夫就被勒出了一條深紅的印子,她兩腳蹬着地,“你殺了我,你也不會有好報!”
方朝陽冷笑一聲,擺了擺手,門口兩個婆子就鬆了手。
二夫人噗通一聲趴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呼哧呼哧的喘着氣。
方朝陽靜靜的喝着茶,等了許久二夫人終於好了一些,她躺在地上渾身痠疼根本沒有力氣爬起來,雙眸赤紅的看着方朝陽,咬牙切齒的道:“你殺了我,你以爲你能活着走出建安伯府?”
方朝陽如同看死人一樣的看着她,問道:“氣喘勻了?”
二夫人目露驚恐。
“接着勒!”方朝陽咯噔一聲將茶盅擺在炕几上,冷聲道,“我死不死你決定不了,但是你的生死,我方朝陽卻可以操縱的!”
她話落,還沒鬆開的繩子猛然抽緊,二夫人再次爆凸了雙眼,蹬着兩腿死死扣着脖子上的繩子。
她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她轉過頭去看方朝陽,這個賤人,這個賤人,她死了她也落不着好,顧若離死了,看以後誰還能護着這個賤人。
兄長也不會放了她,一定會爲她報仇的。
方朝陽好似知道二夫人在想什麼似的,轉頭對着壁紗櫥裡不耐煩的道:“你衣服換好了沒有,出來見見你二嬸。”
壁紗櫥的簾子掀開,二夫人看到了有人走了出來,她緊緊盯着,甚至連反抗都忘記了。
是顧若離!
怎麼可能,她不是死在義莊了嗎,怎麼沒有死,怎麼活生生的出來了。
“方朝陽!”二夫人大怒,她不能死,不能死在這裡,不能!
顧若離走了出來,坐在方朝陽身邊,面無表情的看着二夫人,想到方纔在義莊的情景,她和岑琛自救,將眼罩蹭下來,在臨近的幾具屍體下,找到了枕屍的瓦片,淬了瓦片好不容易將繩子磨斷,卻發現他們依舊出不去,門被鎖住,外面守着人,就憑她和岑琛的能力,肯定是逃不掉的。
她和岑琛商量過後,打算等天黑了以後再逃出去,就在這時,她看到了崔巖,他以崔世子的名義請那兩個人喝酒,她和岑琛見了時機才能從窗戶逃走。
她以爲,是崔巖派人綁的她,可是崔巖帶那兩人進了隔壁吃酒,不過吃了半壺他就下山走了。
根本沒有半點表示。
她到現在都不能確認,崔巖是去救她的,還是他根本也參與在其中!
崔巖走後,那兩人喝的東倒西歪坐在了窗根底下說着話,過了一會兒她就看到了趙勳趕來……
趙勳確認她沒事,就按她說的留了人給她等在這裡,他自己先回了京城。
等了一個時辰,她看到了二夫人的馬車到了,隨即有人上山和那兩個人說了什麼,緊接着義莊就消失在騰騰的大火之中。
二夫人帶着人心滿意足的離開。
她騎馬先回了家,方朝陽已經得了信在家等她,嫌棄的讓她去換衣服……隨即就是眼前的這一幕。
邵氏藥中的大黃也是二夫人讓人下的吧,爲的就是讓她身敗名裂。
可是計謀還沒來得及展開,就被崔延庭的計劃折斷,叫人直接綁了她再殺了她。
多省事。
二夫人呼吸減弱,臉色漸漸慘白,腿蹬的力度漸漸減輕,顧若離垂了眼眸,接過歡顏給她泡的茶喝了一口。
“娘!”忽然,門外有人幾乎是滾進來進來,“娘!”人一下子趴在了二夫人身上,拍着兩邊扯着繩子的婆子手,喊道,“快放手,放手啊!”
兩個婆子沒有鬆開,而是去看方朝陽。
“郡主!”崔婧容一邊用盡全力去對拉着繩子,一邊給方朝陽磕頭,“郡主,求求您,您要殺就殺我吧,求求您放了我娘。”
方朝陽沒動,顧若離站了起來。
“求求您了。我娘做錯了,我替她領罰,我替她去死。”崔婧容磕着頭,一會兒白皙的額頭上就被撞的青紅一片滲透着血珠,“郡主,求求您了!”
二夫人無聲無息的,直挺挺的躺着。
崔婧容手腳冰涼!
方朝陽指了指茶盅對李媽媽道:“換杯茶。”李媽媽應是,提了剛燒開的水給她重新沏茶。
顧若離望着崔婧容幾步走了過去,對婆子道:“放手!”又去扶着崔婧容,“大姐……”
顧若離不知道說什麼,她不覺得方朝陽做的有錯,可崔婧容也沒有錯,二夫人不管怎麼樣,都是她的母親。
錯的是,她無法當着崔婧容的面,殺了二夫人以報謀害之仇。
“嬌嬌。”崔婧容看着顧若離,“嬌嬌,我替我娘死,我娘她不該害你,我知道,你救救她好不好,求求你。”
顧若離沒說話,抿着脣定定的看着崔婧容。
崔婧容抱着二夫人,顫抖的去摸二夫人的鼻息,忽然驚恐大哭:“娘,娘。”
顧若離扶了二夫人的脈,停了一會兒,出聲道:“她沒死,讓她平躺一會兒。”
“沒……沒死?”崔婧容愣愣的看着顧若離,就見她淡淡的點了點頭,道,“沒死!”
崔婧容小心翼翼的將二夫人放下來,轉頭過去朝顧若離磕頭:“謝謝嬌嬌。”又對方朝陽磕頭,“謝謝郡主不殺之恩!”
“救她!”方朝陽看着崔婧容,蹙眉道,“你不後悔?”
崔婧容搖着頭:“不後悔!”
顧若離想說什麼,看着此刻的崔婧容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救了二夫人你會後悔的。
方朝陽笑了笑起身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二夫人,對顧若離道:“嬌嬌,把她弄醒。”
顧若離讓歡顏取了針來,給二夫人紮了幾處穴位。
二夫人徐徐醒來,看見方朝陽正看着她,猛然翻身坐了起來,眼中露出害怕的樣子來。
“你女兒救你。”方朝陽似笑非笑道,“她用她和嬌嬌的姐妹之情,換了你一命!”
二夫人一怔,飛快的回頭看了一眼崔婧容,忽然發現她的頭不再是光溜溜的了,濃密的頭髮垂着面頰兩側,淡淡的秀麗的眉毛點綴在眼眸之上……眼前的人很漂亮卻更加陌生,“你的頭髮!”
“娘,我的病好了,是嬌嬌幫我治好的。”崔婧容摸摸自己的齊耳短髮,“等再過一年,我就能梳辮子,真的!”
二夫人厭惡的撇開眼,咳嗽着嘲諷的看着方朝陽,一字一句道:“你會這麼好心?!”
“不會!”方朝陽說着伸出手,李媽媽將方纔重新沏的茶端來給她,方朝陽道,“我只是饒你的命,可我的心口的惡氣還沒出,所以……”
話落,她將手中的熱茶,潑在了二夫人的臉上。
滾燙的水,二夫人被燙的啊的一聲尖叫起來,臉上頓時紅腫了起來,她捂着臉在地上打滾,因爲疼痛而不停的顫抖着……
顧若離怔了怔安靜的收了針,站在了方朝陽身後。
“娘!”崔婧容大駭,過去扶二夫人,“娘!”
二夫人疼的神智都沒有了,哪有心思去回答她的話。
崔婧容看看方朝陽,又看了一眼顧若離,忍着眼淚想要將二夫人從這裡拉出去:“娘,我們去找大夫去。”
崔延孝和崔甫從外頭跑了進來,一看二夫人滾在地上,崔婧容在旁邊哭着,父子兩人頓時慌了神,一個喊着夫人,一個喊着娘,將崔婧容推開,去抱二夫人起來。
“方朝陽!”崔延孝看到了二夫人臉上通紅一片,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他惱怒的看着方朝陽,“你對她做了什麼,你這個惡毒婦人。”
方朝陽不屑的看着崔延孝,道:“你耐我何!”
“你!”崔延孝指着,咬牙切齒的道,“好,好的,此仇我們沒完!”
崔甫嚇的在一邊哭着,忽然就伸手想要過來打顧若離:“都怪你這個醜女,醜女!”
顧若離伸手抓住他揮過來的手,眯着眼睛將他甩開,懶得理他。
“你!”崔甫大怒,可是卻不敢再伸手過去,只不甘的瞪着顧若離,咬牙切齒的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顧若離掃了她一眼,起身回方朝陽身邊坐了下來。
崔婧容望着崔延孝道:“爹,您快帶娘回去吧”
“婉兒,你忍忍,我帶你回去。”崔甫將二夫人抱起來,又對崔甫道,“郎哥兒,快去讓人請大夫來。”
崔甫應是跑了出去。
二夫人嚎哭着,緊緊揪住崔延孝的衣襟,被他抱着跌跌撞撞的出了院子。
“嬌嬌……”崔婧容看着顧若離,脣角動了動,顧若離也看着她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崔婧容頓了頓跑了出去。
顧若離嘆了口氣。
“姐妹之情,你沒做錯。”方朝陽摸了摸顧若離的頭,“所以你知道,我爲何向來不喜這些了吧,我不願欠別人的,也從不讓別人欠我的,大家兩不相干,活的才安生。”
顧若離點了點頭,望着方朝陽笑笑。
“得了,你沒事就好了,日子還長着呢,總有她齊婉哭的時候。”方朝陽含笑道,“去歇着吧!”
“我出去一下。”顧若離想到了崔巖。
“什麼事?”方朝陽皺眉,顧若離回道,“我去找崔茂燊!”她將崔巖的事告訴了方朝陽,方朝陽也忍不住驚訝,“你的意思是,崔茂燊故意去救你的?”
顧若離點頭:“除此以爲,我想不到他去有什麼理由。”
“去吧。”方朝陽頷首,讓李媽媽跟着顧若離,幾個人去了外院,顧若離一出現,崔巖的小廝琉璃便敲了他的房門,低聲道,“少爺,縣主來了。”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崔巖開門站在門口望着她。
“我們能聊聊嗎?”顧若離看着他,崔巖走了過來,望着顧若離低聲道,“聊什麼。”
顧若離頓了頓,道:“你去義莊……”她的話還沒說完,崔巖就擺手打斷她,“我不是去救你的,你不要誤會了。”
顧若離一愣。
崔巖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她,動了動嘴角,道:“當初你救我一命,我謝謝你!”話落,進了房裡啪的一聲將門關上。
琉璃尷尬的站在門口望着顧若離。
顧若離停了一會兒,出了院子。
“縣主。”李媽媽看着顧若離,勸道,“大少爺若真的是去救您的,約莫是爲了還你的人情,大家以後也是兩不相欠,您不用放在心上。”
顧若離點着頭,道:“我只是想多問一句,其實心裡也早有了答案。”
李媽媽扶着顧若離,含笑道:“不管怎麼樣,您沒事就好,奴婢去讓人擡水來了,您好好洗一洗。”
“好。”顧若離說着,見雪盞也正好從側門回來,她停下來等她一會兒,問道,“大家都沒事吧?”
雪盞點頭道:“楊公子和白姑娘也在同安堂,大家找了一個下午,這會兒聽到您沒事回家了,都高興的不得了。”她說着一頓又道,“還有這次京中各家醫館也出了好多人找您。”
等此事了,她再一一和大家道謝吧。
說着,一行人往內院走,崔甫拖着大夫急匆匆的進了門,那大夫瞧見了顧若離,忙停下來抱拳:“顧大夫!”
“華大夫。”顧若離認出來,是當初在醫術大比上的那位大夫,“您這是……”
華大夫笑着道:“被這位公子請來的。”又道,“顧大夫,上次得虧您指點的方子,我回去試了以後那位婦人的眩暈果真好了,多謝,多謝!”
“不必客氣。”顧若離笑笑,崔甫就恨的不行,難不成全京城的大夫都認識她不成,他怒道,“你快點行不行,病人正等着你呢。”
華大夫覺得奇怪,他們怎麼放了顧大夫不請,反而出去請他來,不等他說話,顧若離已經道:“去吧!”
他和顧若離打招呼隨着崔甫去了後院。
她回房洗漱了一番,歡顏就來道:“華大夫要走了,說過來和您告辭。”
顧若離去了正院前,華大夫提着藥箱,和她道:“貴府夫人的燙傷很嚴重,一隻眼睛也受了傷,怕是以後會失明。”又道,“面上也要留着疤,恐有些……”有些嚇人。
顧若離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和華大夫道:“有勞你了。”
“顧大夫……”華大夫想問她有沒有好辦法,可一想這事恐怕並不簡單,便抱拳道,“無妨,在下告辭了。”
顧若離送他出去。
此刻,趙勳正和楊文雍對面而坐,他端着茶啜了一口,道:“閣老,您是捨不得外孫子和外孫女?”
“是啊!”楊文雍嘆了口氣,他也沒有想到,這場戲是崔延庭鬧的,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女婿並沒有多麼的聰明,當初他看中他的原因,也正是因爲這點。
沒有想到,他膽子越發的大了,居然敢綁了縣主,還挑唆了朝臣和學子,與孫能亦一起打算逼聖上罷免趙勳。
真是膽大妄爲。
他死了也就罷了,可憐他三個外孫,一個下落不明,一個待嫁閨中,崔巖這麼大的人更是連親事都沒有說……
好好的一個家,被他害的支離破碎。
“那就如閣老您所願吧。”趙勳道,“但,崔玉林是必留不得。”
楊文雍羞愧的看着趙勳,嘆氣道:“可否等大姐兒順利出嫁,再行定奪?這孩子自小沒了娘,將弟妹拉扯大,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若再守孝三年實在對不起她!”
這話,就算他不說,他夫人也定然會來求,更何況,崔婧文還在他的府中跪着呢。
那孩子,太可憐了。
趙勳皺了皺眉,看了眼楊文雍,起身道:“行,就聽閣老您的。”話落,他往外走,邊走邊道,“皇陵缺人,就讓他去皇陵吧,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楊文雍起身朝趙勳抱了抱拳:“此情,老夫記在心中。”
趙勳大步出了門,回了宮中,聖上臉色沉冷的坐在龍案之上,正和翁敘章道:“飽讀詩書?!也虧他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他說着來了氣,道,“這百十人,悉數給朕記下來,往後百年,不得考科舉入仕途,朕要不起這樣的臣子。”
這回聖上是真的動怒了,不讓人考科舉就等於斷了學子的前程了,翁敘章應是:“是!”他話落,見趙勳大步進了御書房,便道,“趙將軍,孫能亦和崔伯爺那邊可有收穫。”
“都招了。”趙勳朝聖上抱了抱拳,回道,“此事由他們二人謀劃,意在趁亂混進西苑,救出前太子!”
啪!
聖上大怒,冷聲道:“此二人太過可惡,決不能姑息縱容。”
他自己是從西苑出來的,所以,就算這些人永遠不可能成功,他也容不得有人有這樣的心思。
“是!”趙勳說完,頓了頓,道,“只是,崔伯爺當初也有功勞,若此時殺了難免留人口舌,聖上,您看要不然將他送去皇陵吧。”
趙勳說的有道理,崔延庭當初在他復辟時是立過功的。
“依你吧。”聖上揉了揉額頭,這一天鬧的,他至此耳朵都在嗡嗡的響,“建安伯府的爵位當如何處置?”
楊文雍拜託他的事,他既答應了,就不可能不賣他一個人情,便道:“由長子崔茂燊繼承,位降一等,您看可好?”
無論侯,公,伯雖然稱呼上都一樣,但卻各有一二等之分。
建安伯府早先是一等伯,所領俸祿亦是一等伯的俸祿,如今再降一等,自然就是二等。
“好!”聖上也想到了,崔家的三個孩子都是楊文雍的嫡親外孫,不看僧面看佛面,這爵位是該留上一留!
翁敘章暗暗驚歎不已,趙勳此人越發不可琢磨。直到今日,西苑裡是不是確定還軟禁着人,沒有人知道……而今天,這些所謂闖入西苑意圖救前太子的人,是真是假,到底是誰派去的,誰也不知道!
“聖上。”金福順垂着頭過來,站在聖上跟前,低聲道,“朝陽郡主去大理寺了。”
聖上擺手,道:“隨她去吧。”
吏目端了椅子擺在牢房外,方朝陽一席銀紅宮裝施施然的鋪陳開來,她端坐而上,似笑非笑的望着隔着一層牢房的崔延庭。
崔延庭原是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潞綢直裰,出門時髮髻光亮,優雅舒朗,只是此刻,他剛被人審問過,原本的直裰碎碎的搭在身上,碎髮貼在耳鬢,滿臉的血污,哪裡還有平日裡的芝蘭玉樹,溫潤儒雅!
聽到聲音,崔延庭擡起頭來,就看到門外坐着一位女子,幾乎不用看臉,他就猜到了對方是誰。
能現在來這裡的,除了方朝陽不會有別人。
“來看我笑話?”崔延庭撐着坐了起來,呵呵笑道,“成者王敗者寇,你想笑便盡情的笑吧。”
方朝陽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的道:“你不值得!”她說着,對李媽媽打了個手勢,道,“休書,你收了吧。”
“你!”崔延庭臉色一變,“笑話,你一個女人也敢休我!”
方朝陽噗嗤一笑,道:“別人不敢,我敢。”她擺了擺手,“見你這麼慘我也就不用動手了,望你早日投生。”
李媽媽將休書丟了進去。
“方朝陽。”崔延庭似乎非常生氣,可話鋒一轉就道,“朝陽,你怎麼能這麼絕情,我們好歹夫妻一場,你竟如此無情。”
方朝陽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你忘了我們當時說的話了嗎。”崔延庭道,“我們說了,要白首偕老,可如今你……”說着,朝這邊挪了幾步看着方朝陽,“朝陽,以往我們雖吵雖鬧,可我對你的心從來未曾變過,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還想讓我再救你一回?”方朝陽興味的看着崔延庭,笑道,“你讓我想起了當初你在我面前搖尾乞憐,俯首貼面的樣子,和現在如出一撤,真是乖巧的像是一隻狗。”
崔延庭攥住了拳頭,忍着怒。
這個賤人!
“不過我忘了,狗就是狗,不會長出人的心。”她笑着道,“現在想想,當初我該聽楊氏一句勸,你這樣的人,當日能殺她,往後便能殺我。還好,你死了,我還活着!”
崔延庭一怔,臉色大變:“你……你見過楊氏?”
“嗯。在她去世的前一天。”方朝陽挑眉道,“她來告訴我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便想着,你這樣的人馴服了就是一條狗,馴不了就是一頭狼。她會死,是因爲她無能!”
所以,她嫁了,一個和清高驕傲的顧清源完全相反的一種人,道貌岸然,虛僞做作。
可是那又怎麼樣,他聽話,像條狗一樣的乖巧。
“賤人!”崔延庭從齒縫中蹦出來一句,不只是罵方朝陽還是罵楊氏,方朝陽也根本不在乎他罵誰,起身理了理衣服,道,“我也膩了,大家好聚好散吧!”
話落,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方朝陽,朝陽!”崔延庭在後面喊她,方朝陽扶着李媽媽的手昂首挺胸的出了牢門,待走了出去,看見樹梢上掛着的那一輪明月時,怔了怔!
李媽媽就在一邊低聲道:“郡主不是沒本事,而是沒了這個心了。”
她不是沒有本事馴服崔延庭,而是她早在離開慶陽時,就已經沒有馴服一個人的興趣了。
“你不用安慰我。”方朝陽含笑道,“一個男人罷了!”
李媽媽笑着應是,當初方朝陽和顧清源因爲一個誤會就分道揚鑣,可見她對他是用了情的,後來,她答應了崔延庭,卻明明知道他有外室她也無所謂,可見,在方朝陽心中,崔延庭從來什麼都不是。
她嫁也好,休也好,留也好,走也罷,全憑她自己的心情……和別人無關。
這也是方朝陽,別人做不到!
方朝陽出了大理寺,
顧若離正坐在院子裡發呆,後院裡嚎哭聲不斷,她一方卻是安安靜靜的,歡顏在她身邊低聲道,“二小姐出去了。”
她轉眸望着她,
歡顏低聲解釋:“出事以後她就急匆匆的出去了,崔管事說她去了楊府。”
顧若離點頭,不用想也知道崔婧文一定是去求楊文雍救崔延庭。
如果她所料不錯,趙勳肯定會賣楊文雍一個面子,留着崔延庭一條命,等崔婧文和崔巖都成家以後……至於爵位,怕是應該直接順傳給崔巖了。
“你去收拾東西吧。”顧若離望着歡顏道,“過兩日我們就搬家了!”
歡顏點頭應是。
顧若離就擡頭望着上頭的月亮,想到了顧清源……
“在想什麼。”忽然,身後有說話聲傳來,顧若離一驚回頭去看,就看到趙勳負手站在她的身後,她頓時笑了起來,“你怎麼進來的。”
趙勳在她對面坐下,含笑道:“我若進來,該有人攔我嗎?”
“沒有!”顧若離搖着頭,笑了起來,“事情都處理好了嗎,那些學子怎麼辦?”
趙勳就和她說了一遍,顧若離點頭:“大事化小倒也合適。只是可惜了那些人,苦讀數年就爲了能有出人頭地之時,卻沒想被人煽動做了這樣的錯事,而毀了一生的前途!”
“該慶幸的是,他們沒有入朝堂。”趙勳道,“若不然,將來鬧出的事只會更大。”
顧若離點頭應是。
“你受傷沒有。”下午他們匆匆見到,他就被顧若離催着回去了,顧若離回道,“還好,就後腦勺被敲了一下,現在還有點疼。”
趙勳皺眉走過去,柔聲道:“在哪裡。”
“這兒。”顧若離指了指位置,趙勳就彎着腰仔細的去摸了摸,顧若離疼的嘶了口氣,“你輕點,很痛。”
趙勳就沉了臉,道:“你二嬸,如何處置的。”
“我娘要殺了她。可我大姐……”顧若離低聲說了一下,趙勳就沒有再說,輕輕給她揉着,“怎麼不上點藥。”
顧若離自己看過了並不嚴重,也沒有傷到骨頭,養兩天就好了:“沒事,就有一點疼。”她說着,就轉身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身上,趙勳輕輕的給她揉着後腦勺,顧若離嘆了口氣,“可惜了那間義莊,我還是頭一回去。”
趙勳莞爾,無奈的道:“大約對方也沒有想起來,直到此刻,你最可惜的居然是那一具具屍體。”
顧若離也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擡頭望着趙勳,道:“聽說你今天將西山大營的兵力都調出來了,聖上那邊沒有說什麼吧?”
“他也很擔心你。”趙勳回道,“我若有異心,不用西山大營,也一樣可以達成心願!”
顧若離一愣,打量着他,趙勳沉聲道:“不願意?”
“隨便你。”顧若離搖頭道,“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需要我幫忙時就吩咐一聲,其他的事我也幫不上你。”
趙勳失笑,揉揉她的腦袋,拿了個蓋着大印的手諭給她。
“是什麼?”顧若離一愣,趙勳笑道,“看看就知道了。”
確實是一封手諭,上面寫着,將羊皮巷的別院賞賜給方朝陽,作爲她和顧若離的府邸!
“給我娘嗎?”顧若離眼睛都亮了起來,“你怎麼知道她最喜歡那間別院?”
趙勳搖頭,道:“不知道!”又道,“我猜你會喜歡,所以便給你們要來了,往後你們可以住在那邊,又清淨又舒適。”
顧若離也歡喜不已,聽三夫人的意思,那邊是西域的人設計的,她很好奇裡面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娘也一定會很高興。”顧若離笑着將手諭收了,起身踮着腳親了親趙勳的嘴角,低聲道,“今兒辛苦你了,讓你爲了找我四處奔波。”
趙勳就抱着她,沉聲道:“我遣二人跟着你吧,免得以後再有這樣的事。”
“好!”顧若離點頭道,“那就有勞七爺了。”說着笑了起來。
趙勳正要說話,忽然就看到牆角站着一人,大紅的衣裳,冷冷清清的看着他們,顧若離臉一紅低聲和趙勳道:“我娘來了。”才緩緩鬆開趙勳。
“姑母。”趙勳坦蕩蕩的抱拳,“我不放心嬌嬌,特意來看望他。”
方朝陽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走了過來看着顧若離,道:“我將崔延庭休了,你讓你房裡的丫頭收拾一下,明兒我們搬家。”
“好!”顧若離已經料到了,便獻寶似的將手裡的東西給方朝陽,“七爺和聖上討來的。”
方朝陽就掃了一眼趙勳,打開了手諭掃了一眼,挑眉道:“羊皮巷的別院?”
“娘,我們住去那邊吧,不是說那邊的宅子很好看嗎。”顧若離看了眼趙勳,走去方朝陽身邊挽着她的胳膊,“您不喜歡嗎?”
明知故問!方朝陽就頗有深意的看向顧若離:“娘很喜歡,那就搬過去吧。”
還沒怎麼樣,就知道向着趙遠山,幫着他說話了。
顧若離就笑了起來,朝趙勳眨了眨眼睛。
看到趙勳在這裡,還看到他們方纔抱在一起,方朝陽都沒有生氣,可見今天這一連串的鬧騰別的好處沒有,卻讓方朝陽對趙勳有了改觀。
不轟他,就是最好的開始。
趙勳眉梢微揚,望着方朝陽,道:“姑母,有吃的嗎,忙了一天才覺得有些餓!”
方朝陽瞪眼,這個人可真是得寸進尺,給他一點顏色他就開染坊了,抿了抿脣,方朝陽掃了眼顧若離,道:“誰的客人,誰自己招待,別來煩我。”話落,轉身就走,顧若離就笑了起來,方朝陽又回頭看着趙勳,眯着眼睛道,“早點走!”
“是!”趙勳彬彬有禮。
方朝陽就和李媽媽一起去了前院,邊走邊道:“果真是女大留不住!”她忽然體會到當初太后勸她再等兩年嫁給顧清源時的心情。
現在顧若離就在走她的老路。
李媽媽失笑,輕聲道:“這叫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方朝陽冷冷的掃了眼李媽媽。
顧若離看着趙勳笑,指了指自己的暖閣:“我讓廚房給你煮點麪條,或者你想吃點什麼。”
“我吃過了。”趙勳牽着她的手,當着雪盞和歡顏的面去了暖閣,雪盞哄着探頭探腦的小丫頭們,“還不快去收拾東西,不想跟着縣主走了是不是。”
幾個小丫頭跐溜一下散開。
“說走就走還真是有點捨不得。”雪盞看了看院子,回頭望着歡顏道,“我打小就在這裡待着,原以爲可以終老在這裡呢。”
歡顏就捂着嘴笑,道:“那你求縣主將你留在這裡好了。”
“去!”雪盞打她,笑道,“我收拾東西去。”話落,自己忙去了。
歡顏就跑出了院子裡,在外頭探了探頭,又跳着腳在屋頂上看了看,撇了撇嘴進了房裡。
顧若離一直將趙勳送到門口,目送他離開,才嘆了口氣往回走,走了幾步就發現崔巖站在院子門口正看着她,她停下來也看着他。
“我爹如何處置的?”崔巖走過來,看着顧若離,她回道,“爵位順傳。至於他的人,會送去皇陵。”
送去皇陵當然不會讓崔延庭監工,而在那邊做事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出的來。
不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煽動學子躁動,謀朝篡位,這個大帽子蓋下來,崔延庭還能活着已經是萬幸……而崔巖也知道,此事崔延庭不可能一個人做的成,他背後的人在事敗後,也必定會讓他出來頂罪。
“多謝!”崔巖抱了抱拳,轉身要走,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着她,道,“走好!”
顧若離頷首,進了內院!
“嬌嬌!”三夫人遠遠的就看到顧若離的身影,她幾乎是跳着下車的,顧若離回頭看着三夫人,喊道,“三嬸。”
三夫人看着她就紅了眼眶,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阿彌陀佛,你沒事就好。”
“是!”顧若離點頭,三夫人滿臉的愧疚,“都怪我,要不是我請你過去,你也不會遭這種事,聽說被關在義莊了,嚇着了吧。”
顧若離反過來安慰她:“做大夫的什麼都可能怕,唯獨不怕死人,三嬸,我沒事。”
“你沒事就好,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和你娘交代。”三夫人鬆了口氣,才幾天功夫她整個人瘦了大圈,顯出幾分蒼老,“聽說你娘差點將那位殺了?”
顧若離沒說話。
“就不該留,只是弄花了她的臉真是便宜她了。”三夫人今天才想起來,那天就是二夫人提醒她,讓她請顧若離去給邵氏看病的,恐怕從那時候氣,二夫人就已經開始在打主意了。
“舅母她怎麼樣了。”顧若離早上去時,還聽說邵氏不行了,不知道這會兒怎麼樣了。
三夫人又紅了眼睛,道:“人一直抽搐,神智不清,那位魯大夫說是得了破傷風,無藥可治!”
“破傷風!”顧若離一怔,“確定是破傷風?”
三夫人就點了點頭。
還是讓她遇到了,顧若離和三夫人道:“您等我一下,我去和我娘說一聲,隨你一起去永城伯府。”
“嬌嬌。”三夫人不想讓她去了,若是再出事可怎麼是好,顧若離擺手道,“無妨的,這一次我們一起走。”
三夫人哄着眼眶點了點頭,道:“那我回去看看兩個孩子,一會兒過來接你。”又道,“謝謝你嬌嬌。”
顧若離搖頭,她害怕碰上破傷風,卻也忍不住期待……
不遇上一次,她永遠不知道她想的藥是不是可以剋制住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