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貴妃言下之意,便是不肯認她這個兒媳了
趙其芳猛然擡頭,不可置信的瞪着萬貴妃。
這門親事不是萬貴妃替徳王選的嗎既然是萬貴妃和皇上的主意,是他們定下的親,又不是她自己上趕着撞上來的,爲何她沒有得到應有的禮遇他們若是一開始就瞧不上她,爲何又要選了她
如今纔剛大婚,生米煮成熟飯,她纔剛開始做徳王妃,萬貴妃就給她吃這樣的排頭,趙其芳簡直不敢相信
“您”深呼吸幾次,強自控制着脾氣,趙其芳擠出一個乾澀的笑容,“娘娘說的是。纔剛稱呼上疏忽了,是我的不是。”原本想自稱兒臣,但這一句在口邊盤桓,最後又壓下去了。
萬貴妃想不到纔剛能夠在院子裡“歡蹦亂跳”的人,現在竟然能在她的面前控制住脾氣。這麼瞧着趙其芳並非是個完全無腦的女人。
倒是她小瞧了她。
可是今日爲的就是激怒她,萬貴妃混跡宮闈多年,趙其芳於她面前根本連對手的邊兒都沾不上,不必細想就能收拾。
“嗯。難爲你還算是有點自知之明。懂得規矩。”也不叫起身,就繼續拿起了手邊的冊子來看。
萬貴妃打定了主意要一路晾着趙其芳,眼皮都未曾撩她一眼,便悠然自得的吩咐落霞:“上茶。”
“是。”
趙其芳仍舊跪在地上,心中禁不住在想,難道萬貴妃要她跪着吃茶
然而看到落霞端着黑漆桐木雕花的托盤上來,將一個精巧的五彩描金蓋碗放在萬貴妃手邊時,趙其芳才徹底明白,萬貴妃根本就不想理會自己。
地面上鋪着柔軟的地氈,保暖的很,其實跪着並不是十分難受。
可是肉體上的疼痛不及精神上的屈辱。
她好歹也是廣祿伯府嫡長女,自小到大沒有受過委屈,就是下面有不省事的庶子庶女和親戚旁支,也從沒有見過這般對她輕慢的人。她已經在強壓着火氣了,畢竟面前這人是她的正牌婆婆,是她新婚夫婿的生母,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趙其芳理智上是不想與萬貴妃發生正面衝突的。
可是誰想得到,她的忍耐,換來的卻是萬貴妃變本加厲的侮辱。
趙其芳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尖利之處扎的她手心生疼。
她在腦海中一遍遍的問自己,到底是要忍耐,還是要反駁
忍耐,恐怕今後的日子都要以今日的忍耐爲基礎,讓萬貴妃這個婆婆一路欺壓下去。
反駁她即便再有道理,只要萬貴妃不肯鬆口,她也就只能任她捏扁挫圓。
難道她真的就要這樣一直跪下去
萬貴妃端着茶碗,見趙其芳並不說話,低着頭也看不出神色,便隨手將茶碗放下,淡淡道:“纔剛本宮聽見你在院子裡大吵大鬧。說說吧,怎麼回事兒”
慵懶的聲音,隨意的語氣,神態上的倨傲和深刻在骨子裡的高貴,都成了此時碾壓趙其芳的資本。萬貴妃不過隨口一問,就讓勉強做好了心理建設,發誓忍耐的趙其芳繃不住,險些咬碎了滿口銀牙。
到底是誰故意刁難了她,這會子反倒來問她
“娘娘何必明知故問”趙其芳聲音因爲壓抑憤怒而顫抖。
萬貴妃搖頭一笑,這丫果真是沉不住氣。
“明知故問你倒是說說,本宮明知道什麼了,怎麼着,按着你的意思,本宮是故意爲難你了”
“娘娘,您何必要這麼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您不是心知肚明嗎今日本是大婚之後頭回來給您請安,您卻將我晾在外頭不聞不問,卻與個外臣女眷那般親密,難道我會不知道爲了什麼如今好容易進來了,本着一切以您爲尊的心思來與您請安,您偏變着法的折磨於我,還罰我的跪。娘娘,您到底爲何這般刁難於我若是對我不滿,您又爲何要選了我來給徳王做正妃”
趙其芳的聲音越來越尖銳,語速也因爲憤怒而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成了怒吼。
萬貴妃身居高位多年,已經很久沒見過敢在她面前這般叫囂的了。不過也就因爲料定了是趙其芳會有這樣的反應,萬貴妃纔會故意這般激她。
“大膽”不等萬貴妃開口,落霞已怒不可遏的道:“徳王妃請想好了在說話,您是什麼身份,怎敢在貴妃娘娘面前這般不敬。您也不好生想想,貴妃娘娘是德王殿下的生母,對德王殿下疼愛至極,愛屋及烏,對您這個徳王妃自然也寵愛的很,娘娘肯指點您的規矩,那是長輩出於對晚輩的教導之心,怎麼到您這裡來,您反倒不領情,還與貴妃娘娘大吼大叫起來了奴婢在宮中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過象您這樣的大家閨秀”
落霞話音方落,趙其芳就已經怒不可遏的擡頭瞪着她。
就算是萬貴妃身邊得力的宮人,那也不過是個下人罷了,一個奴才,有什麼資格來訓斥她
落霞眼見着趙其芳衝着自己瞪眼,心裡對這位心上人的王妃印象又明白了幾分。感情這位是根本就分不清局勢。她雖然是奴婢,卻也是萬貴妃身邊最得力的,跟在貴妃身邊的時候比皇上還要長,若說她要做什麼好事兒求着貴妃幫忙怕是不能夠,可是若是給誰加減幾句言語,那可是能起到大作用的,世家高門之中來見貴妃的貴婦不少,就沒見過誰不明白這個道理,還敢當面來開罪她的。今日趙其芳算是給她長見識了。
不過,作爲伺候了貴妃娘娘多年的下人,落霞揣摩上意很清楚,她知道今日貴妃的意圖就是要惹怒了趙其芳,到時候便可給她來個大的。
她是奴婢,自然要配合貴妃的做法。
貴妃身份高貴,不方便跟人拌嘴,可是她能
“您不要這般屋裡去鬧了。您就是瞪着奴婢,奴婢該說給您聽的道理也照舊要說,您若是不滿意,大可以告去皇上那裡。只怕到時候皇上不肯理會你。這樣不懂得公衆規矩,以下犯上,奴婢還真沒見過,更何況還是新進門的兒媳婦對自個兒婆婆面露寒意的。”
“你”趙其芳這會兒已氣的面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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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萬貴妃搖了搖頭,幽幽嘆息一聲放下了茶碗,道:“你這般性子,不懂得隱忍,也不懂得規矩,還敢在本宮面前理直氣壯的叫板,旁的本事不成,膽子倒是很令人敬佩。”
萬貴妃斜睨趙其芳,隨後擺擺手。
落霞立即會意,道:“徳王妃,娘娘叫您去外面跪着。”
“你你放肆”趙其芳終於忍無可忍,蹭的站起身來點指落霞道:“娘娘還沒開口,你便這般對我無禮,你要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這話我倒是想問問你”
忽然而來的男聲從門外傳來,隨即便是宮人們行禮之聲:“德王殿下。”
二皇子快步進來,隨手將大氅丟給了宮女,凝眉瞪着趙其芳:“叫你來給母妃請安,你怎麼反倒在母妃宮裡大吵大嚷起來怎麼,你的規矩就是這樣的就你這種德性,還能去教訓落霞姑姑”
“德王殿下息怒,奴婢不敢當。”落霞忙行禮,解釋道:“奴婢並非有意衝撞徳王妃,只是瞧着徳王妃似乎對娘娘有所誤會,這才忍不住開口說了兩句,今日娘娘看了賬務,因急着結算年節內帑銀子用度,所以就請徳王妃在偏殿吃茶等候。結果正趕着娘娘要請徳王妃來時,齊大夫又來給娘娘請平安脈,徳王妃許是等不及了,就在院子裡責罵了內侍。娘娘診了平安脈後請走了齊大夫,見徳王妃的儀態,問了兩句,結果徳王妃卻大發雷霆。奴婢看徳王妃衝撞娘娘,難免就勸降了兩句。”
一番話避重就輕,說的也算事實,因爲徳王若要打探,問出來的基本也便是這樣的過程。
可是其中趙其芳所受的委屈,卻是不可言寓的。
趙其芳此時已委屈的哽咽起來。
到底面前這男人是自己的丈夫,昨夜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如今在萬貴妃這裡吃了這麼大的委屈,好容易見了親人,她絕不希望徳王那般誤會她。
“並不是這樣,我”
“問你了嗎”二皇子面色陰沉,一聲低吼就將趙其芳後頭的話堵了回去。
“你”趙其芳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成串落了下來。
這是她今日所有受的委屈之中最難捱的一個,就算是萬貴妃故意刁難她也只是氣憤,卻沒有這樣傷心。
徳王笑着給萬貴妃行了禮,道:“母妃息怒,您身子不好,可不要因爲動氣壞了身子,回頭兒子替您好生訓誡她,您千萬別忘心裡去。”
萬貴妃見徳王進門之後一心都孝順自己,心裡很是熨帖,在一想,就算趙其芳這人不好,她要陷害個法子給齊妙報仇,也不能一下子就將所有事情都做盡,來日方長罷了。
“哪裡有做母親的與自己兒子計較的”萬貴妃嘆息道:“我只是擔心,你的身份特別,徳王妃卻是個急躁的性子,稍微一試探脾氣就忍不住了,將來若是遇上針對你們的事情,豈不是不好”
趙其芳聞言,眼淚都忘了流,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