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節

“小姐,到了。”

“小姐?!到地方了!”

出租車司機大着嗓門叫我第二遍的時候,我才醒過神來,掏出錢包付了錢下車。

眼前正是林嶼森的小區。

從跟爸爸見面的地方出來,我簡直是毫不猶豫地打車來到這裡,可是走進小區,站在他家門口,看着眼前的木門,我卻遲遲沒有按下門鈴。

我盯着木門上的紋路,站了足足有半個小時。

我在怕什麼?

怕真相太難堪?

不不,我是相信他的,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林嶼森身上。我就算不信任林嶼森的人品,也應該相信他的智商。

可是爸爸爲什麼又那麼的言之鑿鑿?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一個人胡思亂想下去,舉手就要按門鈴,門卻“嘩啦”一下子從裡面開了,幾個人一起走出來,走在最前面的大個子正在說話。

“嘿,借力打力,這次一定叫他們吃不了……”

看見我,他的聲音曳然而止。所有人一下子朝我望來。林嶼森在最後面,他有些驚訝,眼中立刻浮起了一絲笑意,走上前來,“曦光?你怎麼會過來?”

我的目光落在他衣服上,“有點事情想問你。”

他停了幾秒,“嗯”了一聲。

其他人見狀紛紛告辭,林嶼森送出幾步回來,端詳了我一眼,就嘆了一口氣。

“見過聶總了?”

我沒有回答他,單刀直入地問:“林嶼森,你認識馬念媛?”

我沒有問他是不是“追過”馬念媛,因爲實在太排斥這個可能,連說都不願意說。

他一下子皺緊了眉頭:“這人是誰?”

我心裡的那根弦一下子鬆了,臉上幾乎露出個笑容來。可是卻又總覺得哪裡不對,爸爸何必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同樣的,林嶼森也不會做這種低級的欺瞞。

那麼問題究竟在哪裡?雖然提起那對母女就噁心,但是我還是忍着膈應給他解釋了一下。

“我家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

林嶼森點點頭,“略有耳聞。”

“所以,馬念媛……算是我爸的乾女兒。我爸說你們在前年我乾媽的宴會上認識,然後她邀你去無錫賞梅……”

他臉色陡然變得駭人。

我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話都沒能說完。

他忽然牢牢地捉住了我的肩膀,“你說什麼?!”

我被他嚇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緊緊地盯着我,簡直是一字一字地蹦出來:“叫我去無錫的不是你?!”

我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怎麼、怎麼會是我。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巡視,好像在確定什麼,然後他抓住我肩膀的手緩緩鬆了,好像已經明白了一切,但是仍然帶着一絲希望地問我:“兩年前,我們在於女士的宴會上見過,我和我外公一起去,你仔細想想,一點印象都沒有?”

有、有嗎?

乾媽的派對每次都搞得很熱鬧,客人川流不絕,人又多,我真的沒印象了。

“呵。”他大概從我的表情得到了答案,徹底放下了手臂。

他握緊了手,好像在剋制情緒,最終卻沒剋制住,狠狠地在牆上捶了一拳,慢慢吐出四個字。

“奇恥大辱!”

他眼底的寒芒一閃而過,幾個呼吸後,他拿出了手機,撥了個號碼。

我不知道他打給誰,只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冷的嚇人。

“你在哪裡?”

……

“我馬上過去。”

他掛斷了手機走過來,直接抓住我的手。

“跟我來。”

他的神情和態度簡直不容抗拒,步伐又快,我踉踉蹌蹌地跟着他,一路被拖上了汽車。這一切地發展都太超出我想象,汽車開出了好長一段,我才定下神問他:“我們去哪裡?”

“很快就到。”

他一言不發地開車,沒多久就上了高速。我根據路邊的路牌推測,目的地應該是上海。一個多小時後,天色已經擦黑,車停在了松江一棟別墅前,林嶼森拿出手機,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出來。”

很快一個年輕男人衣衫不整的邊扣扣子邊跑出來。

“Vincent,你過來也不提前幾天通知,好讓小的掃榻相迎啊。”

我覺得這男人有點眼熟,仔細一看,居然是乾媽的兒子邵家其。不過他很小就出國,長期生活在國外,近期纔回來,我跟他並不算太熟。

“家其?”

“曦光?”他也很驚訝,“你怎麼……”

他看看我又看看林嶼森,顯得搞不清楚狀況。

林嶼森打斷我們的敘舊,“邵家其,兩年前,我車禍前,你是不是打了個電話給我,讓我去無錫?”

邵家其立刻苦了臉:“哎,怎麼又提這件事了,我對不起你一輩子我知道。”

“那天你在電話裡對我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天哪,兄弟你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我要早知道那女人是這種貨色,根本不會給她牽線的,靠,老子已經跟她斷絕往來了。媽的,我跟她說你路上出了車禍,她居然看都不去看一眼。”

“行了,你只要把你說過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一遍。”

家其苦惱地抓抓頭,“我哪裡還記得啊。”

林嶼森目光森冷,“那好,我複述,你確認我說得對不對。”

“你說,‘兄弟你豔福不淺,前天老媽的Party上,我們這有個美女看上你了,邀你到無錫來賞梅呢,你週六有空吧,先來無錫找我唄,我帶你去見美女。’”

他用冰冷平靜的語氣,複述着這樣有些輕佻的話語,一時間怪異的氣氛瀰漫。

“我說:‘沒興趣,週六有一臺很重要的手術要做。’”

“是不是這樣?”

邵家其連連點頭:“兄弟你的記性太好了,是這樣沒錯。”

“不是我記性好,車禍後我躺在病牀上不能動彈,把這些話想了無數遍,”林嶼森說,“然後你說:‘真美女,聶程遠的女兒。’”

我猛地擡起頭,看向邵家其,他朝我看了一眼,垂頭喪氣地說:“對,我那時候不是纔回國嘛?那女人裝得可憐兮兮的,我就被誤導了,還以爲那是聶叔叔的私生女。”

說到這裡,他又抱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忽然警醒到什麼似地,臉色一變:“我靠,老天,你們怎麼會搞一塊去了,你不會以爲約你的是曦光吧?!我靠,不是啊,你不會打擊報復人家了吧!”

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不由自主向林嶼森望去,他也朝我看過來,目光中是無法掩飾的晦澀和痛楚。

也許是被我們影響,邵家其也不說話了,我們之間一片沉悶。

半晌,林嶼森發動了車,說:“我送你回去。”